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請君入甕(一)
作者:修月手      更新:2020-08-04 14:33      字數:4449
  西南海後院湖邊。

  紀弘成正在散步,等著阿哲召集開會。此時禁衛進來,說劉博有要事求見。

  西南海是水西重地,劉博這個級別的官員是不得入內的,無奈紀弘成隻好出大門。

  劉博見紀弘成出來,便上前施禮,見四下無人,道

  “恩師,你讓我查的人有眉目了。褚登科,會稽人士,到達水西的時間是二月十日,沒有人同行,說是專程來找趙鐸師兄學手藝的。”

  “二月十日?”

  “嗯!”

  那封密函上寫的清清楚楚,烏恩離開大都的時間是二月十二。從時間上來看,褚登科不可能是烏恩,除非火把的情報有誤。

  紀弘成還是不放心的問道

  “褚登科到水西的具體時間,你是從哪裏打聽到的?”

  劉博道

  “趙鐸師兄說的,褚登科來到水西的當天,就到響水邑找他,並且住在他家裏。”

  “趙鐸可和這個人原本認識嗎?”

  “不認識,因為同是大宋人,在水西相遇,趙師兄便自然生出照拂之心,加之此人聰慧好學,趙師兄很喜歡,就收他為徒。”

  紀弘成沉思半晌,眼神一擰道

  “褚登科不是烏恩,烏恩並不在我們的監視之內,看來要早做打算。”

  “請恩師示下!”

  紀弘成看了看西南海大門道

  “我這邊還要議事,你不動聲色,等我命令。”

  劉博領命,正準備離去,紀弘成又道

  “博啊,要繼續暗中監視褚登科,此人雖然不是烏恩,但恐怕也有問題。”

  “是!”

  西南海密會室,人都到齊了,分別坐在阿哲兩側的有,卓日、紀弘成、汝卡阿諾、張世傑、楊價。

  阿哲道

  “楊將軍,你說雄威軍發現有蒙古大軍企圖繞過播州,進入水西,具體是什麽情況?”

  楊價拱手說話,山羊胡一抖一抖的

  “君上,各位,這次楊某來,主要就是向大家通報這個情況。大約三天前,我播州東部兵馬來報,說蒙軍萬餘人企圖從我們和思州之間的地帶穿插,幸虧發現及時,那一萬人還沒有翻過何家埡口,便被東路軍堵了回去。蒙古人見偷襲不成,便果斷的退去了,兩軍幾乎沒有動手……”

  接著,汝卡阿諾通報,大約十天前,也有大隊蒙古軍企圖翻越北部山嶺,被水西遊擊軍打回去了。

  綜合來看,這些就是策應烏恩的外圍大軍了。一旦偷襲不成,恐怕會有一次強攻。

  這次會議,主要是通報各方的情況,最後阿哲讓各方嚴守隘口,不讓蒙古人有可趁之機。

  快要散會的時候,汝卡阿諾補充道

  “君長,最近從四川和廣西入木胯則西的商販,又增加了數倍不止。雖然其中大部分都是真正的商販,但也有不少是蒙古軍假扮的。我們的人對這些可疑人員進行盯梢,但隻怕人數太多盯不過來啊。”

  阿哲皺眉對紀弘成道

  “弘成,你那邊可有進展了?”

  紀弘成道

  “君長,我已經想好了,今晚就動手,請君入甕是時候了。”

  散會後,紀弘成向其他幾人交代了今晚的行動細節,便朝水西書院走去。

  水西書院已經正式運營,各種書籍正在不斷充實,國府的人也經常來書院讀書。

  紀弘成也已經入住修月居,並把春蕊和冬雪調過來照顧生活起居。兩女見到那麽多書,如同進入大海的魚,成天徜徉在知識的海洋裏。

  紀弘成到了修月居不久,趙鐸便帶著他的弟子褚登科來了。褚登科見紀弘成的居所增加了守衛,也不慌亂,而是跟在趙鐸身後,顯得挺興奮的道

  “徒孫見過師祖!”

  紀弘成一邊看著徒孫,一邊悠閑的踱步道

  “我聽說你很是勤勉好學,我水西大學堂準備開設若幹學科,師祖想讓你從中發揮重要作用,不知你的誌趣在哪一科啊?”

  褚登科看起來精瘦幹練,說話也不粗聲粗氣,一口糯軟的口音,文質彬彬的舉止,倒又像個書生

  “徒孫愚鈍,不知我水西大學堂所分科目有哪些?”

  紀弘成嚴厲的道

  “鐸啊,你這個老師是怎麽當的,竟然沒有告訴徒孫我們水西大學堂要開設的科目?”

  趙鐸惶恐的道

  “恩師教誨的是,隻是登科入學之日尚淺,隻怕……”

  “別隻怕了,現在就告訴他,都有哪些科目。以後作為水西學派的學生,都要選擇自己最感興趣的科目鑽研,眉毛胡子一把抓是幹不成事的。”

  趙鐸道了聲是,便給褚登科科普西山大學堂的科目設置,其中就有算學、文學、格物學、化學、工程學、地理學、曆史學、醫學……

  褚登科聽的瞪大眼睛,最後他吞了一下口水道

  “師祖,實不相瞞,徒孫本來想跟恩師學神機炮的製造,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

  “哦?說說看,改了什麽主意?”

  “師祖,徒孫是這樣想的,神機炮屬於格物學中的高端學問,需要大量的基礎學問做支撐。徒孫學問尚淺,與其去好高騖遠,不如填補恩師和師叔們留下的空白。徒孫發現咱們水西學派,在基礎算學方麵的功夫下的不紮實,比如師祖曾經傳授給家師的阿拉伯數字,至今沒有幾個人深入研究。”

  紀弘成一時間竟然忘了這是一場考驗,倒像是真正的學術討論。

  褚登科繼續道

  “師祖,徒孫想要跟師祖親自學習這阿拉伯數字以及它博大精深的算法,不求別的,隻求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蒙學教員,將基礎算學交給蒙學的孩子們。”

  紀弘成原本想,讓褚登科自己選,如果他是蒙古奸細,必然選擇最有價值的神機炮作為研究科目。可這家夥突然選了不痛不癢,聽起來也倒是蠻重要的數學,倒是有些看不透他了。

  看來這個方法試探不出什麽東西,便道

  “好,今天你和你的老師就在我這裏學算學,我看看你有沒有這個天賦。如果行,蒙學班的算學就交給你了。”

  褚登科大喜叩拜!

  紀弘成心念電轉,褚登科不是烏恩,那麽誰是烏恩呢?

  來不及了,短時間內不可能查出誰是烏恩,看來隻有釣魚上鉤了。

  好在前期準備的比較充分,但凡二月十二之後進入水西,又長期在水西逗留的人,都有人暗中盯梢。

  夜幕開始漸漸籠罩木胯則西,紀弘成背著手站在修月居的閣樓上。趙鐸帶著褚登科,在樓下靜室裏“做作業”。紀弘成隨便找了個難題,讓這師徒二人計算出一個圓的周長和它的半徑的關係。

  褚登科拿一根頭發在那裏測量圓的周長,似乎忙的不亦樂乎,其實紀弘成正在觀察著他,一會兒大火燒起來的時候,他要看看褚登科是什麽樣的反應。

  南山的秘密彈藥庫,一匹軍士趁夜忙碌著。

  今天白天,一批迫擊炮和炮彈被運到這處庫房。包括前幾日的一批步槍,都是趙鐸親自安排秘密運到這裏的。作為趙鐸的絕對心腹,褚登科參與了這處彈藥庫的管理,包括彈藥的批次,編碼,都是褚登科親自把關的。

  當然,趙鐸也親自檢查過,褚登科沒有出過差錯,最近的試射結果表明,這種按照批次編號的做法,對於提升迫擊炮的命中率,有很大的作用。

  此時的這些士兵們,正是紀弘成的安排,他們的任務是將這處庫房裏所有的彈藥和槍炮,全部換成不合格產品。槍沒有膛線,炮零件不齊,彈藥都是空包彈,根本打不響。

  趙鐸和褚登科當然是被蒙在鼓裏的,不過即使他們知道紀弘成有陰謀,也是無可奈何。此時修月居的周圍已是重兵暗中把守,褚登科根本沒有機會施展任何手腳。

  大約兩三個時辰,彈藥庫裏的武器全部被更換成假貨,這一處的守軍卻增加到了一萬人,全部交由張世傑指揮。

  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河灣工地和木胯則西一號大道工地,短短幾天的時間內,工人數量增加到三萬人。

  其中,因違反禁刀令成為勞教犯的人,增加到一萬。不知道是碉樓上神機炮壓製,還是巴圖的頭顱震懾,這些人一直都老老實實的修路,不敢有任何出格舉動,工程質量也是杠杠的。

  至於修建木胯新城的人,從第一天的數百流民,增加都兩萬人。後來加入工程隊的人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孔武有力的漢子。

  紀弘成當然知道這些人中有不少人有問題,但他主要防範的還是那些勞改犯。這些為了工錢,加入建設新城的人,都是經方善正的手召來的,大部分應該還是為了找口飯吃,紀弘成稱他們為打工仔。

  紀弘成也疑惑,方善正是通過什麽方法弄來那麽多勞工的?他也問過,方善正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那些麵帶菜色的饑民就算了,可那些膀大腰圓的人,一看就不缺吃喝,怎麽肯大老遠的來下這苦力?

  總之千頭萬緒,全部盯緊了總沒錯,說不定其中,就有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烏恩。

  當然,也有些鹽販子,交割了貨物後,還繼續在水西盤桓,這樣的人也是可疑的,不過人數不多,盯起來也不難。

  至於那些好不容易打入各個部門內部的奸細,他們會暗中指揮,會竊取情報,但不會親自參與暴亂,畢竟成功潛伏進來不容易。

  紀弘成把時間定在了兩個工地就要開飯之前,這是有講究的。第一,累了一天精疲力竭,又沒吃飯,造反時精力不濟好對付。第二,真正來混口飯吃的人,眼看就要開飯了,誰願意去瞎起哄?那些寧願不吃飯也要湊熱鬧的,說沒有問題都沒人信。

  三聲鑼響,一號大道工地收工吃飯了。囚犯們跟往常一樣,把工具按順序擺在營地外,大家排隊進入吃飯。碉樓上的士兵們端著槍,一旦誰有異動,便會毫不猶豫擊斃。

  幾天前,有人打架鬥毆,哨兵毫不客氣,直接開槍,打架的兩個當場斃命。

  新城工地那邊,也是幾聲鑼響,開飯了!

  大家秩序井然的圍坐在大鍋旁,端著大碗開始喝粥,加了足夠食鹽的粥。

  此時有人看著夜幕道

  “那是什麽?”

  “火!”

  “起火了!”

  隻見南山的一處寨子,火光衝天,人們一片驚呼。

  囚犯中有的人無動於衷,反正燒的不是自己家的房子,自己一個犯人,可不想操那份心。

  可大部分囚犯卻激動起來,有一個囚犯大聲喊道

  “兄弟們,寨子著火了,快!幫忙救火啊。”

  很多人把飯碗放下,跟著喊

  “大家快幫忙救火!”

  囚犯們不約而同的整理頭巾,眨眼功夫,很多人的額頭處都倒懸著三角形的頭飾。

  敲鑼喊開飯的守衛見這些囚犯紛紛起來,就要衝出去,連忙道

  “大家就地坐下,不許亂動!”

  正要繼續說,五六個帶著三角頭巾的囚犯朝他逼過去。敲鑼守衛一愣,趕緊也翻了一下自己的頭巾,也成了個三角形的樣式,嘴裏連忙笑道

  “不好意思啊,自己人自己人!”

  這些蒙古兵得到的命令式,凡是戴著三角頭巾的都是自己人。即使有一兩個恰好戴著同樣的頭巾,那也沒關係,就當他是撞大運。

  一瞬間,嚷著救火的囚徒們沒有去拿盆子打水,也沒有往起火的方向跑,而是跑到堆放鋤頭鐵鍬的地方。很明顯,這不是救火,這是要武裝暴動。

  沒有戴三角頭巾的囚徒,全部愕然的坐在原地,有的人餓極了還不住的往自己嘴裏大口的送飯。

  其實他們名為囚徒,水西待他們可不薄,不但能吃到鹽味十足的白米飯,幹活還能拿到工錢。對他們來說,當不當囚徒無所謂,隻要這樣的日子繼續下去,他們不但能活命,說不定還能攢下不少銀子。

  雖然工資不高,但他們沒機會花一分錢,每天得到的那點銀子都在身上存著呢。

  看到這些平日裏的工友,突然間整齊劃一的帶上了同樣的頭巾,即使是傻子也明白,這些人根本跟自己不一樣,那是蒙古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