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雪夜故事(一)
作者:修月手      更新:2020-08-04 14:33      字數:3289
  紀肇和張世傑大軍連續作戰,疲乏不堪,其中傷兵無數,因此需要在戰地醫院休整數日,才能返回。

  大軍從老林子裏鑽出來,昔日的“農民起義軍”全都變成了野人,一個個破衣爛衫,無衣無褐。

  烏蒙山區的天空,烏蒙蒙的,看來是要下雪了。大雪一下,不知又要凍死多少人。

  然而這些從戰場上撿回一條命的士兵們是幸運的,他們到了醫館所在營地時,早有人為他們準備了充足的熱水,開水裏煮了生薑禦寒,還有從附近寨子裏弄來的烈酒。

  紀肇的腳在山裏扭傷了,拄著一根棍子,一瘸一拐的走過來。紀弘成以為老爹受傷了,趕忙跑過去攙扶

  “阿爹?腿受傷了?快,到醫館讓藥王給你瞧瞧。”

  紀肇眉開眼笑的道

  “不礙事不礙事,阿爹自己扭傷的。”

  紀肇就那樣一臉歡喜的笑著,看著這個失散多年好不容易回來的兒子,看著這個經常創造奇跡的兒子,看著他沒有缺胳膊少腿,還是那麽英俊,心裏說不出的高興。

  紀弘成被老爹這樣看著,很不習慣。不過他終於放心了,看來阿爹這次真的沒有受傷——扭傷不算傷。

  倒是後麵的張世傑幹咳了兩聲,提醒你倆擋著我道兒了。紀弘成才想起來,自己的好徒兒還沒有行拜師之禮呢。他用老爹看他時的眼神看著張世傑笑,看的張世傑心裏發毛。

  “小張啊,為你們準備了薑湯,快去,趁熱喝了吧!”

  這話說的如此慈愛,張世傑雖說有些不適,卻也有些感動。不過他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他那雙充滿憂鬱的眼神毫無波瀾,點點頭便喝薑湯去了。

  紀弘成沒有提拜師的事,他想看看小張是否信守承諾。再說,在這裏拜師多沒勁啊,得找個人多的場合,讓大家都做個見證。

  又到了每天晚上講故事的時候了,紀弘成還接著講《三體》,劉師兄的這部作品,很能夠啟發人們的思維。

  其實重點是書中有很多阿羅們不懂得事物,於是就有人要提問,提問的時候就是紀弘成向他們科普的時候。

  一旦有人質疑紀弘成一個普通人怎麽懂那麽多,紀弘成就說這是劉師兄解釋的,他自己沒有親身經曆過。

  這日故事會,還沒天黑就開始了,因為早早就有人圍著紀弘成那張粗陋不堪的原木大椅坐下來。

  有人問道

  “少帥,書中的飛船真的可以飛?在天上?能夠飛到星辰裏?”

  像這樣既幼稚又浪漫的問題,紀弘成最喜歡回答了。

  “劉師兄書中的這種飛船我沒有坐過,不過我夢見自己坐過一種大鐵鳥,他的翅膀有數百尺長,哦對了,劉師兄說那叫鐵鳥的翼展。那鐵鳥在夢中是那麽真實,現在我都還能畫的出他的樣子。”

  聽故事的人從紀弘成身前裏三層外三層圍了一圈,一直到草廬的邊緣。

  為了方便在下雨或者下雪天也能夠聽故事,士兵們給十幾個窯子上方搭建了草廬,看起來像一朵朵巨大的蘑菇。

  營區休整的大軍人數增加了兩萬多人,更多的大蘑菇,窯爐子在寒冬裏冒著霧氣。

  夜幕降臨,大雪紛飛,夜裏的烏蒙山一片白茫茫,蘑菇們的頭上也是厚厚的一層雪。窯爐子的暖氣微醺,草廬上的積雪融化,變成滴答滴答的水滴順著冰淩滴下來。

  紀弘成的繪畫水平稱第二,天下沒人敢稱第一。這幾日,已經有幾位畫師哭著鬧著要拜他為師,紀弘成未置可否,其實他想等著張世傑拜師時,再讓這幾個畫師也順帶拜入門下,這樣顯得隆重些。

  一個稚氣未脫的年輕人,據說是趙鐸的本家子侄。一次趙鐸妾室張氏回臨安探親,這位子侄無意中見到了紀弘成素描的水輪圖紙,驚為天人,便隨張氏一同不遠千裏來到水西。

  當紀弘成說他能畫出夢中鐵鳥的樣子時,這位董事的年輕人早已為紀弘成準備了宣紙和炭筆,有人把馬燈提起來給紀弘成照亮。

  少年搓著手,一臉期待的看著紀弘成,終於要見到登峰造極的大師現場作畫了嗎?僅僅一支炭筆,就能夠讓萬事萬物在宣紙上活靈活現,小少年恨不得馬上就拜入師門。

  紀弘成看這小子還挺懂事,心道很好,今晚如果張世傑來,就讓你跟他一起拜入門下吧,還有這位提馬燈的,雖然不是畫師,但應該也有興趣,不然不會那麽主動湊上來,都一並收為徒弟吧。

  紀弘成打開那卷很大的宣紙,覺得得有個畫框,於是又命人拿來木棍和麻布,兩個人手持木棍卷著麻布繃直,便形成了一個畫框。

  紀弘成接過少年手中得炭筆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看起來隻有十二三歲得少年躬身施禮道

  “在下趙子昂,見過少帥!”

  紀弘成一聽,不由得大驚。趙子昂?莫非?不過他依然不動聲色的問道

  “子昂?這是你的字吧?”

  趙子昂重新施禮道

  “少帥恕罪,水西人無字號,是我疏忽了。在下趙孟頫,字子昂,大宋臨安人。”

  紀弘成點點頭,心道這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書法家,繪畫大師趙孟頫?本來想等戰事平息了,派人去找你,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了,那就怪不得為師,我的好徒兒。

  不過他沒說什麽,似乎對這位少年隻是印象不錯,然後就開始沙沙沙的作畫。

  紀弘成作畫的速度很快,隻是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架大客機的樣子。然後密集的線條開始描繪飛機的明暗,光澤度,在高空穿雲而過的雄姿……

  圍觀的人眼睛一眨不眨,不隻是圖畫本身,作畫的過程也讓所有人大開眼界。尤其是趙孟頫,看的入神,竟然忘了手中的油燈,差點掉在地上。

  畫完大飛機,紀弘成把畫框交到兩位軍士手中,讓人們去品頭論足,自己環視一圈,卻沒有發現張世傑,不禁有些失望。

  他在心裏罵道

  “好你個張世傑,白眼狼啊,為師那麽器重你,你竟然敢背棄諾言,太讓為師失望了。”

  他又想到另外一個重要人物,於是吩咐道

  “來人,去吧兀良合台帶來,綁在這跟柱子上。”

  大夥不明就裏,不過少帥做事天馬行空,豈是他們這些凡人能夠揣摩的?但有吩咐,執行就是了。

  不一會兒,五花大綁的兀良合台帶到。紀弘成見他早已破衣爛衫,蓬頭垢麵不成人樣,便對士兵們道

  “給小台打熱水來,把他洗幹淨點二,並且給他換一身布衣。”

  兀良合台哼了一聲,把臉一歪,不削跟紀弘成講話。

  軍卒恭恭敬敬的施禮道

  “是!少帥。”

  兀良合台精神的胡茬子幾天時間早就長成了長胡須。他聽到“少帥”二字,回想起自己被俘的那天,抓住他的軍士就說立刻向少帥稟報,抓住一條大魚。莫非把自己一口吞掉的人物竟然是眼前這位年輕人?

  兀良合台回過頭,仔細的打量著紀弘成。落到這等愣頭青的手裏,死都是便宜的,隻怕各種罪有的受了。

  紀弘成饒有興趣的看著兀良合台道

  “小台,不好意思啊,這幾天忙著講故事,沒有時間審問你。其實也沒有什麽好問的,為了怕你無聊,就讓你一起聽聽我們水西故事會吧。”

  兀良合台知道這小子是故意奚落自己,他也懶得理會,於是道

  “你叫老夫什麽?”

  “小台啊?兀良合台,可不就是小台嗎?”

  “哼!乳臭未幹的小子,僥幸殺了我三萬人而已,就算老夫栽在你手上,那也隻能說明你運氣好。不用奚落老夫,要殺便殺。”

  紀弘成擺擺手道

  “小台你誤會了,我不會殺你,也不會打你,隻是讓你來聽故事而已。對了,作為我的敗軍之將,刀下之鬼,你就別老夫老夫的了,叫你一聲小台,那是因為愛護你,知道嗎?”

  紀弘成對晚輩從來都是慈眉善目的,殺人?他從來沒有這個嗜好,那三萬人的死,是大水淹的,其實他覺得跟他關係不大。

  軍士們按照紀弘成的吩咐,按著兀良合台像刨朱一樣洗刷幹淨,又給他換上一身麻衣,這下看起來像個幹淨的老農,紀弘成這才滿意。

  “知道為什麽給你又洗又換嗎?”

  見兀良合台對他怒目而視,他又自問自答道

  “那是因為你太臭了,不講究衛生的人是不配聽本帥講故事的。對了,我宣布一下,我的故事,誰都可以聽,但要親自聽我講,得刷牙,洗澡,換衣服。哦,趙孟頫啊,就是你們說的沐浴更衣……”

  兀良合台被綁在紀弘成不遠處的木樁上,這一次少帥為他賜坐,雖然還綁著,不過沒那麽難受了。

  兀良合台感覺到,這大雪天,大地暖暖的,自己穿那麽點衣服也不冷,而且渾身幹淨舒適,他心裏納悶的同時對這位少帥的感官也好了許多。

  翁主殿下,千萬要記得收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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