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貴府老夫人是哪裏不適？”虞濛揚聲問道，半舉著手中的藥箱，“我是郎中，若公子容許，我可以為老夫人把把脈。”

  適才在艙內聽聞東門老夫人胸悶上不來氣，她便匆匆起身更衣要出來看看情況。

  荀起心知她這是習慣使然，無奈地搖了搖頭，也陪著出來了。

  那位表公子剛要轉身回艙裏，聞得虞濛自稱是郎中，心下大喜。

  出門在外最怕患病，似這河灣前後數十裏都是密林野地，哪裏去找醫館藥鋪？

  碰巧遇上了虞濛，雖素不相識，亦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但隻看荀家這大船便知是大戶人家的夫人，想必不會是坑蒙拐騙的。

  姑母病勢不容耽擱，就算病急亂投醫吧。

  “夫人快請！”表公子朝虞濛揖了一禮，快步領著她去往中艙。

  荀起不便入內，看著虞濛進去之後，抱著雙臂立在東門家船頭等候。

  那表公子邊走邊道：“在下郭捷，不知夫人尊姓？”

  虞濛道：“夫家姓荀。”

  話落，已走至艙內東門老夫人的臥榻旁。

  東門老夫人額上裹著一方錦緞手帕，麵容憔悴，懨懨無力。旁邊一位黃衣侍女正彎著腰幫她順氣。

  “姑母，”郭捷恭敬地喚道，“剛才巧遇了這位荀夫人，是位郎中，請她幫您看看如何？”

  東門老夫人張著嘴喘著氣，轉過臉來望了望虞濛，虛弱地頷首。

  侍女連忙搬來小木凳請虞濛坐。

  虞濛為東門老夫人診了脈，照例察看一番，而後問道：“老夫人以往可會時常感覺胸悶？”

  郭捷回答不上來，問黃衣侍女：“紫葉，你一直跟在姑母身邊的，你來說。”

  紫葉連連點頭：“是，老夫人這是舊疾了，以前吃了很多藥已好得差不多了，有大半年沒再發作過。這回不知是不是一路上太累了，突然間又複發了。”

  虞濛從藥箱中取出一顆藥丸來遞給紫葉：“這是有助於潤肺通氣的，可請老夫人嚼碎了服下。”

  紫葉把藥丸捏著手裏，有些猶豫：這黑乎乎的也不知到底是個什麽藥啊！

  郭捷明白她的顧慮，但他見虞濛把了把脈便道出了老夫人的舊疾，便料定她必是深諳醫理，因道：“姑母，您吃下去緩一緩吧。”

  虞濛也清楚自己與他們萍水相逢，他們多半不敢輕信自己，於是從容看著東門老夫人道：“老夫人這是帶下病，至少有七八年了，若休息不好，或受了寒氣，身子太過疲累，便容易複發。不知我說的可對？”

  老夫人點點頭，示意紫葉把那藥丸喂給自己服下。

  虞濛道：“這藥丸隻可保得兩三個時辰氣息暢通，以防萬一，還須盡快喝些湯藥才行。

  “不知府上可還有以前開的藥麽？”

  紫葉道：“藥倒還有幾包，但恐怕不太夠了。”

  東門老夫人看著虞濛：“有勞你……給開幾副吧。”

  “好。”

  不多時，虞濛開好了方子，見東門老夫人呼吸漸漸平穩，已無大礙，便辭了出來。

  這時，天已大亮，郭捷拿著一個拜盒追著送到了船頭：“真是多謝夫人了，不然姑母在路上出了事，我回去可就無顏見表弟一家人了，郭某實在是感激不盡。

  “區區心意，還請夫人一定收下。”

  他把拜匣打開，裏麵是十塊金餅。

  虞濛微微揚了揚嘴角：“診金方才紫葉姑娘已經付過了，其餘的受之有愧。告辭。”

  隨後，看向旁邊默然佇立的荀起：“走吧。”

  荀起邁開步子，自然而然地牽著她的手踏上了自家的船。

  “這……”郭捷有點錯愕：這兩人是何許人也？怎麽麵前擺著一百兩黃金竟連多看一眼都不看？

  “郭兄！把東西收起來吧，小心被賊人盯上了。”

  郭捷循聲望去，認出兩丈遠處站船尾的人，喜道：“宗兄！原來那是你的船？也沒點燈，小弟都沒認出來。”

  “天還沒亮我正睡著呢，哪知道能碰見你啊。”宗離域笑道，瞅了一眼荀家的船，“方才那兩位是大都督和他家夫人。”

  “大都督？荀大都督？”郭捷驚詫不已。

  “國朝還有第二個大都督麽？”

  “今日可真是遇著貴人了，遇著貴人了！”郭捷連連感歎，“眼下要急著趕路回去給姑母抓藥，不然該去好好拜會，治酒款待才是。”

  宗離域道：“他們不在意這些的，郭兄還是快些開船送老夫人回府為好。”

  “是、是。”

  不一刻，東門家的船很快便乘著風劃過去數丈遠了。

  沒多久，荀家和宗家的船也繼續順風往湘陵而去。

  中午時分，到了湘陵與泉陽交匯處，宗離域同荀起和虞濛作別。

  臨行前對虞濛道：“今早夫人遇見的老夫人是東門家現任家主東門鶴的母親，東門鶴，夫人可曾耳聞過？”

  虞濛回想了一下：“以前在姑母家時好像曾聽說他是湘陵一帶的名士。”

  “如今他已不單單是名士了。”宗離域道，“夫人有這份機緣結識了他令堂，以後在湘陵開分店做生意，興許會更加順利些。”

  虞濛笑道：“多謝少主提醒。”

  兩家人至此分道而行。

  一日後，荀家的船在湘陵渡口靠了岸。

  荀起命護衛將虞濛等人的行李搬上岸，自己拉著虞濛走下船來，在一個僻靜處停下，低柔地囑咐道：“不管去哪裏都要帶上石大石二，讓他們隨身跟著，知道嗎？”

  虞濛抿了抿唇，壓下心裏的不舍，仰麵一笑，露出深深笑靨：“知道了，一直都讓他們跟著的，放心吧。”

  荀起雙手握著她纖軟的腰肢：“等我到了南營，馬上給你傳信過來。你若有事解決不了的，讓石大他們飛鴿傳書給我。”

  “嗯。”虞濛應了一聲，“不過，應該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生意上的事還有姑母幫我呢，不用擔心。”

  說著，朝停在江麵上的船看了一眼：“陳諮他們還等著你呢，快去吧。”

  荀起腳下沒動：“回去替我致意姑母，軍務在身，不能登門拜訪了。”

  “好。”

  荀起一把將她樓入懷中，低下頭去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真是一點兒也不想與她分開，真想帶她一起走。

  可他知道，這些也就隻能想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