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詭道也——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方為正道。

  雙方列隊整齊，擺開架勢，然後開打，這跟街頭流氓打架有什麽區別？一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

  更何況是可以快速機動的騎兵，快速迂回，分割包抄，如鷹捕莽，慢慢蠶食對方的力量，這才是她東方沐黎的兵道。

  隻可惜在這個世界裏，能夠跟得上她這一思想的人太少了，他們似乎更喜歡硬碰硬，喜歡純粹的力量比拚。

  愚蠢，愚蠢之極。

  不過說回到眼下，他們也隻能采用這種方式，一方麵是有人需要他們掩護，他們扮演的角色就是犧牲品；另一方麵則是因為現在身處的環境，一馬平川，沒遮沒擋，雙方看得清清楚楚，迂回包抄全是屁話。

  沒想到自己指揮的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大軍對戰，竟然要用自己最看不上的方式進行，所謂事不由人，倒黴！

  該撤走的人都撤走了，剩下的隻是一場你來我往的廝殺而已，勝負難料，皆是變數。

  卡比恩帶領的部隊作為後備軍在陣後列隊，有傷在身的人都被安排在那支隊伍裏，比如死都不走的帝林等人。

  沐黎和烏啼各自帶領一支部隊在前方結陣，伊卡納森的數百名俘虜被趕到陣前充當盾牌，這行為卑鄙且沒有人性，但眼下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他們已經沒有多餘的同情和善心留給敵人了。

  為了保存馬匹體力，看到敵軍之前，士兵們都沒有上馬，而是站在馬旁邊喂草料，這可是他們開戰後最親密的戰友，一匹好的戰馬，關鍵時刻能救命。

  三千對七千，力量對比高下立判；雙方都是連夜趕路，斯達米亞一方昨晚又戰鬥一夜，體力肯定也不如伊卡納森——追擊部隊不可能是昨晚營地裏的敵軍；好在那場戰鬥他們是勝利的一方，至少氣勢上還能與對方一較高下。

  必須一擊就把對方打痛，他們才有機會取勝，所以氣勢很重要。

  沐黎和烏啼商量過後，最後決定還是由沐黎去講幾句話，戰前動員很有必要，讓沐黎出麵則是為了讓士兵們更熟悉這位年輕的女軍官，便於指揮，一直以來，她的存在都好像傳說一樣，距離普通士兵有點兒遠。

  沐黎騎著馬在陣前兜了一大圈，聲音灌入傳音魔法，響徹整片天空。

  “諸位將士，首先我要說一聲‘對不起’，你們之中很多人，名字我都不知道，但是現在，你們站在這裏，對我東方沐黎而言，就有了一個共同的名字，戰士！戰士們，今天我們並肩作戰，勝，赫赫功勳，榮耀加身；敗，頭顱熱血還給這片大地。亞速爾城就站在我們身後，千萬亡魂看著我們今天的戰鬥，不久之前，伊卡納森的鋼刀還在這裏肆虐；此時此刻，我們要讓他們看看，斯達米亞的鋼刀更快，更狠，他們的頭顱就是我們的功勞薄，我們要用他們的鮮血清洗我們回家的路……”

  沐黎舉起手中的長鞭，振臂高呼“此一役，死戰不退！”

  雷恩和魯卡等人首先舉刀呼應“死戰不退！”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隨即響起“死戰不退！”

  滿陣刀槍呼啦啦舉起來，寒光閃爍如林。

  烏啼帶著十幾個人奔騰在側翼，卷起漫天煙塵，氣勢驚鴻的大喊。

  “死戰不退！”

  晚夏時節，正午的太陽依舊熱烈，陽光照耀著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銀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發花。

  長途奔襲而來的伊卡納森大軍，離著很遠就看見了那一片白光裏矗立成牆的冰冷鐵甲。

  伊卡納森指揮官抬頭望了一眼頭頂的太陽，握著韁繩的雙手不自覺攥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長官，這時候開戰，對我方不利呀！”旁邊的副官提醒道。

  廢話！但是都到這裏了，再想退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一群殘兵而已，難道我們還怕了不成。”

  “屬下知罪。”

  指揮官暗自在心中盤算，對方兵力有限，確實不需要太過擔心，但是總覺得自己被耍了，上麵不是說不會遇到抵抗嗎？不是說對方一定會選擇撤軍嗎？他可以帶著人“盡情砍殺”的承諾都是放屁吧？

  因為都是騎兵部隊，為了保證速度，各自隊伍裏配備的魔法師數量都非常有限，隻能在關鍵位置起到一些輔助作用，魔法師天然的體力劣勢，讓他們無法適應這種長途奔襲。

  沒有魔法攻擊，弓箭對射獨自撐起了第一波戰鬥，令人眼花繚亂的箭雨過後，最先倒下的就是斯達米亞陣前的俘虜，被限製了行動的他們是最標準的‘肉盾’，這對伊卡納森大軍而言又是一個巨大打擊，因為殺死他們的大多是自己人的箭矢。

  然後，兩軍先鋒轟然撞在一起，長槍對長槍，彎刀對彎刀，人馬交錯激戰，長槍刺入身體帶出鮮血，彎刀砍進肉裏斷臂殘肢，噗噗的血肉割裂聲，伴隨著垂死者淒厲的慘叫和嘶吼，刺痛了耳膜，更翻騰起戰士心中洶湧的殺意。

  臨戰的緊張和激動，隨著此時此刻刀槍砍在敵人身上，肆無忌憚的宣泄出來。

  沐黎提到亞速爾城的時候，他們甚至沒有實感，甚至不及那一句“赫赫功勳”，而現在不知是因為戰鬥的殘酷，還是因為敵人近在眼前，他們竟有了一種複仇的快感，鮮血可以把一切染上瘋狂。

  戰爭從來沒有仁慈，那是血與火最直白的，裸的碰撞。

  伊卡納森這支騎兵部隊，顯然是經曆過大量實戰的精銳，尤其是負責衝鋒的部隊，凶悍異常。斯達米亞軍在第一波衝鋒後就已經出現了支撐不住的跡象，馬力、體力消耗太大。

  昆吾神卷起一具淩空飛來的屍體，把一名正舉起彎刀的敵人砸下馬，沐黎抹掉迷住眼睛的汙血，飛快的往四周看了一眼。她帶著隊伍已經突入陣中近百米，己方傷亡不計，敵軍卻還有整建製的千人部隊沒有投入戰場。

  從上戰場至今，沐黎從來沒喊過一聲累，一聲痛，身上的傷口如果不是別人看到，直接就會被她忽略掉，人的思維容易形成慣性，她一聲不吭，身邊的人也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種“她不會受傷，不會累”的潛意識，其實隻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沐黎早就應該到極限了，隻是她一直以來輕鬆的表現讓大家忽略了這一點。

  沐黎自己當然清楚自己的狀態，要不然也不需要靠喝那東西來壓榨體力，現在她能清晰感覺到身體的各個地方都在隱隱作痛，卻分不清楚是因為舊傷，還是那東西的反作用。

  她要是撐不住了，她麾下的這支隊伍同樣也會撐不住，得盡快結束戰鬥。

  昆吾神翻轉飛舞間，又抽飛了幾名圍攻過來的敵人。暗紅色的鞭身微微震動，如同一頭銳不可當的猛獸，詭異的身形圍繞在沐黎左突右衝，身邊形成一張嚴密的防護網。

  沐黎站在馬背上，否則以她的身高，幾乎和埋在人群裏沒區別。

  伊卡納森軍旗在遠處，沐黎望著軍旗的方向，舉起右手伸出拇指，目測了一下距離，下一秒手掌翻轉，一記魔法信號彈飛上天空炸開。

  沐黎落回馬鞍，聲音灌入傳音魔法“烏啼！”

  他們之前沒有過任何合作，沐黎必須提醒烏啼注意自己的行動，然後才能放心，但又不能說太多，以免敵人知道她的目的，所以隻叫了個名字就沒有下文了。

  “跟我來。”沐黎招呼身邊的雷恩等人，雙腳一夾馬肚子，衝了出去，前路上的敵人瞬間變成被屠戮的羔羊，鮮血飛舞交織如畫。

  雷恩等人驅馬緊跟上來，把這條路徹底變成了死亡之路。

  亂陣之中，烏啼被沐黎的喊聲驚了一跳，這之前他已經看見了她放出的魔法彈，和魔法彈映照的那麵軍旗，大致能猜出她想幹什麽，隻是還沒等他反應，東方沐黎一嗓子，讓他的名字響徹戰場，就算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默契，他也不至於那麽笨吧？烏啼簡直想掐死那個臭丫頭了。

  但現在這時候顯然不適合想東想西，烏啼遠遠地看見沐黎一行人偏離一開始的衝擊方向，轉向敵人軍旗，而劃撥給她直接指揮的部隊還留在原地酣戰，完全沒明白發生了什麽——那一嗓子的道理都在這上麵。

  烏啼立刻下令部隊陣線散開，和沐黎指揮的部隊連成一線，擴大攻擊麵積，吸引敵人注意力，他則一邊戰鬥一邊向沐黎留在原地的部隊靠攏，接替她指揮。

  如果要追究的話，東方沐黎這行為就是擅離職守的大罪。說好聽點兒，她這人太隨性，在要求嚴密配合，令行禁止的軍隊裏做事不適合，身為指揮官，更是大忌——除非她能擁有一支龐大的，能跟得上她節奏的部隊，即使她不在崗位上也能獨立作戰，而這幾乎是不可能的，軍隊由人組成，沒有統一的指揮就是一盤散沙，更別提戰鬥力了。

  烏啼的壓力陡增，這樣的攻擊，部隊防線十分薄弱，沒有緩衝餘地，幾乎等同於自殺，他們撐不了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