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大儺會
作者:修月手      更新:2020-08-04 14:33      字數:2466
  以往跳大儺的時候,拋開對鬼神的畏懼,儺舞本身的確是令人振奮的,令人愉悅的。能夠取悅鬼神的藝術形式,自然也能夠被人所欣賞。

  這也正是封禁了儺舞數月,人們就覺得百無聊賴,想要急迫的找到新的娛樂方式的原因。

  紀弘成見場麵漸漸活躍起來,於是道

  “現在,我宣布,第一件事就是永久拆除祭壇。如果不同意我的看法,認為鬼神還在,還需要留著祭壇的,可以站出來,我們可以在這個祭壇上把他殺了,送他去見鬼神!”

  此話一出,哪裏還有人敢講話!

  紀弘成見沒人講話,於是又道

  “那麽,有哪位勇士先上來,掰斷這根爛木頭,邑府賞金百兩!”

  原本想,此言一出,沒人響應,這些膽小如鼠的古人,誰敢如此明目張膽褻瀆神靈?卻不料,一聲齊齊的山呼

  “我敢!”

  這些敢於拆掉祭台的人,都是阿魯阿多手下的軍士和那五百能工巧匠,邑民們自然是呆若木雞。汝卡阿諾見到自己帶來的一千人,沒人舉手,尷尬的笑了笑,心裏恨不得把這些不長眼的東西掛起來用皮鞭猛抽。

  紀弘成道

  “好,我就隨便點一個了,你先來!”

  他指著場中一個高高舉起手的莊稼漢子說。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任大亮,幾個月前莫西巫師派到上寨去做細作,有幸見證了大水庫的降世。我恨過去的自己。我的妹妹就是死在莫西巫師的手上,才五歲就被扔進了響水河!我還為虎作倀,我他媽不是人。”

  哭了一會兒,他突然狠狠的道

  “誰敢說不拆此台,我與他不共戴天!”

  說這話的時候,任大亮渾身發抖,一雙血紅的大眼珠仿佛要爆裂出來一般。

  紀弘成高聲道

  “好,任大亮,可以動手了!”

  任大亮像一個視死如歸的勇士,大步走上祭台,把全身力氣都灌注腳上,朝那木樁子就要猛踹。

  紀弘成和劉長慶都心道不好,這木樁子提前就被鋸得快要斷掉了,這任大亮用力過猛,可能會摔下祭台,眾目睽睽之下一旦掛彩,反而會引起麻煩。

  可是,任大亮動作迅猛,紀弘成才大喝且慢,他已經一腳猛踹下去。

  木樁子哢嚓一聲折斷,飛下祭台,任大亮用力過猛,被慣性帶著往前一傾,站立不穩,眼看就要摔下來。

  不過他身體強健,來到祭台邊緣時縱身一躍,緊隨木樁跳下草坪。

  還好草坪柔軟,任大亮顯然沒有受傷,而且動作一氣嗬成,似乎就是對這跟木樁恨之入骨,跟著跳下來。

  他又狠狠的踢了那木樁幾腳,不過這回哪裏踢的斷,倒是腳被踢得生疼。眾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喊痛,隻得硬忍著要退下。

  不料紀弘成舒了一口氣,大聲道

  “好!你是我響水邑勇士,來,領賞金!”

  在場的人看到一盤子黃燦燦的金子被端上舞台,紀弘成接過交到任大亮手中,所有人都羨慕不已。

  大家看到那如同一具屍體一樣的木樁子倒在草坪上,都熱血沸騰起來。每個人都想要學任大亮上去踢上幾腳,砍上幾刀。

  紀弘成喊道

  “下麵,拆祭台,從巫師家族開始,每人都要掰下一塊石頭,出一把力,誰要是不敢對這個萬惡的祭台動手,我就把他扔進響水河裏,讓他去找莫西巫師。”

  為了人性化處理這件事,紀弘成沒有讓莫西巫師的直係親屬參加,其餘的巫師從業人員,統統都排著隊,在士兵們的監督下,到了祭台旁。

  在死亡的威脅下,他們不得不搬倒一塊石頭,或者踢上木樁子兩腳,不一會兒功夫,祭台被拆的七零八落。

  一開始他們有些不情願,可是當他們想到了大壩,想到了肆虐了他們一輩子的洪水,感覺這一生都受騙了,他們忘記了手掌所觸及的冰涼石頭,曾經是他們懵懂的信仰。

  有的巫師發泄一般把石頭砸在地上,有的也帶著複雜的情感,狠狠的踹了那木樁子兩腳,因為他們家的祖上或許就有人被綁在這木樁子上……

  紀弘成看著這一切,稍感欣慰,便大聲道

  “好,從此以後,你們不叫巫師了,你們依然跳大儺,你們的職業叫做演員,照樣拿工錢。如果你們演的好,我們就可以天天開館,讓所有部落的人都來看你們跳大儺,都來這裏一起唱山歌。咱們收費,賺到的錢,除了邑府收稅和場館租金,全部分給你們。”

  場麵迅速升溫,仿佛這已經不是在幹一場有著恐怖氣息的破舊迎新革命,而是在收糧食,又像殺豬過年。

  巫師們拆完了,該邑民們動手把石頭和木樁搬到指定位置焚燒。這回邑民們沒有排隊,而是爭先恐後,使出渾身力氣把石頭搬到了早已經架好的木柴上,士兵們差點控製不住場麵。。

  天黑了,河灘上火光衝天,一場大火把過去嵌在邑民們心裏的恐怖祭台燒成灰燼。

  場館中央的草坪上,被拆掉祭台的地方露出了令人不愉快的黑色泥土地,一群軍士早就準備好了,抱著一塊塊草皮魚貫而入,三下五除二把那塊空地鋪上綠草,被人們踩爛的草皮也迅速取走更換。

  接著,幾十個大燈籠把場館照的宛如白晝,而舞台後麵的凹形幕牆,竟然像個打燈籠一樣,亮了,而第一場儺舞表演正在後場準備。

  一對青春靚麗的少男少女或瀟灑,或婀娜地走上舞台,用他們富有感染力的嗓音,操著漢和彝兩種語言宣布,儺舞晚會正式開始,全場歡聲雷動。人們仿佛把剛才還存在,此刻正在化成灰燼祭台拋諸腦後。

  “咚!咚!咚!咚!”

  大鼓雷動,地震山搖,蘆笙,管弦,絲竹齊鳴,帶著麵具,穿著神秘戲服的巫師,哦,不,演員們,紛紛閃亮登場,看著環繞的黑壓壓的人群,他們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這才是真正的儺舞,這才是真正藝術家的待遇,過去那是奴,是鬼神的奴隸。

  當然,這些人大多是儺舞的愛好者,是巫師的追隨者,但他們不是巫師製度的掌權者,不是利益既得者。如今跳著儺舞,有工錢,還萬眾矚目,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

  這些儺舞,大多帶有水西各民族的韻味,頗有欣賞價值。不過紀弘成還是令人準備編排兩個有主題意義的西目,一出叫做《陳州放糧》,另一出叫做《拙黃鬼》,故意讓泥塑藝人,把那大鬼的麵具捏成大有點像大祭司的樣子,而小鬼就是個活脫脫的莫西巫師。

  兩出儺戲都引起了巨大轟動,無論是邑民還是軍士,都大呼過癮。每個人走出場館時都鬥誌昂揚,似乎扔個石頭打天他們也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