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見店主忙著給自己沏茶，趕緊招呼他坐下。

  “您別忙了，以前也沒見您跟我還這麽客氣。”

  “你都多久沒來了，我再不招待好，更不來了。”店主開著玩笑，暗啞緩慢的語調是藏不住的蒼老，端了茶和點心擺在夏風麵前，又給沐黎留了一杯，“沒什麽好茶，你別嫌棄。”

  夏風笑，喝了口茶，然後才說道：“您快歇歇吧，這麽客氣，我以後才真不敢來了。”

  夏風搬了把椅子擺在旁邊，店主這才坐下，又指著沐黎說：“人家一個女孩子，你讓人家看那些幹什麽？還不趕緊……”

  夏風擺擺手，打斷了店主的話：“您甭管她，我們也是順路過來的，本來還怕您不在呢！”

  “你是想說怕我關門吧？”店主笑嗬嗬的道，倒是真不跟夏風客氣，“你經常來那會兒，生意就不好，這兩年基本上也沒什麽人，但是我習慣了，還是這裏呆著舒坦，也就一直開下去了。”

  “我還以為您是等我呢，自作多情了。”夏風隨口開著玩笑，引得老者哈哈大笑。

  “是等你！你真心喜歡這些書，我當然要等你，沒想到你還帶了小女友來，挺好，挺好，你也該多交些朋友，別像以前似的……”

  夏風也不反駁，也不接話，笑吟吟的等著老人嘮叨完了，才再次開口問道：“那您以後有什麽打算嗎？我記得之前您跟我提過，隻有一個女兒跟您一起生活，她能照顧您嗎？”

  “嗬嗬，她已經嫁人了，先生是個老師，人挺好，這就夠了，我不用她操心。”老人道。

  老師的話，收入不會高，尤其是在這個尚武的世界裏，微薄的薪水維持他們夫妻二人的生活已是勉強，若再有孩子那就真不好說了。

  夏風笑道：“我明白了，那我也不跟您客氣，我這次來是想跟您商量一下，收購您的書店，不知道您願不願意？”

  老人的笑容收斂起來，甚至帶著些許怒氣瞪著夏風，但很快又緩和下去，變成淡淡的一聲歎息，他當然知道夏風的意思，也明白他的好意，隻是……

  “你知道，這家書店其實是我妻子留下的，她去後，這裏就是我唯一的寄托，所以……”

  “所以您可以一直留在這裏，”夏風趁對方猶豫的時候，再次開口道，“您也會一直是這裏的店主。”

  老人詫異的看著夏風，這次是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我收購這家店，也是為了把自己的書搬過來賣，讓更多人有機會看到，您這裏位置不錯，我很滿意。”夏風道，“不管以後怎樣，這家店我會永遠留三分利給您和您的女兒，您就當幫我個忙，幫我打理著，我在找兩個店員來幫您，您看可以嗎？”

  這就太明顯了，他就是單純的要幫老人而已，哪怕是老人去世了，他的後代也可以繼續享有這家店帶來的利益。

  老人笑笑，對夏風說：“孩子，好人不能這麽當，難道隻要你認識的人有了困難，你都要幫嗎？這不行，不行……”

  說起來，他們也隻是萍水相逢，不過比陌生人多聊了兩句而已。

  “這才是他的狡猾之處，您可別被他騙了。”沐黎抱著一摞書走過來插嘴道，“他需要地方幫忙賣書，而您這裏又生意不好，幹嘛不變通一下呢？這叫合作共贏，好事！”

  眼下這種情況，把利害關係擺出來，反而更好談。

  夏風對老人笑道：“您看，還是她了解我，我出錢，您出力，出店麵，誰都不吃虧。”

  老人啞然，但也正因為他們把利益擺在第一位的說法，才更讓他感動，感激，何其有幸，他在生命的最後階段遇上這樣兩個天使一樣的孩子。

  沐黎把書撂在桌上拍了拍，對夏風說：“我挑了幾本神話故事，你還需要別的嗎？”

  夏風搖頭：“你想什麽時候看？”

  “晚上吧，應該有時間。那你們聊，我出去玩兒啦！”沐黎說著，衝老人笑笑，就出了門。

  店裏雖說還算明亮，但因為擺滿了書架，活動空間實在有限，就算不幹什麽，對沐黎來說也太過壓抑和難受。

  店門外是一條還算寬闊的街道，隻是來往的人很少，抬頭越過層層屋頂，能夠望見皇家學院最高的那座塔樓，曾經她還上去過，那地方視野開闊，但因為自己都是晚上去的，所以從高處望出去，整座海納城更像是一頭蟄伏的巨獸……

  思緒飄了兩秒鍾，沐黎趕忙收回視線，以免自己會胡思亂想，其實還是想逃避什麽東西。

  說起來，她好像莫名其妙就結束了在學院的悠閑生活，回頭看看還有點兒懷念呢！

  一堆有的沒的在沐黎腦子裏閃過，正琢磨著該幹點兒什麽打發無聊時間，街邊幾個聚在一起的小孩兒引起了她的興趣，看他們吵吵嚷嚷蹲在地上挺熱鬧，她就湊過去看，原來是拿著幾塊石頭在玩兒，石頭很普通，但圓潤光滑，顯然是經過細致挑選和長時間打磨的。

  遊戲很簡單，就是看誰能把石頭推進遠處的洞裏，沒什麽意思，但沐黎被這群孩子認真的樣子逗得笑個不停，看了一會兒就開始跟他們一塊兒玩兒，並一舉成為孩子頭。

  說起來都丟人，好歹她也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了，跟一群四五歲，最大不超過六歲的孩子玩兒遊戲，玩兒的再好又有什麽可驕傲的？偏偏她就真的很得意，高興了還拿出自己身上帶的幾塊石頭，給大夥湊數。

  那幾塊破石頭灰不拉幾還滿是棱角坑窪，被孩子們嚴重鄙視。沐黎也不在意，順便掏了幾塊糖果分給他們，賄賂這種事老少皆宜，大家立馬什麽都不說了，也玩兒的更開心。

  其中最小的一個女孩，沐黎瞅著她也就一兩歲的樣子，搞不好才剛學會走路，站都站不穩，看見糖果急的邊叫喚邊伸手抓，鼻涕、口水混合著泥土糊了一臉，簡直沒眼看。沐黎倒沒覺得有什麽，畢竟自己小時候大約也是這個樣子，拿自己的袖口胡亂給小姑娘擦了擦，就把包開了糖紙的糖塊塞進孩子嘴裏，繼然後續跟大家玩兒的不亦樂乎。

  一輛裝飾精美的敞篷馬車在街對麵的路口停住，伯格利和一名身材壯實的高大男子一前一後下了車，遠遠看見沐黎蹲在那兒的背影不禁失笑，無拘無束的孩子摸樣，讓看慣了各色美女矜持高傲的他，更多了幾分欣喜和憐愛。

  沐黎看見迎麵走過來的人明顯愣了一下，雖然心生厭煩，但又懶得理會，所以就繼續玩兒自己的，直到對方目標明確的走過來跟自己說話。

  “我們又見麵了。”

  他要是湊巧路過的多好！心裏抱著的唯一一點兒希望也破滅了。

  “別告訴我你又是來找我的啊！”沐黎一邊說話，一邊頭也不抬的把玩兒著手裏的石子。

  “你怎麽知道？我們果然有緣。”

  周圍的小孩兒本來還想繼續，但是看到陌生人，還是有錢的陌生人，全都四散逃開，最小的那個被哥哥拉著手甚至摔了一跤，巨大的哭聲震天動地，被伯格利身邊的人一瞪之後，嚇得直抽抽，搖搖晃晃消失在街拐角。

  “操——”沐黎暗罵了一句髒話，用手摸了摸臉。

  伯格利微笑的嘴角抽了一下，十分確定自己幻聽了。

  素色的舊衣服沾了灰塵，臉上髒兮兮的，黑一塊白一塊，不像一位貴族小姐，說是平民區的流浪者也不過分，隻是那一身氣質太過特別，令人難以忽視。

  “這就是你一大早到處找的人？”伯格利身邊的男人上下打量著沐黎，語帶不屑的問道，“你真是瘋了。”

  憑伯格利的財勢，想要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一句話，手下人立刻就能辦好，還用得著他這樣折騰？

  “你不懂……”

  男人不屑的哼了一聲，視線轉向別處，從走進這條街開始，他就感覺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卻看不到人，這不正常。

  “閣下找我到底有什麽事？”沐黎站起身，強忍著不耐煩問道，“如果不是特別重要，我希望你這種行為不要再繼續下去了，咱們萍水相逢，沒必要。”

  “我沒有惡意……”

  “我知道你沒有惡意，否則你也不可能站在我麵前。”沐黎不客氣的打斷他，“昨晚的不愉快我不希望延續到今天，所以說正事吧！”

  伯格利笑：“沒有你說的那麽嚴重，我隻是想請你喝杯咖啡而已。”

  “謝謝，但是不必了。”沐黎的客氣較之昨晚更加生硬，和他們第一次見麵時亦相去甚遠。

  她第一次走進自己店裏的時候，完全是天真爛漫的少女摸樣，整個人仿佛都發著光，而現在，明明氣質未變，怎麽好像換了個人一樣？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伯格利繼續道，因為是在宴會上，他不能和那個多管閑事的家夥起衝突，所以並未糾纏，而女孩兒的歌聲和舞蹈卻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裏，因此也就更堅定了他追逐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