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啼的問題直白一如從前，是他的性格。

  “你這話說的，我對付他幹什麽。”沐黎身心疲憊，完全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跟烏啼糾纏。

  “這次出兵的功勞，足夠他洗刷之前行動的失誤，雅圖隻要回去，就又是那個風光無限的‘明日之子’，軍職都有可能得到進一步的升遷。”烏啼道，“別告訴我這些你都沒想過。”

  沐黎抬起頭，看著烏啼，一個慘兮兮的笑，果然，隻要有心，這其中的利益牽扯誰都能看明白，誰都不傻。

  “東方少校！”烏啼眉頭緊鎖，對沐黎的態度很不滿，“如果你沒有計劃，那麽我會出手……”

  “如果他通敵呢？”沐黎輕輕地問。

  “什麽？”也許是因為太過震驚，烏啼有點呆。

  沐黎指著不遠處被迪卡親自“保護”著的菲利普。

  “我千辛萬苦抓來那家夥，不是平白無故的。”

  烏啼扭頭看了一眼菲利普，仍舊不敢相信的道：“怎麽可能？就算他再恨你，也不可能……通敵……怎麽會？”

  “嗯，看他從容的樣子確實不像，哪怕是我抓了對方的指揮官。”

  “那怎麽辦？”上一秒還懷疑，這一秒已經認定了沐黎的判斷。

  沐黎擺擺手，道：“隻要有心，總會查到的，而且看他那個樣子，肯定還有後手，不急。”

  “不急？”

  “現在無論怎麽對付他，都遠遠比不上‘叛國罪’來的解氣，對不對？”

  這也是沐黎放棄教訓雅圖的根本原因，會發現他“通敵”，則是因為之前那支追擊部隊對他們的鍥而不舍，正常來說自家營盤遇襲，第一時間應該是防守，完全沒有理由為了一群逃跑的俘虜浪費兵力，但是那支部隊違反了這一原則，這絕對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要做的隻是找到證據。

  “我早就想好了，就算找不到證據，我也要給他把‘叛國’的帽子扣實，扣緊，”好不容易才抓到菲利普這麽一條大魚，總不能讓她白費力氣，“這樣一來就好玩兒多了。”

  烏啼不敢置信的瞪著沐黎，他怎麽感覺麵前這個女孩兒比雅圖更可恨呢？“誣陷”這種事竟然也能如此坦然的說出口。

  這時，一名散出去的偵察兵，揮舞著小旗，邊喊邊疾馳而來。

  沐黎翻身站起，烏啼也變了臉色，手放在劍柄上，這是敵軍出現的旗語。

  “伊卡納森騎兵。”偵察兵不等馬停穩已經從上麵跳下來，跪倒在雅圖麵前，“多支偵小隊報告，後方三十公裏，發現伊卡納森騎兵。”

  “多少人？”雅圖問。

  沐黎、烏啼和卡比恩也趕忙走過來。

  “七千！”

  烏啼驀然瞪大眼，卡比恩倒吸一口涼氣。

  來的還挺快……

  沐黎看著雅圖臉上震驚的表情，悄悄衝雷恩打了個手勢。

  雷恩等人不著痕跡的往幾名指揮官身邊湊過來。

  雅圖站起身，沉聲下令：“命令部隊，所有人立刻上馬，準備撤退……唔……”

  話音未斂，雅圖悶哼一聲，身體軟綿綿的往地上栽去。

  “雅圖中校！”沐黎大驚，衝上去一把抱住雅圖，跪倒在地，“喂，喂，你怎麽了？”

  不就是演戲嗎，她也會。

  “中校！”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醫生！醫生！”

  與此同時，雷恩等人也大叫著圍上來，連推帶搡，一陣混亂，把完全不知道發什麽什麽的卡比恩等人全都擋在了外麵，包括雅圖的幾名貼身侍衛。

  雅圖渾身無力，臉色瞬間慘白，胸口劇烈起伏，張大嘴急促的呼吸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驚恐的瞪圓了眼睛，瞪著頭頂一臉緊張的沐黎，雙眼通紅——她的手放在自己後背，一股股冰冷刺骨的涼意不斷傳入他的身體。

  周圍亂哄哄的叫嚷聲全都變成了背景音，隻有沐黎的話清晰的傳進雅圖耳中。

  “原本我都不打算這麽做了，可惜……你輸了。”

  “唔……”雅圖掙紮著發出一聲怒吼，但是聽起來更像是痛苦的，嘴裏也蔓延開一股鐵鏽的味道。

  “雅圖中校，你哪兒受傷了？快告訴我……”沐黎大叫著，俯身在雅圖耳邊道，“你和我之間最大的差別是……你打不過我。”

  雅圖吐出一大口鮮血，身體不受控製的顫抖。

  沐黎喊來雅圖的侍衛長，厲聲質問他為什麽沒有保護好自己的長官，長官受傷都不知道。

  “不……不可能……我們一直在大人身邊，大人不可能受傷……”侍衛長接過不斷吐血的雅圖，又是害怕又是著急，慌了。

  “沒受傷這是怎麽回事？”沐黎憤怒的道，“這可是我們的總指揮官，這種時候……”

  雷恩等人退出去，讓其他人可以看見雅圖的慘狀。

  “會不會是中了什麽邪術？”卡比恩猜測道，“剛才大人還好好好地，敵人一來就……”

  好理由，謝謝！

  “很有可能，”烏啼樂的順水推舟，“這次伊卡納森動用了大批雇傭軍，裏麵什麽稀奇古怪的能力者都有。”

  太有道理了，幹得好！

  雅圖的護衛們雖然滿心懷疑，但是無奈自家長官已經陷入昏迷，趕來的軍官也束手無策，所以根本不敢多說什麽。更何況是麵對著三名指揮官，其中一個還是東方沐黎，現在他們是這支隊伍的最高領導者之一。

  演戲也是演給大多數士兵看的，如果隻是麵對著雅圖的侍衛，沐黎根本不費那個力氣，彼此看對方不順眼又不是一天了，要不是顧忌太多，私鬥都能成為家常便飯。她現在是在幾千雙眼睛的注視下，明目張膽的欺負雅圖，對方還毫無辦法，就像沐黎說的，因為他打不過她。

  “沒時間耽擱了，東方少校，我們各自去安排，”卡比恩道，“敵軍馬上就到，我們必須馬上撤退。”

  “卡比恩少校，我們不能撤。”沐黎很不給麵子的投了否決票。

  “不能撤？雅圖中校已經下令……”

  “但是現在他受傷了。”烏啼在一旁提醒，畫外音就是他說的話可以忽略了，別那麽不識時務。

  現在這時候，烏啼和卡比恩一人一半，直接掌握著大部分兵權，通俗的說就是，沐黎站在哪邊，哪邊說了算，就這麽簡單

  “我倒沒太聽清楚，想來雅圖中校應該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吧？”沐黎更狠，直接就把那道命令說成不存在了，反正現在也沒人敢反駁她。

  烏啼馬上附和：“沒錯，敵方是騎兵，我們這邊不但兵力短缺，剛經過一場大戰，還要護送數百名礦工，轉眼就會被他們追上。”

  “這麽多人，一跑起來就徹底亂了。你們之前還帶回來一堆俘虜，更是拖累。”沐黎接著說道，“現在如果倉促撤退，必定會被敵人銜尾追擊，到時候……”

  “大潰散……”卡比恩神色凝重的道。

  沐黎笑，忍不住揶揄了卡比恩一句：“你這麽樂觀？依我看，如果撤退，全軍潰敗隻在旦夕之間。”

  “到時候別說部隊了，這些礦工要麽死，要麽再次被抓走，之前的一切努力全白費。”

  卡比恩沉吟半晌，道：“東方少校，這些礦工是你帶人救出來的，現在還由你護送他們回亞速爾城，我和烏啼中尉留下來阻擋敵軍騎兵，至少能給你們爭取到回程的時間。”

  沐黎搖頭。

  卡比恩急道：“怎麽，東方大人信不過我嗎？”

  “怎麽可能，少校你能說出這些話，東方已經非常感激了。”這話絕對出自真心，沐黎也沒想到卡比恩會自願留下來戰鬥，這個看起來中庸，甚至有些懦弱的軍官，關鍵時刻能有這樣的勇氣和決斷力，讓她刮目相看，“退肯定要退，但是我們不能再浪費有限的戰力。”

  “那你想怎樣？”烏啼顯出一絲不耐煩，都什麽時候了，他們還在這兒商量來商量去的。

  “雅圖中校既然已經不能行動，不如就讓他的人護送礦工和傷員回去，我們三個都留下來跟敵軍周旋。”

  卡比恩和烏啼沒有異議，現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怕雅圖的人搞什麽鬼，但為了以防萬一，烏啼還是派了自己的親信，先行趕回亞速爾城報告情況。

  敵人還在三十公裏之外，他們動作快點兒的話，甚至能吃上一頓熱乎飯。

  三位指揮官分別去安排，所有人和馬都要抓緊時間吃飯，喝水，重傷員全部編入雅圖的護衛隊，抓緊撤離。

  卡比恩和烏啼各自從自己麾下調出一支部隊，交給沐黎直接指揮；帝林等人雖然受傷，但還是堅持要留在沐黎身邊，跟著雅圖的人在一起太危險，他們也怕死。沐黎也沒攔著，隻是命令軍醫盡量給他們醫治。

  太陽升高，能見度很好，接戰的時侯，他們在逆光方向，這是個有利因素，但是現在他們所在的地方四處沒有依憑，更沒有可以藏兵的地方，隻能結陣與敵軍正麵硬拚。

  以煌煌之軍，臨堂堂之陣，最光明正大的兩軍對壘方式，聽起來既氣勢恢宏又勇氣可嘉卻也是沐黎最討厭，最看不上的一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