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如斯

  果子初看時平平無奇，沒有絲毫氣息波動，如果不是模樣奇特，就和尋常隨處可見的水果一模一樣。

  入嘴的感覺卻又不同，外麵層層疊疊的金紅色花紋看起來就像是一層厚厚的皮質果皮，咬下去卻又像一層薄薄的冰沙，清脆冰涼，入口即化，咬在上麵的時候腦子裏甚至有種“哢嚓”的幻音。

  那果肉如一縷冰線，甫入嘴，便順著喉嚨飛速向下滑動，滑到一半的時候，卻又猛地炸開，一股濃鬱到極致的芳香伴著熔岩一般的熱量在李琦胸膛猛地炸開。

  猝不及防之下，李琦有種欲生欲死的感覺，隻覺得上一秒種，那芳香還在不斷誘惑著他靈魂最深處的悸動，下一秒鍾，那熔岩一般的熱量直讓他覺得身體中段已經失去了知覺，就像是半截身子瞬間化為焦炭一般。

  一麵是極致的舒爽，一麵又是地獄般的折磨，李琦忍不住想要仰天嘶吼，他脖子上麵青筋直冒，眼角更有如蚯蚓一般的青筋“撲撲”直跳，眼球上麵瞬間布滿血絲，他仰起頭，卻陡然發現，那似冰似火的果肉似乎讓他的喉嚨都失去了知覺，他竟然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李琦難受得眼角都要綻開，他拚命扭動著身體，想要感受到身體裏麵蘊含著的爆炸力量，然而一切全都是徒勞，那冰線熔岩順著李琦的喉嚨滑下之後，順著血液在體內散開，頓時，全身經脈虯糾，就像被烈火炙烤一般，無一根不痛，無一根不在瘋狂抽搐。

  李琦就像是得了癲癇一般，瞬間躺倒在地上，拚命地翻著白眼，死亡的氣息仿佛在這瞬間來到了他的身邊。

  腦海中，正處於沉睡之中的無痕似有所感，那一方墨潭周圍烙刻著的痕跡微微閃動了一下，一聲微不可查的歎息聲在精神世界中響起，他剛要有所動作，卻陡然輕“咦”一聲。

  外界，李琦的思想都要被這熱浪灼燒幹淨，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迷迷糊糊之間，他仿佛看見父母微笑著站在半空中，看著自己，向著他伸出雙手……

  身體上的痛楚似乎在遠離他而去，李琦眼中隻剩下那兩抹笑容，他嘴角不知不覺間向上翹了起來。

  “爸……媽……你們是來接我的麽？”他喃喃自語。

  “這樣的話，好像也行啊，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李琦開心地笑著，似乎要把這數年來的辛酸與孤獨在這笑容中揉碎。“你們走了之後，兒子我可是經曆了很了不得的事情哦，地球上幾十億人，也隻有我這麽獨一號，怎麽樣，自豪吧！”

  “我還想著要把你們都複活過來呢，沒想到卻是先和你們在天國團聚了，看來還是我想得太簡單了啊……”李琦眯著眼睛，自嘲地笑了笑。

  意識在親情與溫暖之中沉淪，腦海中放空，世間所有的煩惱，，痛苦，都在這一刹那消弭，唯有放空，不斷的放空自我……

  不知過了多久，李琦陡然之間一個激靈，空空的頭腦中似乎多了一點東西，多了一點即便是這種情況下都沒有忘記也不能忘記的東西。

  那是什麽？

  他產生了濃濃的疑問，他逐漸靠近……

  往日的情景再次在他眼前浮現……刹車聲，死亡的陰影，不舍的眼神，然後便是那無邊的血，洶湧的血，沉重的血……

  神龕猶在，煙霧繚繞之下，少年的誓言如昨日一般在耳邊響起。

  “你們放心，我很快就會把你們複活回來的……”

  “老爸，老媽……我們都會加油的！”“放心吧！你兒子我怎麽可能不會成功呢……我可是天才呢！”

  淚水止不住地順著臉頰往下流，李琦逐漸喪失的意識猛地被喚醒，難以言喻的痛楚在一瞬間再次籠罩住他，他恍若不覺。

  就這麽輕易的放棄了麽？你忘記自己的初衷了麽？開什麽玩笑呢李琦！僅僅是一枚果子，就讓你忘記了自己的初衷麽？

  至親音容猶在，怎麽可以放棄！

  鮮血灑落長街，怎麽可以忘記！

  怎麽……可以……就這樣……放棄啊！

  李琦憋著一口氣，緩緩抬起頭來，頭發垂在眼前，止不住地顫抖著，汗水順著頭發一滴一滴往下滴落。

  他紅著眼睛，不退反進，將剩下的果子分作三口，迅速吞了下去。

  一股遠比剛才更加澎湃太多的力量仿佛一枚，在李琦胸腹之間炸開，他隻覺得自己就像是風暴中的一葉小舟，稍有不慎便是舟翻人亡的下場。

  李琦怒吼，聲音依舊不能發出來，那股視死如歸的意誌卻在一瞬間達到了頂點。

  就像是有一頭怪物在體內掙紮，李琦隻覺得五髒六腑已經不屬於他自己，如果不能夠看見自己的身體的話，他潛意識裏會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被這頭怪物掙紮得千瘡百孔，就像是一隻破布娃娃一般，下一秒鍾便要被撕得粉碎。

  李琦隻守靈台空明，其他的地方，他已經管不了也顧不上。

  就像是有無數隻耗子在李琦的皮膚下麵亂鑽，隨處可見高高鼓起的包，鼓包之上皮膚被拉扯到近乎透明，隻怕是一根針輕輕刺一下，都會像氣球一般爆開來。

  劇痛無處不在，李琦僵硬著脖子，兩隻手糾纏在一起，忍住想要在地上打滾的衝動，恍惚間，他又想起了自己修煉裂魂法時候經曆的那種靈魂撕裂的深入骨髓的痛楚。

  不長的指甲深深鉗入另一隻手的肉中，僅僅是幾個呼吸的功夫，李琦的兩隻手已經是血肉模糊，然而他依舊沒有停止。

  唯有這樣，他才能將自己的注意力稍稍轉移，才能將注意力從那致命的痛楚之上移開來，如果不這樣的話，他怕自己下一秒鍾便會生生痛死在這裏。

  鮮血順著手上的傷口往下流淌，先是一滴，兩滴，在手上的紋路暈開，化作一道道細細的血線，緊接著，更多的血液從那裏冒出來，順著被填滿的手紋化作一根細細的血柱。血柱在地麵上攤開，化作一灘由鮮血組成的小小血泊，血腥刺鼻的氣味一瞬間彌漫整個修煉室。

  眩暈感隨之而來，李琦嘴唇鐵青，一陣陣寒冷侵襲而來，那是失血過多的征兆，然而身體中的果子未被消化的力量卻又像熾烈的岩漿，冰與火的極端感仿佛要將他狠狠碾碎。

  不能這樣下去！要做些什麽！

  被劇痛緊緊糾纏住的注意力之中，李琦以莫大的意誌力從中分離出一絲殘存的意識，他哆嗦著手，嚐試溝通精神世界中的聖愈術。

  這個舉動仿佛打破了什麽一般，隻聽一聲輕微的“啪”聲，仿佛什麽東西破碎開來。

  他強睜開眼睛，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看過去。

  手臂上一枚蠕動著的鼓包不知不覺之間，裂開了一道口子，皮膚就像碎裂的瓷器，一塊一塊黏在血紅色的肉上，一抹恐懼在李琦眼中最深處浮現。

  他不能夠感受到鼓包炸開的痛苦——遠比這更加難忍的痛苦正在他身體之中肆虐，與之相比，這不過是小兒科而已。

  但他不敢任憑這種情況持續下去，他強忍著痛楚，將意識連接到精神世界中乳白色的烙印。

  “啪……”連鎖反應一般，又是一聲輕微的爆裂聲在他耳邊響起。強烈的危機感隨著爆裂聲襲上他的心頭，他慌忙中，與烙印聯係著的意識一個顫抖，隨之斷裂。

  “啪……”

  “啪……”

  越來越多的爆裂聲隨之而來，就像是惡魔臨近的腳步，一聲一聲，斷人心魄。

  如果將衣服脫了，李琦現在全身便如冰裂紋瓷器一般，一片一片的皮膚中，夾雜著的是血肉構成的縫隙。

  李琦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平日裏手到擒來的事情，在這個時候，卻變得無比的艱難。

  法袍已經被鮮血浸透，變得濕滑無比，李琦的麵色慘白到透明，裏麵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早知道這枚果子這麽霸道，等師兄們都在的時候再吃就好了！

  無來由的，一個念頭在這個時候擠進腦海，隨之便被他摒棄腦後，這個時候的他，沒有後悔的資格，也沒有後悔的時間。

  唯有前進！前進！前進！

  聖愈術的烙印就懸在精神之海上麵，觸手可及，意識仿佛陡然間被拉長了許多，不知道時間是變快了，還是變慢了，隻是一個恍惚，再等李琦回過神的時候，那枚烙印已經在手上具象化。

  他心中大喜，便是在這等劇痛之下，那抹喜意依舊掩飾不去，他將手指向自己，空氣中點點白光在烙印處匯聚，順著烙印流淌，形成聖愈術的魔法。

  往日裏一個眨眼的功夫便能完成的動作，這個時候卻顯得無比緩慢，汗水流入眼眶中，一抹抹刺痛感隨之傳來，李琦卻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堅持！再堅持一下，就要完成了！

  乳白色的光幕就像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當它刷到李琦身上的時候，他緊緊提著的一口氣總算鬆了開來。

  “呼……”

  隨著這口濁氣的呼出，李琦整個人軟軟地癱倒在血泊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