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案上擱著的香爐還在散著香味，嗅到這濃烈的氣味，即便已然在這兒坐了許久，周肅戈仍舊不大舒服。

  將手邊的封條燃燼，他抬頭看了眼次子，不輕不重地“嗯”了聲，“何事這樣急？”

  周肅戈最懂次子的性子，像今夜他在會客，次子向來不會前來打擾，除非是有什麽要緊的情況。

  “兒子今夜勘察市情，聽一些人說道，今日來的那位富商，許是真的要收購鎮上的棉花，他們已經派人同不少百姓接觸了。”周言沒有隱瞞，將今晚的所見所聞皆說了出來。

  聞言，周肅戈便凝了神色，語氣暗晦不明“可打聽到此人身份由來？”

  “您懷疑他……”周言心下一驚，眼中有些慌了，他忙道“方才著急回來，所以還沒來得及……兒子現下立馬派人去查。”

  “去罷。”周肅戈額上的褶子壓得深了兩分，眼底透著淡淡的失望。

  次子終究比不上精心培養的長子，可……這偌大的家業總不能後繼無人。

  周肅戈從喉間溢出一聲歎息。

  看著門重新被合上，周言的身影漸行遠去，很快融入了一片夜色中，再也看不見。

  赤色的油紙燈籠高掛簷角，仆人站在簷下，仍舊畢恭畢敬地守著夜。

  “公子，如何了？”阿武敏銳地發覺到主子情緒的急轉直下，不由出聲來問。

  周言靜默了片刻，突地冷笑了一聲，接著又神情恍惚著，喃喃道“我做什麽都是敗筆，做什麽都不如他意……”

  阿武閉口緘默下來。

  他知道，公子又開始陷入了那個死局。

  事情還得從一年前說起，彼時大公子尚在，因為是嫡長子，老爺將闔府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大公子身上，卻忽視了常年躲在大公子之後的二公子。

  後來，天災注定至此。大公子上山替一位農家姑娘采棉，不幸失誤跌落山下，屍首是在第二日被找到的，已經是白骨森森，若非那啃著猛獸牙印的骨頭邊散落一塊大公子的玉佩，和穿戴的衣裳，否則誰都無法辨清身份。

  大公子去了，可周家的香火到底沒斷，二公子開始撐起這個家，老爺在悲痛過後，亦決定要匡扶起二公子。

  可……

  多年對二公子不聞不問的老爺不知道，隻聞周大公子名號，而不知周家還有第二子的應天鎮百姓也不知道，二公子早就生了憤恨。

  可偏偏，老爺對他的要求與期望越來越高，不知何時，二公子陷入了那個“不如大哥”的死局，無法走出來。

  隔日，應天鎮來了位商人，要高價收購棉花的事，已傳遍整個鎮子。

  趕早起來擺攤的婦人又開始嘮了起來“昨夜我回家去，就見我家那口子同什麽人在說著話，問他他隻說咱家的棉花被收了，得了兩塊銀子，掂量著有五六兩呢！”

  “嬸子，我記得你家的棉花隻種了兩畝地罷？”

  那原先說話的婦人笑了“是啊，不過這些天太忙，隻來得及收了一畝。”

  此言一出，可把周圍的人給結結實實地震驚到了。

  從前他們一畝田地的棉花頂多賣得了半兩碎銀，如今、如今竟翻了好幾倍不止！要知道，一兩銀子可讓他們吃半年的糧呢！

  一下子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出聲了，心裏都撥著算盤，要快點把棉花收起來賣出去才好，否則人家若是不要了，那她們可不是白白損失了這麽個撿便宜的機會？

  遠處，有人遠遠居坐高閣之上，耳力極好的初九把樓下那些婦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轉過頭來，笑容如狗腿“主子，您可真厲害，這下子鎮子裏的百姓算是都知道您的闊氣了！”

  聽著這一連馬屁，白寧之眼都未抬，手裏捏著隻白淨的骨瓷杯，眉眼低垂也不知再想著什麽。

  “不過……”初九並不在乎主子不理他，他又想起了什麽似的，“您為何要收購棉花？”不是說主子是為著天災而來？難道……這棉花不收，便有什麽災難不成？？

  “而且，您忘啦，您帶的銀錢不多了……”初九聲音放得低了又低，接二連三地找話。

  白寧之這才施舍了枚眼神給他，淡道“閉嘴。”

  “收棉花的錢，自有人給。”

  ……

  蘇瑾瑾躺在床榻上，盤算著日子，今天是來應天鎮的第二日，明天就是下元節了。

  也就是說，還有三四天，她筆下的那場洪水就要淹沒應天鎮，讓百姓死傷無數了……

  蘇瑾瑾歎了口氣，戳著係統讓它出來，係統猶豫了下，還是化形成一隻肥碩又毛皮華順的灰貓，蹦躂了出來。

  蘇瑾瑾一隻手捏它的肉肉，一隻手順它的毛，係統滿足地叫了一聲，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仿佛它真的是隻貓似的。

  聽著這聲，蘇瑾瑾為她順毛的手一頓，不由道“你說，我啥時候能回去啊……”

  係統不叫了，好奇“你指的是回哪兒？”

  “王宮裏啊。”蘇瑾瑾白她一眼，“不回去，恐怕男女主都生猴子了，我還在這兒瞎晃悠的。”

  現在下元節的一眼萬年泡湯了，謝清歡沒喜歡上白寧之，她還待在這兒，不是浪費時間浪費感情嗎！

  係統放下心來，它還真怕宿主問她什麽時候回現代呢，畢竟，在它手裏的宿主若要回去，那可是難啊……

  “沒事沒事，馬上你就能走了。”係統不走心地安慰了她一句。

  馬上……

  蘇瑾瑾揪著它毛茸茸的尾巴，長歎一聲。在白寧之那個狗逼麵前，這叫度日如年，就算是幾天，那也是難熬的。

  怎麽能說是馬上的事。

  想到這兒，百無聊賴的蘇瑾瑾，開始懷念起上個世界來，那裏好歹還有手機電腦，和現實世界那樣能用來解悶，不像這個落後幾百年的古代世界……

  “宿主要端正心態噢！這個世界達到級及以上，獎勵會很豐厚的噢~”

  係統晃晃尾巴，在門外腳步聲漸漸逼近時，它一個閃身便顯示在原地，蘇瑾瑾的耳邊還在回響著它一如既往的機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