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日落之時，幾人登上了一平坦開闊處，終於望見了歸一廬的門首。

  荀起扶著虞濛正欲上前，忽聞山坡下似有異響，轉頭一看，但見一道高大的身影從騰空飛身上來，穩穩落在幾名護衛身後。

  走在後麵的三個護衛警覺回頭，以為來了歹人，剛想拔劍出招，看清來人，都詫異不已“大將軍？”

  展渡本是依虞濛吩咐緊跟在梨月身邊保護梨月的，此刻也連忙撤開了兩步。

  荀起微眯著星眸看著赤昳闊步走近，見他行了幾步後側身轉向了梨月才淡然收回了目光。

  虞濛兩手把著荀起的雙臂，半靠在他懷裏暫歇，順著他的眸光也看見了赤昳，小聲道“大將軍來陪月兒了？”

  “管他呢，隻要不是來找你就行。”荀起淡淡應了一句，半扶半摟著虞濛找了一處平滑的青石挨肩坐下，抬起她一條腿擱在自己雙膝上，欲去脫她的繡鞋。

  “誒，你幹嘛？”虞濛急忙護住自己的鞋旁邊那麽多人呢，還大多是男子，他怎麽就這樣？

  “怕什麽，沒人看。”荀起撥開她的手，“不是說腳跟痛麽？”

  虞濛偏過頭望了望，隻見一眾護衛都席地而坐，各自低頭歇息，赤昳和梨月又在兩丈遠處說著話，確實沒人朝自己這廂看，心裏的羞赧方才散去“嗯，還有腿也很痛。”

  荀起幫她脫下鞋，寬厚的手掌握著她的腳後跟一下一下力道均勻地揉捏。

  再說方才梨月聽見護衛口稱“大將軍”，以為自己聽錯了，回身一看真是赤昳來了，心下大感意外。

  他怎麽也來了？

  我們才剛到了一日他也到了，難道他第二日就跟著找過來了？

  可路途這麽遠……

  忽而想到有虞濛在此，心裏諸多疑慮便頓時消隱了，她黯然垂下了目光。

  正準備轉身拖著沉重的步子向歸一廬走去，眼角餘光卻瞥見赤昳已經來到自己麵前。

  “留書出走，想不到你還有這等本事。”赤昳語氣微涼，眸中含著絲絲慍色。

  梨月見他徑直來找自己，心下剛冒出點點歡喜，不料下一瞬便聽見他如此涼薄的諷刺，那丁點歡喜瞬間被酸澀淹沒“我本想當麵告訴你的，可你那晚沒回房。”

  赤昳回憶了一下，她離家前一晚，自己恰好在外麵酬應半夜才回，怕吵醒她，便去了書房睡。不想當晚她卻正好有話要對自己說。

  見她微抿著嫣唇，半斂著眸子不敢看自己，赤昳心間忽地生出一絲不忍，抬步又靠近她些許，低冷而生硬地問“還能走麽？”

  梨月沒有抬眸，低聲回道“能走。”

  盡管此刻她的雙腿雙腳已是酸疼難耐，卻仿佛賭氣似的不願在他麵前示弱，不願再聽他任何嘲諷，也不想讓他施舍半分同情。

  赤昳感覺到她顯然已經很疲累了，出言問一句不過是讓自己有個理由去扶她一扶，誰知她竟要強撐“嘴硬。”

  他伸出手去，欲握住她的胳膊，可梨月卻視而不見一般徑自轉過身，走開了。

  倉促間，他瞥見她的臉頰和耳根分外赤紅。

  她是為他那句“嘴硬”惱了。

  赤昳心裏一時滋味莫名。

  此時，虞濛雙腳經荀起一揉按，酸痛稍有緩解，瞧見梨月走近，忙拍了拍荀起的手臂“好了，可以了。”

  荀起停了手，拾起地上的繡鞋替她穿好。

  虞濛腿上略覺舒服了些便沒再讓荀起攙扶。

  轉眸間看見梨月一人走在前頭，赤昳靜默地跟在後頭，像是沒有要上前扶梨月的意思，便邁步過去扶著梨月。

  瞧出她似乎有些鬱鬱寡歡，因輕聲問“月兒，大將軍來了，你怎麽反而不開心了？”

  “他不來還好些。”梨月口吻澀澀的。

  虞濛聽了，猜想許是剛才赤昳和梨月說了什麽，兩人鬧了點不快，自己還是不要多問為好，便沒再開言。

  少傾，一行人來到了歸一廬外。

  此崇山平頂之上，獨有歸一廬這麽一處院落。從低矮的竹籬上方往裏能望見四間茅屋三間竹屋及一大片菜畦花圃。

  展渡上前叩了叩門。

  不一刻，一個十二三歲的青衣少年不緊不慢地出來開了門，仰頭略微打量了一眼麵前眾人，而後看向展渡“你們來得不巧，我師父不在家。”

  展渡微愣“上午我們來的時候，你說岐黃公讓我們一步步爬上山來，才能出來見我們。怎麽這會兒又說不在家？”

  少年神色從容道“師父上午時還在家，下午出去了。”

  眾人聞言，臉色都微微沉了幾分。

  展渡問道“可知何時回來？”

  少年道“不好說，也許明日便回，也許還得過幾日。”

  展渡頓時有種被故意捉弄之感，心氣一上來，便欲爭辯，被荀起抬手製止“把包袱拿過來。”

  展渡依言從另一個護衛手中接過包袱，遞與他。

  荀起從包袱裏拿出一個木匣子，當著少年的麵打開來“小兄弟既是岐黃公的高徒，想必也認識這裏麵的玉脈枕？”

  那少年定睛一看，目光亮了亮“你們也是我同門中人？”

  荀起淡然一笑“家祖母正是尊師的師侄，現有祖母的親筆手書一封，可一並拿給尊師過目。”

  少年往旁邊站了站“家師確實不在，不過此時天色已黑，你們也不便下山，不如進屋來暫住一晚吧。”

  荀起看了看虞濛，虞濛點了點頭。

  於是，眾人便跟著少年進了院子。

  行過一段曲折小徑，繞過幾片菜畦，便到了兩座屋舍前。

  少年指著其中一間竹屋道“這間屋子是師父平素留客住的，不過隻夠住下三個人；那一間是師父平日裏靜心打坐的香堂，隻有香案和草蒲墊子，沒有床鋪，你們自己看著安排。”

  展渡往另外幾間房屋看去，疑道“那五間屋子不方便歇宿麽？”

  少年道“那些當中正房是師父住的，東邊這間是我住的，裏麵存放著不少藥劑，其餘幾間是煉藥房和存放藥材之處，住不了人。”

  眾人聽罷，麵麵相覷。

  少年說完兀自走開了。

  荀起看了看虞濛和梨月“竹屋你們倆住，我們幾個在隔壁湊合一晚。”

  而後望向赤昳“大將軍以為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