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啊？”沐黎顫抖著聲音問，“為什麽？那可是數百條人命……那可是我們的……我們的同胞……”她指著腳下魔法師的屍體，“他是無辜的對不對？他隻是個替罪羊，對不對？”

  這麽緊張的時候，一個普普通通的魔法師除了跪著還能幹什麽？失誤？失誤能那麽準確的把整條船炸的連渣都不剩？騙子，全都是騙子！他們分明是第一時間就做出了犧牲那些礦工的準備——既然救不了，那就毀了他，斯達米亞帝國的利益才是第一位，沒人可以撼動。

  “她需要休息，帶她下去。”詹德利冷冷道。

  “東方……”

  “滾開！”沐黎怒吼著，一雙墨色的眼睛像是噴湧著地獄的火焰，怨毒的凝視了詹德利良久，才翕動著慘白色的嘴唇一字一頓的道，“我拚死拚活的打仗到底是為了什麽呀？不是為了讓他們好好活著嗎？那現在我們是什麽？他們又是什麽？工具？犧牲品？還是玩物！”

  葛瑞克和塞隆等人看著沐黎，一時間手足無措。

  “夠了！”

  “不夠！不夠！他們的冤魂還在那片海上，他們想要一個答案！他們不甘心，他們死不瞑目！”沐黎整個人處於失控的邊緣，瘋了一樣控訴著，嗓子已經吼出了血，喉嚨裏全是血腥味，但她還是一遍一遍的嚷著，“死了那麽多人，就為了現在這樣的結果嗎？他們說停戰，我們就要停戰，憑什麽？”

  “就憑你是一名軍人！”詹德利的語氣已經帶上了明顯的火煙味，“來人，把她給我拖下去。”

  幾名士兵一擁而上，想要抓住沐黎。

  沐黎突然爆發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怒吼，周身迸射出一道道黑色光芒。

  眾人一片嘩然，眼瞅著那些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聚合成一個巨大的黑暗空間，白色幽靈嘶吼著在黑暗空間裏左突右衝，仿佛隨時會跑出來撕咬一切。

  詹德利等人駭然急退，黑暗空間裹挾著一個個囂張的亡靈，肆虐擴張。

  “這是怎麽回事？”文森特大聲質問葛瑞克。

  但是別說葛瑞克了，就是沐黎自己都不了解這個恐怖的東西，更別說控製他了。

  剛剛離開的聖殿騎士又反身回來，瞬間在沐黎四周建立起一道金色的結界，另一名騎士也急速飛來，半空中兩人一起出手，數道金色的光芒好像鎖鏈一樣死死纏繞上黑暗空間，

  兩股力量拉扯較量，黑暗空間被金色的鎖鏈綁住，掙紮擠壓，如同一隻落入大網的野獸，瘋狂的撞擊怒吼，白色幽靈伸著一張張恐怖的臉，連噴薄而出的日光都遮擋不了這裏的黑暗。

  葛瑞克想要到沐黎身邊去，卻被那道金色的結界阻擋，隻能徒勞的大喊。

  “小姐！小姐……東方沐黎，你冷靜下來，冷靜……”

  沐黎整個人處於黑暗空間的包圍中，精神已經恍惚，隻剩下憤怒的情緒依舊強烈。黑暗空間瘋狂汲取著她身上本就已經枯竭的能量，用來和聖騎士對抗，突然，一隻撞上來的白色幽靈撞上結界，發出一聲恐怖的慘叫聲，然後，結界竟然被吞噬掉一部分。

  兩名聖騎士不約而同的再次加強了力量，葛瑞克則趁著這短暫的瞬間闖入結界，衝進黑暗空間裏，到了沐黎身邊。

  沐黎抬手就要抓向葛瑞克，卻被葛瑞克先一步死死抱住。

  “小姐，你累了，我們回家……”

  葛瑞克說著，手伸到沐黎的後勃頸用力一捏，沐黎身體一軟，暈倒在他懷裏。

  黑暗空間發出巨響，緊跟著破碎成千萬塊消失在空氣裏。

  早晨的陽光如此熱烈，溫暖而明亮。

  葛瑞克摟著沐黎，身上出現多處黑色的潰爛痕跡，他卻完全不在意，嘴角甚至浮起一絲笑意，還好，雖然有點兒慘，至少保護了她。

  兩名聖騎士落在地麵上，看著沐黎，對葛瑞克說：“把她交給我們。”

  葛瑞克悚然一驚，抬起頭時半邊臉已經潰爛不成形，他不自覺的後退了一大步，呼吸都變得謹慎起來。

  不行，絕對不行，把沐黎交到聖教廷手上，這種事他連想都不敢想。

  “你想讓我動手？”剛才和沐黎對話的聖騎士說。“你應該知道她的力量有多邪惡，神的土地上，決不允許這樣的邪惡存在。”

  葛瑞克一手抱著沐黎，一手緩緩伸向腰側，隨時準備拔刀。

  正在這時，詹德利的聲音突然傳來：“你還愣著幹什麽，趕快把人帶走，還嫌添的亂不夠多嗎？”

  “是！”葛瑞克反應極快的放開腰刀，抱起沐黎準備離開。

  聖騎士出手阻攔，塞隆和文森特突然插入兩方人中間，擋住了他們。

  “這幾位軍官是要和聖教廷作對嗎？”聖騎士問，聲音沒有了之前的縹緲，反而帶著沉重的冰冷寒意。

  “這是誤會，兩位大人，這一定是誤會。”塞隆努力陪起笑臉，“您也看到了，那力量根本不是她能控製的，說到邪惡您你可能不知道，這位東方沐黎少校，是得到了偉大的神族公主，美狄亞公主殿下親自承認的神之護衛……”

  “美狄亞公主！”聖騎士的態度明顯緩和了許多。

  “是是是！”塞隆趕忙道，“這種事我怎麽敢欺瞞兩位大人。”

  “區區一名神之護衛而已，不足掛齒，但是她體內的邪惡力量必須消滅，此事，我們會親自向公主殿下匯報。”

  塞隆一時語塞，沒想到對方竟然完全不理會“神之護衛”那回事。

  “那勞煩二位順便和我國的軍部交涉後，我們再把人交出來。”文森特不卑不吭的說。

  聖殿騎士看著文森特，眼神銳利如刀。

  詹德利走過來，說：“這個人首先是斯達米亞的軍人，戰場上一切行為由我負責，而我要對斯達米亞軍部負責，對陛下負責，還請兩位見諒。”

  兩名聖騎士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道：“那你最好擔得起這個責任。”

  他們此來是止戰，沒必要為了瑣事和這些人糾纏，反正那個孩子也跑不了，再加上美狄亞公主賜予的“神之護衛”的身份，他們也確實不方便逼得太緊，總之，等這裏的一切都結束了再說。

  看著離開的聖殿騎士，詹德利三人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他們這也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了，麻煩的事情還在後麵呢！

  白衣白發的死靈法師撐著一把白紙傘，站在船頭，眺望著不遠處的海港，蒼白的臉龐自有一股病態的美感。

  布蘭登站在他身後，語帶調侃的：“你不是最討厭白天嗎？這太陽剛出來你怎麽也跑出來晃了？”

  白衣少年舉了舉手中的傘，沒有說話。

  布蘭登看了一眼他的白紙傘，繼續笑道：“怎麽？看到有趣的事了？”

  “是那個人……”

  “誰？”

  “亞速爾城的那個女孩。”

  “哦……那個你說搶了你東西的女孩，那可太有意思了，能從你白夜手裏搶東西，我倒想見一見。”布蘭登說著，笑容逐漸泛冷，“但是你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布蘭登指了指天上久久不散的金色的神聖光芒，“他們可還在上麵看著呢！”

  白夜看了布蘭登一眼，轉身返回船艙。

  布蘭登又在後麵喊道：“那幾個挖礦的，你到底問出點兒有用的東西沒有？人都快被你玩兒沒了。”

  “他們身體裏都種植著自毀魔法，我能做的也隻是詢問他們的靈魂，但碎片似的信息恐怕沒什麽意義。”

  “那你的意思是他們就隻能當你的玩具了？這不白費力氣嗎？”

  白夜走近船艙，獨留布蘭登一個人懊惱。

  ————

  沐黎躺在床上，小小的身體陷在柔軟的墊子裏，看起來弱不禁風，了無生機。

  屋子裏空蕩蕩的，空蕩蕩的屋子裏隻聽得到她自己微弱的呼吸聲。沐黎依舊精神恍惚，腦子亂糟糟的，她記不太清楚那天黑暗空間跑出來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回到亞速爾城的。隻記得早上看到美音的時候，她哭的聲音都變了調。

  法莫林端著一隻碗推門而入。

  沐黎瞥了他一眼，問：“你來幹什麽？”

  法莫林走到沐黎床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道：“正常的劇本應該是來‘幸災樂禍’的……”

  沐黎虛弱的扯了扯嘴角，笑容淺淡帶著自嘲。

  “看看，你把自己搞的真慘。”法莫林坐在床邊，拿起勺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攪著碗裏的東西。“打仗打成你現在這樣，真是太丟人了。”

  沐黎無視他的諷刺，更不接他的話。

  “雅圖呢？”

  法莫林把碗放在旁邊的桌子上，一邊伸手扶著沐黎坐起身，一邊道：“你要相信自己的身手，狠準穩，短時間內雅圖不會醒，長時間也夠嗆。”

  “能好好說話嗎？”沐黎靠著法莫林給自己墊起來的枕頭，受不了的閉上眼睛。

  法莫林看著沐黎，那麽漂亮的女孩子，夏風炎華哪兒來的勇氣和決心把她送上戰場？

  “雅圖的事我會處理，你不用管了。”

  “還有菲利普，不能輕易把他交出去。”沐黎接過法莫林遞過來的湯碗，“我懷疑雅圖通敵。”

  法莫林歎了口氣，說：“都說了，不用你管，你還嫌自己不夠累是嗎？”

  沐黎衝他笑笑，舀了一勺碗裏的濃湯，緩緩送進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