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季文昊與兵部共同協調調度邊關的物資，雖說不上有什麽過錯，可小動作卻不曾斷過。天氣暖和的時候還好，可是到了寒冬，將士們過冬的棉衣就會拖很久，而且發下來的皆是舊衣，裏麵的棉絮更是少的可憐。”

  “平日吃的也是素食居多，有時候一兩個月才能見到葷腥。每每去駐軍的戶部領取物資，全要看他們的臉色。若不是先生壓著，怕是他們都死上好幾回了。”

  “還有竇啟良，更是因為有季文昊做靠山，在曲蘭縣作威作福，恃強淩弱。進城的時候，光是屬下就不止一次聽說他的惡行。”

  “隻是我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他自己也算是有腦子，從不挑釁將士。我們也不好替被他欺壓的百姓出頭，免得給主子惹出亂子來。”

  “可眼下，姬大人隻帶著兩位女眷上任，連個護主的隨從都沒有，屬下擔心，他們要吃虧。”

  璃蘇鳳眸微挑，施施然的站起身，寬大的袖子遮住他骨節分明的指節，柔軟滑順隨著走動的動作搖曳，如墨的青絲，披滿脊背，在暖橘色的油燈下，柔和了光影生了朦朧的光暈。

  他緩步往床榻走去，白色的繡鞋上，在層層漣漣的衣擺下，稍稍的隻露出半截的祥雲紋的繡花，腳步輕緩似是踩了雲。

  “季文昊手都伸到了邊關了，皇上定是了然於心，不是他不動，而是不到時候。六年一度的政績考核，便是機會。”

  “若是不出意外，竇啟良升遷的聖旨怕是已經在半路上了，而作為他的後台，季文昊又怎麽不會提前告訴他。所以就算是姬士學比聖旨先到，竇啟良也不會發難他。”

  “至於姬士學，皇上斥貶發配他的聖旨也應該快到了。”

  說著，從寬袖下隻露出指尖的右臂輕輕的挑開房間的帷幔，一晃便入了內間。

  楊集困惑，擰起眉心，往前走了兩步，不確定的問道：“主子的意思，皇上在暗度陳倉？”

  帷帳的後麵，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響，聽著像是在脫衣服。

  悠然薄薄的輕語傳來：“也許姬士學...”

  後麵的聲音幾乎隱沒掉，楊集就算是豎起耳朵都聽不清，最後也隻能暗自猜測主子後麵到底想說什麽。

  帶著困惑衝著帷幔行了一禮，便後退的退出了房間，關上門回自己的房間等待莫夜回來。

  璃蘇平躺在床上，冷冽的雙眼盯著上方的床幔，無聲的念道：也許姬士學就是皇上打開死局的快刀。不，確切的說，是在姬臣扶持之下的姬士學，才是皇上對付李權佑的利器。

  暗沉的眸子幽深的看不見底，漸漸的閉上眼簾，卷翹的睫毛在昏暗中依然投下了暗影。

  先前對姬士學從京城改道前往曲蘭縣的事情充滿的疑惑，但柴房一行，讓璃蘇瞬間明朗。

  他雖從未接觸過女子，可聽到的卻是不少。然而今夜站在狹小的柴房內，毅然的用挺直的脊背擋在父親麵前，獨自麵對賊人的小女子，膽大心細，更是才智敏捷。

  根本不需要賊人招供，三兩句話便能炸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僅此一點，多少人能做到？若是沒錯的話，她用銀針紮入賊人神庭穴的時候，就已經考慮下死手不給活路，如此心狠手辣，卻讓他不覺得惡毒，反而有種強悍的果決。

  所以，他霍然揣測到了皇上為何要將父女二人調往邊關的用心，因為現在的邊關是李權佑最想控製的地方。

  他的門生遍布半個天下，朝廷之上的文官皆以他馬首是瞻。然而統領全國武將的卻是武親王，從皇上登基以來，他二人便是針尖對麥芒，處處針鋒相對。

  文武抗衡，竟然奇異的平衡了大靖岌岌可危的外戚專權。然而，李權佑妄想插手邊關事務，打破平衡，皇上如何能一忍再忍的看著他囂張。

  威逼之下不是反抗就是迂回，姬士學的到來便確定了，皇上選擇了迂回。

  畢竟反抗之下，隻能是生靈塗炭，民不聊生，這些皇上都不想看到，最終隻能劍走偏鋒，明修棧道，將他信任的人送到了邊關。

  隻是事出反常便為妖，難保李權佑不會發現他們父女的不同之處，對其下死手。

  想到這裏，放在身側的雙手不免的慢慢握緊.......

  不得不說璃蘇的心思剔透，隻跟在姬臣的身後看了她審人的經過，就能將皇上的打算摸得一清二楚。若是方先生在此，一定會感歎，真不愧是父子。

  寂靜無聲的黑夜總是過得飛快，一縷縷金色的光線衝破暗青色的雲層，照射在地麵上，如鎏金鋪灑萬物，耀眼至極。

  姬臣存著心事，一夜睡的十分的不安穩，早早便起床，收拾行裝。

  陶詩寧給她做的月牙白的交領深衣，貼合的穿在身上。如武服那種有點緊的袖口讓她十分的滿意，像寬袖大氅那樣，做事委實不便，吃個飯都怕袖子甩到飯菜之中，所以，她一直都不願穿。

  陶詩寧的針線活，真的是好的沒話說，工工整整的衣服，針腳細密的如同是流水線做出來的。全身上下，隻有腰帶上繡著水青色的薔薇藤，清新脫俗。

  纖細的十指並攏，柔滑的長發在粉潤的指尖穿插之下，高高的束與發頂，極其簡單的束發帶牢牢的固定。

  身姿站的筆直，眉眼間噙著幾分堅韌，澄清的眸子清亮有神。

  收拾妥當，一轉身，長發甩動，衣裾翻角，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間。絲毫不見女子的扭捏嬌柔，霍然是世家公子的張揚。

  ‘吱呀’

  姬臣聽聲望去，剛剛開門的璃蘇也撩開眼簾，兩下視線直直的對上。

  姬臣平靜的眼底閃過了驚豔之色，雖說還是錦衣華服，可眉眼如畫透著盛氣淩人，少了夜晚所見的寧淡，多了幾分的冷徹。

  璃蘇同樣也在細細觀察麵前一襲男裝的姑娘，堅挺的脊背，似是永遠都裹著韌勁，壓不彎也折不斷。

  雪亮的杏眼，沒有半分見到他的不自然，大方得體，從容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