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叫秦彩雲知道朕竟然這麽試探她，這門親肯定是結不成了的。

  好在侍衛們還算激靈，鑽進了慌亂的人群，成功甩開了秦彩雲。

  秦彩雲暴跳如雷，朕狠狠得鬆了一口氣。

  第二天，秦嶽峰和秦嶽林一起帶著秦彩雲來禦書房外跪著請罪。

  私會太子，還讓太子遇到了刺殺，雖然有驚無險，但是這絕對是重罪，更別說，秦彩雲還扇了我兒一耳光。

  朕晾著他們，在禦書房裏兢兢業業的批奏章，很累，真是不想幹了。

  晟兒得知之後，非常擔心，想要來為秦家求情，卻早早地被我禁足在東宮，以懲罰他昨日涉險，讓朕受到了‘驚嚇’。

  批完奏章之後，我才把他們三個人叫進來，此時五十多歲的秦嶽峰已經被太陽曬得眼前發黑了，秦彩雲一個小姑娘，雖汗流浹背臉色發紅，看起來精神卻比她大伯好得多。

  由此可見，這姑娘身體很好，定能跟她未來夫君白頭偕老，朕很滿意。

  不用我問，秦嶽峰和秦嶽林並已經羅列了秦彩雲的條條罪狀，說的比朕能數出來的多得多。

  說完之後，秦嶽林雙手托著大將軍印，竟是要引咎辭職交還兵權，這是企圖拿兵權和官位來救女兒？

  我看著秦嶽林托在手裏的大將軍印，思緒突然飛很遠。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為什麽我們父子總是會被秦家女兒勾走了魂，因為她們的身上，有家的感覺。

  秦家人都疼孩子，也知道怎麽疼孩子，所以秦家如今如此權勢滔天，他們家竟然沒有出現過一個欺男霸女的紈絝，甚至沒有一個不學無術的廢物。

  秦家人比朕會養孩子，朕隻會養一個，他們兒女都養得好。

  秦嶽林當初有多想做將軍，有多努力才走到今天的位置，朕再清楚不過，可是為了女兒，他什麽都能交出來，明明他有七個孩子來著。

  朝中大臣總是削尖了腦袋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宮，沒有女兒，找親戚的女兒來也要送進宮，即使後宮裏一直在死人，他們也會不遺餘力的再送新的來，從來不心疼。

  但是秦家沒送過，朕繼位這麽多年了，一個都沒有。

  當年父皇所喜歡的那個秦淑妃，也是淑妃娘娘自己願意自己喜歡，才會進宮的，不是秦家非要送她來的。

  即使是她最得寵的時候，秦家人也從未求過她仗著寵愛幫秦家謀取一絲一毫的福利。

  即使她生了寧王，秦家也堅定地支持太子，態度一直都忠誠而明確，絕不讓人誤會淑妃和寧王一丁點，絕不給他們母子添一點麻煩。

  他們知道什麽是家人，重視親情，從不拿兒女當做犧牲品來換取整個家族的榮耀。他們教養出來的女兒，自信聰慧，身上帶著一種讓人覺得溫暖安心的氣質。

  這是別人無論如何也學不來的。

  秦家人有今天，每一個都是靠得自己的真本事，而不是拉裙帶關係，這一點，朕不得不服。

  朕當然沒有接受秦嶽林交還的兵權，至於責罰，我也隻罰了秦彩雲。

  朕罰她嫁給晟兒，做太子妃，以後一輩子貼身保護晟兒，再不能讓他遇到任何危險。

  秦家兄弟倆很懵，回過神來之後眼神裏透露著那麽幾分不願意，仿佛給朕做兒媳，他家女兒受了莫大的委屈。

  隻有秦彩雲眼睛有點濕，帶著幾分驚喜。

  我認可她不是因為她昨日護駕有功，而是她在危急時刻敢打晟兒巴掌，她是一個特別拎得清輕重的人，即使是那般生死存亡的時刻。

  她讓晟兒先走，或許並不是全部出自愛，而是知道他是儲君，他身係社稷，誰都能死，他絕對不能。

  對比之下，一直拉著她不放的晟兒反倒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好在，及時被秦彩雲一巴掌打醒了。

  其實更像是打懵了，但是沒關係，我覺得秦彩雲做太子妃很合適，這就夠了。

  晟兒歡天喜地跪地謝恩，我卻對他升起了那麽一絲絲同情。

  秦家人做臣子沒得挑，可是做嶽丈，嗬嗬，當初凶名赫赫的武淩王讓秦青謠受了委屈，還在秦家門口的雪地裏，當街跪了整整一夜，早朝都沒來！

  晟兒是太子，秦家人肯定不敢讓他跪，但是若惹了秦彩雲不痛快，少不得要被他們祖傳的冷臉‘哼’來‘哼’去。

  朕隻是這麽隨便想一想，腦子裏就生出了畫麵感。

  太子大婚，舉國歡慶。

  十天之後，朕稱病不上朝，讓太子替我去，之後半個月，我不上朝也不看折子，放了越來越多的權利給晟兒。

  即使他來問我意見，我也隻讓他去跟朝臣商量。

  處理的好不好都沒關係，重要的是，以後朕可以清閑了。

  或許是了卻了心中最大的心願，我真的覺得很滿足很輕快，隻是一個人的時候，有些空虛。

  我也開始對其他的皇兒們和顏悅色，問了問他們的學習情況，冊封了幾個親王，給幾個公主指了婚。

  ……

  鳳儀宮關閉了近十年，除了朕和太子，再無人能夠打擾。

  這麽多年，我再未立後，我心目中的皇後隻有齊洛鳶，死後，我是要跟她躺在一起合葬的，斷不會再找一個人來擠了她的位置。

  我去了皇陵，去看我的皇後，告訴她太子大婚的盛況，告訴她秦彩雲這個媳婦我滿意極了。

  我知道她肯定也很滿意，她向來聽我的。

  裝病裝的太久，從皇陵出來，我真的大病一場。

  其實我還不到五十歲，真的不是撒手人寰的時候，可是我對生死之事看的很淡。

  因為我知道地下有一個愛我的人在等我，我知道死後我會永遠跟齊洛鳶睡在一起，所以就沒什麽好怕的，有時候想一想，竟還有點期待。

  我很少再上朝，朝事都交給了太子，他越來越好，越來越有皇帝的樣子。

  而且秦彩雲也爭氣，成親第二年，就生下了朕的長孫，我興高采烈的去了鳳儀宮，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皇後聽。

  很是健壯的一個大胖小子，足月足日生下來的，有八斤重，是他父王的兩倍呢，隻是秦彩雲著實受了罪，還出了血，把晟兒嚇得不輕。

  皇孫滿月的時候，朕就下了傳位詔書，讓晟兒親政，朕就做個無憂無慮的太上皇，每天逗弄孫子玩兒。

  這一次，朝中大臣倒是難得的沒有求我三思，畢竟我近來身體確實不太好，年輕時傷傷病病從不在意，老了難免遭報應，朝臣們也真的是被我病怕了。

  早日禪位，總好過如我父皇那般某一天突然撒手人寰，搞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天下大亂。

  ……

  大概是朝臣都知道秦家人的脾氣，也害怕了秦家那龐大的勢力，所以晟兒登基之後，竟然沒有人上趕著給晟兒選秀。

  但秦彩雲是個清醒的人，孫兒滿周歲之後，身為皇後的她就親自張羅著選秀事宜了。

  在這之後，我就把鳳儀宮給了她，我以前拿那麽多的人頭和鮮血，奠定了鳳儀宮在整個後宮裏的地位，我想，這餘威還是可以再震幾年的。

  我五十二歲這年秋天，天氣很好，我身體也還不錯，就想去騎馬打獵。

  可是到底是身子骨不比以前，一不小心從馬上跌下來，給摔成了個重傷。

  但萬幸沒有直接摔死，我還能見到晟兒，交代幾句遺言。

  我這一生殺人無數，臨死就不用再拖著幾個了，我讓晟兒赦免那日圍場陪同的人，他很是不願，卻沒有忤逆我。

  我告訴他楊家與秦家雖然可堪大用，但也僅是我這一代的人罷了，後世子孫誰知道什麽樣，讓他該收拾的時候就收拾一下，這天下終究是姓淩的。

  我讓他從齊家抬一位貴妃上去，不管他喜不喜歡，皇後的母家，不能落了麵子。

  我告訴他，一定要先確定讓誰當太子，然後全力培養，決不能讓皇子們先比出個高低優劣，再從中選出個太子來，這樣的話，天下會亂套的。

  晟兒連連答應，可我還是不放心，我問他皇長孫如何，他說他正是屬意這般，於是我又立下了兩封遺詔。

  其一，便是秦彩雲的皇後之位和皇長孫的太子之位，隻要秦家不造反，他們倆不逼宮，便無人能夠動搖。

  其二，便是要求晟兒在傳位給皇長孫之時，必須要打壓秦家的勢力，即使不全部去除，也要削權外放，定不可讓他們繼續這般紮根朝堂。

  等孫子繼位的時候，秦家什麽樣我是看不到了，可是從父皇開始，秦家就位極人臣，在我這裏，更是得到了充分的信任，繼續發展壯大。

  晟兒和秦彩雲恩愛有加，秦家必定不遺餘力的幫助晟兒，在他這裏，秦家注定也是要再榮耀個幾十年的。

  這樣算下來，等到了我孫子登基的時候，秦家該有多麽權勢滔天，簡直不能想。

  所以，這個壞人必須要讓晟兒做，而且我覺得秦家人若是能夠一直保持現在的清醒，那他們大概不會等到晟兒出手，自己就該想辦法往後退了。

  晟兒是個聽話的孩子，我說什麽他都連連答應，看著這個有著我和齊洛鳶血脈的孩子長得這麽好，這麽能幹，又有了幸福的家庭，我真是太自豪了。

  我迫不及待的要去找我的皇後，我曾經讓她暗無天日的等了我一個多月，如今又讓她孤苦了十多年。

  我該去見她了，我有好多話要對她說呢。

  我好像看到了她來接我，還是十幾年前那般年輕乖巧的樣子，對著我暖暖的笑。

  吾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