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獻和掠奪

  當第一支骨魚人小隊與精靈之森的精靈探哨短兵相接，接下來的事情便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

  兩邊都是心知肚明，隻是刹那間，便都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劍拔弩張之間，幾乎是沒有任何寒暄，也沒有任何類似於你們為什麽要侵略我們家園之類的廢話，鮮血伴著沉悶的嘶吼聲將整片靜謐的森林打破。

  祥和表麵下湧動的殺機刹那間如龍蛇翻滾，直衝雲霄，精靈之森的上方層積的多年雨霧罕見地消弭一空。

  戰爭從來都是慘烈的絞肉機，精靈族人個體實力強勁，但數量不多，骨魚人恰恰相反，何況這些死靈生物沒有痛感，悍不畏死。

  不要小看了這一點，有的時候，士氣才是決定一場戰爭的關鍵，每一個死靈生物都是合格乃至嚴苛的戰士，當你真正麵對到它們的時候，才會感受到空洞之下蘊藏的死意。

  每一名精靈戰士的身死都會換到成百上千的亡靈滅掉魂火，但隨即而來的卻是更多的骨魚人，還有那死掉的精靈戰士搖搖晃晃站起來的屍體。

  無窮無盡。精靈族上至族長，下至普通戰士無不是心痛欲絕，那些死靈生物不過就是一堆工具，死了不心疼，這些精靈戰士每一個都是族內未來的頂梁柱啊。

  從垂垂暮年的老者，到迄今才剛剛出生的嬰兒，滿打滿算加起來精靈族才不過六千人。

  他們迅速轉變戰策，以工事為主，戰士為輔，堅決不與敵人短兵相接，以犬牙交錯的地形拖延死靈生物前進的步伐。

  這樣一來，死亡數的確大大降低，同樣，精靈族囤積下來的魔法卷軸與箭矢之類的消耗品大大增加。

  好在精靈族基本上都是遠程職業，就連德魯伊都會一兩手魔法，一時間竟與死靈生物形成僵持。

  精靈族長是最了解現在情勢的人，別看雙方打得有來有回，隻要再堅持十天半個月，沒有了實體箭矢，僅僅依靠能量箭矢，弓箭手的威懾力就會大大降低。

  再過個十天半個月，魔法師的壓力也會大大增加，到時候，距離精靈一族滅亡也不過就是一兩天的事情了。

  他嚐試過派人向外麵傳遞消息，希望八城之中能有人過來支援，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總要試一試的，隻是可惜的是，對方似有高手狙擊，派出去的精靈如石沉大海，沒有半點消息。

  族長知道不好，隻怕其餘八城現在也是危機四伏，他隻是很想不明白，這麽多的亡靈一族，是怎麽呆在元素之森而不被發現的。

  相比較其他三境，元素之森可以說是人口最少，地方最小，這麽多的亡靈潛入，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為什麽突兀之間的爆發沒有半絲半毫的征兆。

  他也想帶著族人們轉移，隻是不說就算轉移轉移到哪裏去，就說那繼續鎮壓著空間之門的生命古樹，離開了生命古樹，精靈一族都活不下去。

  一時間他們竟然變成了困獸，族長隻能一邊心焦，一邊暗自慶幸生命古樹早有準備，已經開始孕育生命古樹的幼苗。

  隻是那生命幼苗孕育時間頗長，也不知道時間能不能來得及，他隻能吩咐前線的戰士們，盡可能地拖延時間，也許代價慘烈，但是這個時候已經顧不上許多了。

  族長拖著老軀，再一次站在了那遮天庇地的生命古樹之前。

  相比較之前，僅僅是兩天的時間，生命之樹的樹葉上麵的光華已經散去了一成。

  在精靈族長的眼中，那流逝的生命精華分為兩股，一股稍大，注入了古樹樹心，一股細小，連接在端坐在古樹之前的李琦身上。族長心有戚戚，還未發聲，腦海中便傳來生命古樹平和的聲音“我的孩子，你不用傷心，我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就算這些生命精華不分給麵前的這個孩子，也會消失在自然之中，我看見的未來裏麵，他會是精靈族生存下去最重要的一環。”

  “我不後悔我所做的一切，萬年前，是你們精靈族的先祖點化了我，給了我成長為生命古樹的希望，萬年之後，精靈族遭遇滅亡危機，如今也是我報答回去的時候了。”

  “況且，生與死，輪回不止，你又如何確定再也見不到我了呢？”

  “奉獻，才能長存，掠奪，終究毀滅。”

  族長一隻手撫在胸前，彎腰鞠躬，一躬到底，並未說太多的話，隻是說了一句“隻怕我們已經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幼苗稚嫩，如今取出無異於自取滅亡，你們還需要繼續堅持下去。”

  “母親大人，我想知道確切的時間，我精靈族僅有六千人，上陣者實有五千人，僅僅兩天，陣亡數已經達到五百，我想要一個希望。”族長大人涕淚縱橫。

  “再堅持六十天吧，隻需要六十天了。”生命古樹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其中有著濃濃的疲憊。

  族長一張臉猛地變得猶如白紙一般雪白，他咬牙說道“我們會盡全力堅持到那一天的到來。”

  “去吧，去吧……”生命古樹長歎著，輕柔地將族長送出聖地。

  生命古樹看著樹前端坐的李琦，垂落在他頭頂的樹葉微微一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有青綠變為石粉一般的灰白，然後化作最細微的粒子消失在了空中。

  李琦現今的狀態很是奇妙，就像是他當初領悟踏前斬一般，不，要比當時還要奇妙太多。

  他隻覺得周身暖洋洋的，忍不住想要站起來仰天長嘯，卻始終處於神遊物外的境地。

  族長大人過來，他知道，族長大人鞠躬，他也知道，他就像是一個局外人，冷靜地看著自己身體上發生的事情。

  他又像是局內人，囚禁在了這個軀殼裏麵動彈不得，狂躁不安。

  那暖洋洋的氣息似光，似火，是旺盛的生命力。

  在那股氣息的加持之下，除去那方墨潭，其他的四十八方精神之海齊齊嗡鳴，濁浪排空。

  就像是往一方池子裏麵倒水，已經倒滿了，要想倒更多，除了把那池子擴大，別無他法。但生命古樹的做法是往那方滿溢的池子裏麵繼續倒水，要讓那堅固的池壁不斷承受住那股壓力，要讓池壁在那股壓力下潛移默化地開始崩潰，直至重建。

  李琦身周，淡綠色的光點螢火中一般在他周圍旋轉纏繞，化作青色的霧氣，猶如有生命一般，那些都是暫時接納不下逸散空中的生命精華。

  湧入精神之海的生命力越發多了起來，單單一個精神之海已經接納不了如此之多的生命精華，哪怕僅僅是生命古樹的一小部分，那也是經過萬年積累下來的龐大生命精華。

  那些生命精華自行向著李琦的軀體湧去，它們跟隨著經脈湧入李琦周身每一個角落，它們在這裏沉積，在這裏紮根，在這裏安靜地塞滿每一個角落。

  李琦剛剛經過龍鱗果強化的身軀猶如久旱逢甘霖，來者不拒，一點一滴接納，沒有一絲一毫的浪費。

  他的皮膚變得更加晶瑩柔韌，他的肌肉彈性大大增強，每一絲都如鋼絲一般堅韌，他的血液散發著陣陣清香，晶瑩剔透，不見絲毫汙濁，他的骨骼化作白玉一般清悅，若是相擊，便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樂器。

  他從內到外開始進行改變。

  而這些，李琦絲毫不知，他那冷眼旁觀的意識與被囚禁在身體裏的焦躁意識逐漸融合在了一起，他漸漸明白發生了什麽。

  如果說正常人隻有一個意識的話，那麽李琦就應該是屬於地球上所說的精神分裂者，不過他的精神分裂症狀又與普通人不同。

  他的精神分裂依舊是基於一個主體，那就是李琦自我的意識，說是精神分裂症狀，不如說是在父母死後被李琦培養而又潛藏出來的一種情緒。

  這就是那被關在軀體之中的情緒，也是每一次李琦在遭受本體承受不住的壓力之時，眼珠深處出現的那抹血紅。

  這種情緒嗜殺，殘忍，冷靜，漠然，就像是一台機器。

  李琦本來的意識在與它相融的時候，經過千錘百煉的意識都有種頭皮發麻的危險感。

  好在不管是哪種意識，都沒有產生自我的人格，隻是都寄托在李琦的主人格上進行生命活動，如果說那危險的人格有一把開啟的鑰匙的話，那麽這把鑰匙現在掌握在李琦自己的手中。

  當這兩種意識融合的時候，李琦的精神力敏銳到了極致，一絲碧玉葉化作的灰塵落在他的頭上，他都覺得仿佛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頗有些頭昏腦脹。落葉不斷，李琦心裏頭暗叫不好，他知道，這並不是真實發生的事情，隻是自己的精神力將它放大了千百倍，不會給自己造成真正的傷害，但會給自己造成心理壓力。

  這種心理壓力平常時候不算什麽，但這種時候可就要命了。

  他心中焦急，頭腦卻在飛速轉動著。

  如果現在能夠做些什麽事情，分散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就好了！

  他的目光隔著眼皮陡然落在了半空中那些遊離的魔法元素之中，整個人頓時愣住。

  世界在這一刹那，似乎在他眼前清晰了無數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