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她的兒子本也應該擁有的，可現在，他連科舉都不敢去，如何能出人頭地？

  三十年壓抑的不甘，屈辱還有憤怒，讓這位老人徹底的明白了很多事。

  她在最陰暗齷齪，爾虞我詐的地方生活了二十幾年，形形色色的人不知見過凡幾，多的是手不血刃就能讓人屍骨無存，那是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噩夢。

  她總是小心翼翼的揣測任何人，從不真心待人，更不要提對別人信任。

  唯獨那日陽光下笑的邪魅的姬臣，抬手輕輕一揮，身邊的侍衛便砍下張宗仁的頭顱，那臨危不懼的的自信，在她的心裏留下了一道口子。

  這道口子在慢慢的溢出她淒慘一生的傷痛，蹂躪她痛不欲生的恥辱。

  她要為了兒子拚一拚，與那些人掙一掙屬於他的東西！

  漸漸迷茫害怕的擔憂眼神，被堅定所取代，她腳步一轉，原路退回。

  她...想要搏一搏，為了虧欠的兒子，為了她荒廢的一生，為了讓那些欺負她們母子的人得到懲罰，為了那個畜生嚐一嚐被人傷害的滋味，為了很多很多，她一定要在有生之年為兒子拚出一條路來！

  姬臣萬萬沒想到，柳婆婆還會回來，她正癱在椅子上，整個腦袋就搭在椅背上，仰麵朝上，看著屋頂的梁柱，默默的出神。

  柳婆婆到了門前，就看她這副毫無形象可言的坐姿，嘴角一抽，這要是放在大戶人家，非得抽死，就是小門小戶的姑娘家那也是站有站樣，坐有坐樣，是一點都不能行差踏錯的，不然還不得讓人戳著脊梁骨罵沒教養。

  可這些放在姬臣的身上，她怎麽都覺得別扭，好像她活該就應該這麽為所欲為。

  她甚至有種自己五十年光陰中，全部是為了那該死的禮儀教養而活，活的沒有自由，活的沒有樂趣，活的憋屈，活的渾渾噩噩...

  姬臣不就活成了她心目中最想活的樣子嗎？灑脫，肆無忌憚，隨心所欲...

  她不想唯一的兒子也像她一樣混沌的活在心驚膽戰之中一輩子。

  “姬臣！”

  她輕輕的喚了一聲，隨即跨過門欄，進了房間。

  姬臣聽到動靜，麻溜的抬頭望過去，見是去而複返的柳婆婆，她還稍稍的愣了一下，須睨反應過來，連忙坐好。

  “婆婆，你..”

  不等姬臣說完就被柳婆婆打斷，神情嚴肅的盯著她，鄭重的問道：“我隻問你，可敢做驚天動地的大事？”

  姬臣聞言，眼底閃過一絲驚詫，接著便是神色凝重：“那得看這驚天動地的大事，我感不感興趣！”

  柳婆婆蒼老的麵上突然抖了抖，眼底是抑製不住的憤恨和屈辱，她一字一頓似是咬著後槽牙低聲說道：“若是當朝臣子，淫亂後宮呢？”

  姬臣震驚的噌的一下從位置上站起來，身後的椅子受腿上力道往後移動，發出刺耳的聲響。

  “你說什麽？”

  柳婆婆緩慢的往前走了幾步，在桌案前站定，目光沉沉，聲音更加的低了很多，“我說，當朝丞相李權佑，在三十年前淫亂後宮，致使即將年滿出宮的宮女單安筠懷了身孕...”

  原還算清明的眸子，在這一刻被蒙上了一層的水霧，看上去蒙蒙一片，卻怎麽都擋不住眼底湧上來的痛苦。

  姬臣不是傻子，當然聽明白了，這裏的單安筠就是她柳婆婆。

  她已經不能用臥槽來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她還真的是個烏鴉嘴，這何止是狗血劇情，簡直是晴天霹靂啊！

  做夢都想不到，一個小破縣城，竟然還藏著一位當朝丞相的私生子，這可真是...真是..她都無話可說了。

  咽了咽口水，一雙幹淨的眼睛到還鎮定，沒有閃躲的對上柳婆婆憂鬱傷痛的視線，她看的分明，裏麵還包含了幾分的緊張和試探。

  她都想不明白，這老太太跑出去之後又回來，怎麽就一下子相信她，對她說出了如此驚世駭俗的秘密？難道出了衙門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

  若是知道柳婆婆是因為她卸下了門匾，摳下那兩塊金疙瘩，從而讓她想起很多不甘來，不知道她會不會哭笑不得。

  不過眼下，僅憑她一麵之詞，她可不會傻傻的就信了，鬼知道會不會是陷阱。

  她暗暗的長舒一口氣，繞過桌子，來到柳婆婆的身邊，伸手扶上她的右臂，帶著她來到她先前坐的位置，讓她坐下。

  然後在她焦急的目光中，拉過另一把椅子，就放在了她的正對麵，直接坐下，與她幾乎沒隔什麽距離。

  她也不看向柳婆婆，而是彎下腰，將雙臂放在膝蓋上，曲起雙手交握抵在了下巴上，這才抬眼看著老人焦慮的神色，柔聲的說道：“婆婆，你可知誣陷當朝重臣可是大罪！”

  柳婆婆憤怒的紅了眼，“我自然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為何不在當時狀告他，反而要等到三十年之後？”姬臣逐漸冰冷的語氣與眼神，並沒有讓柳婆婆害怕，反而讓她有了一種底氣。

  “我當時害怕極了，那可是皇宮，李權佑那個畜生，借醉酒...”後麵難以啟齒的描述，讓她感到了痛苦不堪，一顆顆淚順著眼角流下。

  遲暮老人的不堪往事，讓人心裏發酸還帶了不忍。

  姬臣心裏不免的暗暗同情這老太太，她多少是信了，封建社會下的女子對清譽看的比命還重要，她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也沒必要作踐自己的名聲。

  姬臣緩緩的將抵在下巴的雙手放下，溫和的握住她蒼老的雙手，抿了抿唇，“您若信我，就將當時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講出來。這件事，我保證隻有我一人知道，絕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我爹。”

  “我現在還不能給您任何的承諾，說替您討回公道，但我想讓您知道，早晚有一天，我會...去京城！”

  她這句話，雖說給不了承諾，實則已經告訴柳婆婆她的決定。

  柳婆婆脫開右手，用袖角抹了抹眼淚，在抬眼眼中帶了許暖色，“我信你，若不信，也不會回過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