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王府往事
作者:愛則翽      更新:2020-07-31 03:56      字數:2233
  “我當然不知道!和你一樣,也不知道!”甄真說,“正因為我不知道,所以我無法判斷敵我力量是否相差懸殊,我也無法得出我一定能戰勝對方的結論。”

  鳳瀚昭從驚訝狀態回過神來,思考著甄真的話,以及自己情緒化的推論,最終他說:“你說的對。我其實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掛著太子嫡長子的名義,手上沒有半點實權。隻恐怕我的一舉一動早就在對方的算計之中了。哈,真是一個可笑的清江王!”

  “我覺得你可以再考慮一下你的自責是不是有道理。整個大寧朝能不能預測和防止類似的爆炸發生,如果要事先準備好應變準備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和時間精力。失去親人之後,要擺脫痛苦並非易事,可能會是一場長期的抗爭。你有沒有擔心過自己有一天會崩潰或無法控製自己?”甄真不打算讓鳳瀚昭繼續嘲笑自己,開始主動提問。

  “我覺得我已經分崩離析了。”鳳瀚昭的狀態很好,沒有抗拒。

  “你覺得無助嗎?覺得沒有人可以幫助你?”甄真又問。

  “幫我?幫我做什麽呢?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做什麽好。前些天,每天都要見很多人,都沒什麽用。”

  “現在來的人漸漸減少了吧?”

  “都會說些好聽的,什麽盡快忘記這一切,往前看之類的。”

  甄真說:“忘掉傷痛並不容易,他們也都是好心,想要減輕你的哀痛。你不要因此給自己造成壓力。他們沒有經曆和你一樣的事情,不容易做到感同身受,不要責備他們的誤解,更不要拒絕他們的關心,好嗎?”

  “他們是真心關心我的嗎?”鳳瀚昭嘴角露出一絲嘲笑。

  “趁機巴結示好的人肯定少不了,但也總會有真心對待你的人。你可以明確的說出來你想要什麽,你不想要什麽。你有自己應對的方法,大家會了解你、支持你的。鳳七不就把我找來了嘛。”

  “我確實沒想到你會來。”鳳瀚昭的眼眸凝望著甄真似乎想看出她有幾分真心。

  “是鳳七告訴了我你的一些情況。我覺得我得來一趟。傷痛的撫平是需要時間、鼓勵和關心。但我不是來告訴你應該怎麽做的,你有你自己處理悲傷的方式,我隻是來聽聽你的感受。”

  甄真迎著鳳瀚昭的目光,沒有退縮。她說:“鳳瀚昭,放輕鬆一點,也聽一聽別人的聲音,重新認識你自己,不要對自己太苛責。王妃娘娘他們如果活著,也會希望你遇到困難,能用積極的說法來激勵自己,可以為自己找到新的出路。”

  “怎麽才能放鬆一點?磨墨?寫字?”

  “說話也是可以的。我想聽聽你所愛的這些人的故事。如果你不愛他們,你就不會這麽痛苦。”

  “故事?”

  “你願意說一說他們的事情嗎?

  ……這回,等了很久,甄真才聽到一個“嗯”字。鳳瀚昭的聲音低沉而平緩:“繡兒的娘和我母妃是一塊兒長大的表姐妹,從小感情很好。兩家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定了親。我剛剛記事的時候就知道她是我未來的媳婦。繡兒比我大三歲,很多事情都會讓著我。我記得我們兒時在一起玩,她總是把好吃的留一份給我。後來,繡兒的爹出任青州太守,她跟著到青州去了,我們就很少能見麵了。直到我十六歲那年,我們在達州成的親......”

  鳳瀚昭忽然停下了,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事,甄真沒有催問,而是靜靜的等待他。甄真猜測——那年他十六,相當於剛剛上高一的年紀,估計還是混小子一個吧,什麽都不懂。而王繡已經十九了,很成熟了,對於鳳瀚昭而言,可以亦師亦友,亦母亦妻,是一個擔當多重角色的伴侶。兩人應該有很多故事吧。

  不料,鳳瀚昭那時卻是個尚處在青春期叛逆中的孩子。他說:“我那時候卻不想成親。一心隻想到軍中去。求了很久,母妃也不同意。母妃說,繡兒已經十九了,必須過門。也不讓我拋下新婚妻子去從軍,因為有子嗣開枝散葉才是最重要的。於是,我就把氣撒到了繡兒的身上,死活不願意與她同房。還攛掇著瀚晨幫我一起捉弄她。在她喝茶的碗裏放隻小蟲之類的事情幾乎天天都有。把她氣哭過好多次。但是她從來沒有向任何人告我的狀。我覺得她是膽小怕事,並不感激。我母妃向著她,把我身邊得力的丫鬟全都撤換了,我就更生她的氣了。”

  甄真心中唏噓,這青梅竹馬的感情確實不一般啊。

  “後來有一次我出去騎馬。馬驚了,把我摔下來,左胳膊折了。她親自照顧我的飲食起居,一連好幾個月,怕別人不盡心,讓我的胳膊留下殘疾。都說日久見人心,經過這件事,我才慢慢體會到繡兒的人好。她懷阿恒的時候,吐得厲害,吃什麽吐什麽,為了孩子,還是每天都吃好多東西,人還是瘦的要命。生阿恒的時候,疼了一天一夜,穩婆出來問我,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我說兩個都保,她卻在產房裏大聲說保孩子。可能是孩子聽懂了娘親的話,這時候,孩子的胎位忽然就正了,才終於母子平安。”

  甄真心裏不由的推算:王繡那時候至少二十一了吧?正是生育的最佳年齡,還會難產,這個年代,生孩子真是女人的鬼門關啊!

  鳳瀚昭沉浸在幸福的回憶裏,臉上泛起了柔和的微笑:“阿恒和繡兒特別親。阿恒的很多事情,繡兒都是親手做的,不用丫鬟奶媽經手。但是繡兒對阿恒的學業抓得特別緊,先生要求背的文章必須當天背出來、默寫出來。而且出錯了必須重背,有錯字必須重默,有時候嚴厲得,連我這個當爹的都看不過去。可是,現在這個房間裏,再也不會有他們娘兒倆背書的聲音了......”

  鳳瀚昭閉上了眼睛,兩顆淚珠從眼角慢慢的滲出,滑落。

  “你還是每天夜裏都會夢見他們嗎?”

  甄真站了起來,把自己做的椅子拉到鳳瀚昭對麵:“如果王妃娘娘就坐在這裏,你有沒有什麽話想對她說?”

  鳳瀚昭轉頭,意味深長的看了甄真一眼,又垂下了眼瞼。

  甄真可以清楚的看見他長得彎翹起來的睫毛上掛著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