第十七章 靠近
作者:
桃阿八 更新:2020-08-04 17:17 字數:3504
“昨日學的怎麽樣?”
他不用看就知道是她進來了。
葉淩漪沒回答,絞著手指表情無措地站在門邊,就像沒做作業被老師當場點名的學生,緊張與窘迫同時壓在心頭,連眼睛都不知該往哪放。
赫連澈盯著手裏的書,伸手摸到一杯熱茶便往嘴邊送。
“我說過今日要檢查的吧?”
一句話透出股子威懾感。
葉淩漪強站住腳,故作憤慨道“昨夜……確實學到月落西山!”
“那便和我說說,女史第十章說的什麽?”
“說的是……說的是……”
說的是什麽?
她哪知道?大概隻記得內容很繁瑣,那麽多之乎者也的大道學她哪裏記得住?縱是丹青與她費口舌從天黑講到天明,燭燈換了一盞又一盞,她光顧著發困和神遊九天,眼皮都抬不起,哪裏還知道他說了些什麽。
“來人。”
赫連澈丟下手裏的書,立馬有侍衛小跑進來朝他抱拳等著主家吩咐。
赫連澈麵色嚴肅地說“去,讓丹青自認了二十杖。”
“為什麽?”
葉淩漪感覺奇怪,不由瞪大眼睛提高了音量“丹青做錯什麽了?前日你才責罰了他,現在好端端的為什麽又要杖責?”
動不動就是杖責、杖殺,這麽喜歡杖,你上輩子就是根杖吧?
葉淩漪恨恨地想。
他才看向她,銳利的眼睛似能將她的心都看穿,冷著嗓音說“我令他教你習文,如今你什麽都沒有學會,豈不是因為丹青疏忽職責?我罰他有何不可?”
“這和他有什麽關係?是我自己聽不進去那些侃侃而談的大道理的,要罰,你就罰我吧!”
“耽誤太師所望,自是要罰!”
那本是一句出氣的話,沒想到他卻應了。
葉淩漪頓感喉頭一噎,心裏暗暗為自己的衝動感到後悔。
赫連澈睇了那侍衛一眼,侍衛便抱拳無聲退了出去。
葉淩漪站在原地,又聽他說“去找院裏的管事婆子,換身人穿的衣服。”
“人穿的衣服?”
什麽叫人穿的衣服?難道她現在身上的是鬼穿的衣服嗎?
葉淩漪不滿他說話耐不住性子就要與他辯上一辯做人怎麽能這樣呢?怎麽能歧視下人呢?下人就不是人了嗎?
滿腔正義熱血在倏地瞧見赫連澈充滿威懾力的眼睛後迅速冷卻,滿到喉嚨的怒氣硬生生咽了回去。
好吧!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好漢不吃眼前虧,她忍!
看你能玩什麽花樣,不就是換衣服嘛。
“好,我這就去!”
葉淩漪沒心沒肺地笑嘻嘻,轉身深仇大恨似的拉開了主屋大門。
誰知門外就站著兩個麵無表情的婆子。
葉淩漪先是嚇了一跳,然後醞釀好情緒正要開口時,兩個婆子仿如早已恭候多時,一伸手竟是把她硬拽了去。
拉進屋裏,好一頓拾掇,換了身頗為明豔的衣服,又為那張黢黑的小臉撲上一層厚厚的胭脂、描眉、畫眼、塗唇一氣嗬成,兩個婆子上下忙碌的樣子儼然現代社會裏最精明幹練的專業化妝師。
擺弄好一陣才算結束。
葉淩漪牽著裙擺站在主屋外,為難地低頭看看自己這一身碧水綾羅衣裙,不知該不該推開門。
婆子依舊麵無表情,恍如兩個能行動的機器人仆人般,一抬手便將她狠狠推了進去。
葉淩漪不受控製往前栽倒,疾風一過,不知怎地竟直接撲到了赫連澈的懷裏。
二人皆是一驚。
四目相對,頭頂那雙永遠如冬日結冰湖麵的眼裏流過一絲訝異。
沒錯,就是訝異。
他向來知道女子薄施粉黛是為容顏增添顏色也見過不少因妝容贏得傾慕的例子,可眼前少女怎麽讓人有種尖叫的感覺?
她的眼睛生的很大也很漂亮,本不用刻意描畫,如今卻弄巧成拙活脫脫畫成了一副牛眼睛,拋個媚眼都像能要人命般厲害,那厚重得能掉渣的妝麵,還有那血紅的大嘴唇子,真叫人都不忍再看第二眼。
真是可惜了從宮裏賞賜來的上好料子。那華貴的碧水綾羅本是用來渲染美色的,他本以為但凡是個人也能穿出一絲仙飄之感,可如今在她身上穿著,看起來就仿是衣服裏鑽進了一個鬼,衣裙懸空看不見人的形狀,飄倒是真飄了,不過竟是沒有半點美感可言。
可憐,葉淩漪從剛開始沒有照過鏡子也不知自己現在在他眼裏是個什麽形象,隻是看他這反應暗自猜測起來,心生竊喜到難不成……是因為太美了,所以他看呆了?
小女兒嬌羞姿態很快見了麵上,推推他的胸口道“主子可別這麽看著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赫連澈回過神一愣,不忍直視地推開她,正了正衣裝,然後衝門口喊“還不快進來!”
門外早候著一幹下人,都搞不清楚屋裏狀況也不知少主子是在喊誰,但都不敢怠慢齊齊湧進來跪在了赫連澈腿邊,有個近身侍衛還以為屋裏有突發狀況,猛地衝進來,連腰間的配刀都抽出來了,忽然瞧見葉淩漪站在門邊好奇地打量他。
侍衛頓時大驚失色,就要拿刀架上她的脖子。
赫連澈皺眉,聲色具厲地又說“都給我出去!”
下人們被搞懵,齊齊起身準備退出去。
赫連澈眉頭跳了跳,咬牙切齒說“內院婆子留下。”
適才為葉淩漪梳妝打扮的婆子如被雷擊中,紛紛僵直了背脊回身,跪回了地上。
“你們是怎麽辦事的?”
赫連澈居高臨下地發問。
婆子兩人對視一眼,齊齊說“請主子恕罪,奴實在盡力了。”
“盡力?這樣也敢說盡力?我看你們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連我都敢糊弄!”
“奴才不敢!”
婆子給赫連澈磕頭。
他卻看也不看,滿臉厭棄道“滾出去!”
婆子如釋重負地暗暗長籲一口,起身要走。
赫連澈“等等……”
他的聲音讓婆子瞬間如重新墜回了冰窟,然後聽赫連澈道“去打盆水來,再準備一條緞帶。”
婆子低眉順眼地退下。
葉淩漪滿臉疑惑“主子準備做什麽?”
赫連澈不答這個問題,反問“知道你往後要做什麽嗎?”
葉淩漪搖頭她倒是想知道,可有人告訴她嗎?還不是稀裏糊塗得過且過,什麽事情都是一知半解。
“業有重時,你既成了蒼嶷山魁首,就該想到這輩子你注定擺脫不了一顆棋子的命運,昨日我叫你學的女史,是在教你為人禮教,往後漫漫長途窮極凶險,規行矩步即是保命之道其一,你且虛心鑽研,往後要學的還多。”
tf?什麽叫一顆棋子的命運?
葉淩漪很明顯不能理解他的話,在她看來,自己隻是靈魂暫時困在這個不知出處的異世,但未必要永遠留在這裏接受這不屬於自己的命運,總有一天她會離開。
小片刻功夫,兩個婆子回來了。
放下盛滿水的銀盆和緞帶就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過來!”
赫連澈將銀盆裏的巾布擰幹。
葉淩漪猜測地看他一眼,摸摸鼻子走了過去。
“坐下。”
葉淩漪又依赫連澈所言乖乖坐好。
然後就聽那廝之乎者也起來“為姝者,未遠閨而大家需時時謹重儀容,端莊而溫待四方方為嫻順,為姝者需刻盡嫋娜,當行如蓮花坐如禪,脈脈輕波眼中含,柔情綽態當如花、如雪、如柳、如款撥珠翠……”
赫連澈用巾布擦了擦她的額頭。
葉淩漪立時如受驚小鹿渾身一震,很是本能的往背後的椅背一躲“主子這是做什麽?”
那雙大大的眼睛裏帶著防備,目光緊緊鎖定在了他手裏的巾布上。
赫連澈不以為意往她靠近“難道你想頂著這副鬼樣子出去嚇人嗎?”
“嚇……”怎麽能用這個詞?
此時二人的距離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她就這樣被困在他的臂圈裏,稍一動就會碰到他。
作為標準的母胎單身族,這還是葉淩漪第一次離男人這麽近,她的一顆心因此狂跳不已,心跳聲在耳邊如擂戰鼓。
而頭頂的那方麵具之後雖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那雙絕頂漂亮的眼眸裏認真映著她的影子,微光閃爍似有螢火蟲在裏麵輕輕飛舞著,目光稍往下便是他近在咫尺的性感薄唇微紅,還有那弧度完美的下巴,稍低頭,一縷墨黑發絲調皮地垂到他的胸前襯得膚色越發如玉剔透。
葉淩漪承認自己心慌意亂了,雖然對方還隻是個年輕小夥子,但這樣的事情她還是第一次遇上。
他是在為她卸妝嗎?那雙深邃的眼睛裏充滿了認真的色彩,真想看看那藏在麵具後真正的樣子。
潛意識有那麽一瞬間成功支配了她的身體,葉淩漪雙眼帶著花癡逐漸迷離失色,鬼使神差地,一雙手竟探到了他的麵具前。
“大膽!”
麵具的主人突兀暴出一身厲喝,往後退開數步。
葉淩漪嚇了一跳,登時回神,愣愣收回手,跳蝦似的彈起身。
“對不起,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此刻她的臉燙的像一鍋煮沸的開水。
赫連澈微眯眼,出氣般將手裏巾布砸回銀盆。
盆裏的水濺出來,落了幾點在她的裙子上,濕潤的痕跡很快擴散開來。
葉淩漪低頭看著自己被濺濕的裙子,瞬間醍醐灌頂地醒悟過來了。
是啊,他赫連澈是什麽人?他是這個時代的主權人,視人命如草屑,驕傲自大,高高在上,隨意踐踏他人性命更是壓迫在她頭頂的巨山。這樣的人說是魔鬼已可,說他是人渣亦不為過,便是這樣她怎麽會覺得他那瞬間很美好呢?
她真是瘋了。
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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