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頌不由地打了個哆嗦。

  她怎麽覺得那麽瘮得慌。

  千頌起身，彎腰接過合同。

  錢道溫聲細語地解釋哪裏簽字哪裏畫押，連注解都是笑眯眯的，“千頌同學呀，合同呢老師們都看了一遍，沒有什麽問題，這次就由你代表學校，和王總簽吧。”

  “這......”千頌覺得不妥。

  錢道連忙把筆塞到千頌手裏：“這樣很好，這是老校長的意思，上城校長也同意，哈，千頌，聽話。”

  王有信也開口，“我看可以，跟你簽約，你就更跑不了了，哈哈哈。”

  千頌被錢道肉麻的哄音弄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看了看王有道，隻好提筆。

  筆尖即將觸碰到紙麵，“嘩”的一聲，門被人大力推開。

  安靜到落針可聞的會議室中，這聲開門聲，無疑成了現場最大音量噪音，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門口處，田欣歆兩手同時推開兩扇門，纖瘦的身子，筆直地站在門口處，細長的眉毛蹙成了麻團，直直朝著千頌射了過去。

  一口皓齒，咬的咯咯作響。

  冷皓熙正對著門坐，當門被打開一條縫時，田欣歆第一眼便看到了他。

  男孩氣質清冷，戔塵不染，一雙清澈堪比西湖之水的眸子，帶著點點光芒，落在了低頭執筆正準備落字的胖子臉上。

  她隻覺得胃裏翻江倒海，一陣潮湧，渾身像是被人紮斷血脈似的，漲的人想要爆炸。

  千頌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設計把她沾在了校門口，自己一個人在這裏大展風頭，還勾引走了她的皓熙。

  距離門口最近的啟譽，連連搖頭，一臉看好戲地開口，“這酸味，夠勁兒。”

  旁邊不少不明所以的同學，看向了田欣歆。

  千頌手上動作一滯，也抬頭看了過去。

  錢道隨即扭頭，見來人是田欣歆，衝著她擺手，“快進來，在門口幹什麽，坐那，哈。”吩咐完，又衝著千頌笑眯眯，“快點，小頌。”

  不待千頌反應，田欣歆踩著五公分高的小高跟，噠噠噠衝著千頌走了過來。

  如果不是白戀戀同學找了老師過來解救她，說不定她男朋友被眼前這個胖子搶走了她還不知道。

  學校消息傳播神速，她被沾在門上就聽說了。

  考了159分的學神，這次又創下了奇跡，不僅把氣頭上的金主爸爸給哄的留了下來，而且還讓對方主動提出了簽約。

  這得是多大的能力才能一口氣把事情給辦成。

  白戀戀說，她是使用了不正當手段。田欣歆半分苟同半分懷疑，以千頌的姿色，她能使用不正常手段？

  可，剛進門時，冷皓熙的眼神，卻讓她心中一驚，腦海裏飛快閃過上次考試前，冷皓熙看千頌的畫麵，以及那次千頌故意挑釁她的那句，是冷皓熙先盯著她看。

  白戀戀說的一點不錯，有些女人，雖然長相奇醜無比，但手法了得，關起燈來，誰能看見誰，感覺才是最重要。

  不知不覺，田欣歆已經走到了千頌身邊，衝著王有信禮貌地打了聲招呼，現在，就讓她來揭穿這個女人的真麵目吧。

  熱愛學習的三好學生，其實是個骨子裏浪蕩的賤貨。

  打完招呼，附身，“千頌，你真厲害。”說完這句，忽然起身，指尖，劃過千頌遮擋五顏六色秀發戴的的翻邊帽子。

  刹那間。

  滿臉陽光微笑，一身正經淑女裝，談笑風生從容淡定的女孩，一頭五顏六色，被洗吹燙成誇張小太妹的發型昭然示眾。

  誇張的發型，搭配淑女的穿著，落入外人眼中，極具諷刺意味。

  “哦，抱歉千頌，我不是故意的。”田欣歆眼角劃過一絲笑意，臉上滿是慌張，“對不起對不起，你說你今天為了這次會談特意把自己穿的淑女了點，想要給王總留個好印象，都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一番話，不輕不重，把千頌輕狂不知輕重的形象分分鍾樹立了起來。

  錢道倒吸一口一冷氣。

  好不容易拿下的客戶啊。

  千頌之前是個什麽人，別人不知，京州上下無人不曉，原他還慶幸千頌把自己外在形象收拾的終於稍微正常了些，誰知，骨子裏還是那個不服從管教的典型反叛生。

  盡管如此，田欣歆也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王總......”錢道來不及顧忌其他，先是去安撫王有信。

  啟譽不厚道地哈哈大笑了起來，“籲——”

  一直站在人後不敢發一言的邊姬，看到此情此景，也忍不住了，直接嗬斥道，“千頌，你怎麽這樣！”

  眼看著周圍起了不少議論聲，啟譽總算是找到了點平衡。

  他起頭嘲諷，不就是為了把千頌給拉下神壇嗎。

  任憑千頌再口若蓮花，這會兒，被群而攻之的失望圍繞，不懷疑人生，也該懷疑她自己，人的自卑感，說來就來，哪裏容許衡量利弊。

  冷皓熙眉色微冷，衝著田欣歆狠狠射了一眼。

  在一眾失望聲中，千頌非但沒有臉紅，沒有緊張，沒有自卑，反而開心地笑了出來。

  她的手落到了田欣歆細弱的肩膀上，“欣欣，謝謝你。”

  田欣歆冷笑，“嗬，你別......”

  千頌沒等她發言，轉身看向王有信，“說來慚愧。家裏有個調皮搗蛋的爺爺，我今天還特意帶了頂帽子掩飾。”

  王有信等著她繼續。

  “爺爺知道我今天要跟您見麵，他太自信了，以為他孫女無所不能。不但不讓我借用他的關係，還給我增加難題，非得讓我染這一頭花裏胡哨的秀發來見您。他說，如果我要是頂著這麽一份造型還能跟您愉快地交流，那麽，他就著重考慮把千家燈火給我。”

  “哦。”王有信有點理解了。

  “我當然不同意了，誰知道爺爺她趁著我睡著，半夜偷偷給我染了，您看這發色，還串了顏色，紅不紅黃不黃，如果不是今天時間來不及，我......”提起爺爺的敗筆行為，千頌激動的語氣中斷。

  “哈哈。”王有信讚許地笑了，“你是個孝順孩子。”

  田欣歆不知道，一旦一個人對另一個產生了信任，這種信任，除非有顛覆性的事件衝擊，否則很難改觀。

  而王有信便對千頌產生了信任。

  再加上千承古怪的性格在圈子內向來流傳，做出這種事一點不為奇。

  據說，千承在女兒小時候為了鍛煉女兒的膽量，把八個月大的女兒綁在了老鷹腳上，空中盤旋將近半個小時。

  這種正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千承不僅辦了，而且一件比一件讓人心驚。

  王有信的反應，著實讓田欣歆大吃一驚，險些懷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千頌頭上的頭發怎麽可能是剛染的，新的黑發長出了那麽長一截。而且，串色？開什麽玩笑，那是參合色，頂級理發大師才能調和出來的顏色，怎麽可能是千頌爺爺隨便抹兩下就能抹成。

  “王叔叔......”

  “欣欣。”千頌當即打斷田欣歆的話，“和王總的項目達成，將是京州和上城所有學生的榮譽。本來我還有點猶豫要不要挑戰自己，謝謝你替我做了這個決定。”手搭在田欣歆的肩膀上，用力捏了下。

  京州和上城全體師生的榮譽。

  輕飄飄一句話，卻承載了千萬噸重量。

  早有上城學生看田欣歆不爽，笑著開口，“這位同學，我們也得謝謝你呢，快坐下吧，啊！”

  錢道深深吐氣，眼神不冷不淡地掃了眼田欣歆，“老師也謝謝你，真是以大局為重啊。”

  啟譽翹著二郎腿，衝著田欣歆豎起大拇指，“你真棒！”

  田欣歆：！！！

  被人明以誇獎實則暗諷的田欣歆，心裏的火氣蹭蹭往上竄，縱然再不忿，事已至此，她如果再和千頌對著幹，非但得不到半點好處，還可能把自己名聲作踐壞，隻能扭頭，委屈地看向了冷皓熙。

  冷皓熙隨即別過臉，不屑與之為伍的冷哼了一聲。

  對這種沒有集體榮譽感的人，每個人都避之不及。

  事至此，起起伏伏，合同總算落成。

  錢道多次挽留，想請王有信吃一頓午餐，王有信擺了擺手，“下次吧。”錢道也不好再勉強，隻能笑著把他們送上車。

  千頌站在大門口，待王有信的車子離開後，頓時成了焦點。

  “千頌，你簡直太厲害了，我們本來以為這次合同泡湯了，到現在我還是雲裏霧裏。王總表麵上笑嘻嘻，可沒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他不是跟你說話很生氣嗎？怎麽又同意跟你簽合同呢？”

  “對啊，我也很好奇。”

  “看來是我們誤會錢老師了，王總笑著離開，大家都以為這個合同十有八九成了，竟然放心讓他去別的學校看，如果別的學校真的哪裏抓住了他的心，我們才是真的完了呢。”

  “錢老師，你剛才背王總的樣子簡直太帥了。”

  “錢老師，你怎麽知道王總走，肯定就不會再跟咱們簽約了？你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嗎？”

  錢道和千頌被同學們團團圍住。

  錢道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他怎麽說，難道說是老校長的主意？

  “誒。”錢道一副他們少見多怪的模樣，“慢慢你們就知道了。客戶的心理呐，那是需要研究滴。客戶笑，就代表客戶高興嗎？客戶不笑就代表客戶不高興嗎？不要小瞧客戶，也不要小瞧心理對壘，這個是高深的學問。”

  “你可得了吧。”錢道的話把圍著他的京州和上城兩大學府的精英學生忽悠的團團轉，可沒把季克給忽悠住，他看不慣地打斷他，衝著試圖找個角落逃走的千頌那邊瞥了瞥眼，“這次啊，主要是這個小姑娘的功勞，你那半斤八兩我還不知道。”

  季克往千頌那邊擠了擠，舔著臉笑，“千頌同學呀，你怎麽到最後才出場？是不是京州裏某些人給你使絆子了，沒事，咱們不怕，在京州待得不爽，我們來上城，老師保證，你到上城後，大家把你當成國花兒似的保護起來，誰敢岔咱的事，咱弄他。”

  “什麽，京州有人在暗地裏有黑手搞千天才？”

  “誰這麽大的膽子，瘋了吧他。”

  “肯定有些人嫉妒，所以才......不然千天才怎麽可能這麽晚才來。”

  在大家紛紛為千頌打抱不平的時候，啟譽鼻子裏出冷氣。

  這種待遇，以前，可隻是自己能享有，“說不定就是耍大牌，最後出手，一舉拿下，不就想證明她有多牛叉麽。”

  還不忘翻一記白眼。

  聞言，上城有同學隨即發聲，“耍大牌？耍得好！”

  “這麽好的資本為什麽不耍大牌。”

  “要我我也耍，我不僅要耍，還要等著他們來求我，不然我才不會來。”

  “我也是！千天才，你真的是太善良了。”

  “怎麽會有人這麽優秀，還這麽善良。”

  千頌：“.......”

  本想給千頌潑一身冷水的啟譽：............

  搞什麽，不就是談下來一個客戶，還有沒有原則了。

  季克笑嘻嘻湊近千頌，“怎麽樣？來我們學校，看看，多少你的小粉絲此刻已經誕生了，這還是鳳毛麟角。如果你過來，我也是你的小迷弟。”

  季克是上城有年頭的優秀教授，一身黑色西裝，頭發梳的根根分明，一副人民好教師做派，此刻，卻跟個追星的小姑娘，誘惑她愛豆去她家住一晚一般，一雙布滿皺紋的眼睛，閃呀閃，眨呀眨，要多違和有多違和。

  千頌不自覺地往外移，但人太多，她實在移不動。

  她終於知道上城的學生為什麽這麽沒原則了，感情都是跟老師學的。

  千頌低聲清理嗓子：“老師啊，同學們啊，這次純屬意外，我......”千頌眼睛在他們殷勤的目光上溜達一圈，憋出個無比不知所措的笑，“是我們老校長教的，我隻是動了動嘴皮子而已，不如這樣，等什麽時候老校長回來了，你們勸他去你們學校？”

  “不用。”季克想都不想地拒絕了，“他太老了，我們隻要年輕漂亮的小姑娘。”

  “我們隻要千頌。”

  “千天才，千天才。”

  “送我們一個千天才。”

  千頌感覺自己頭都大了。

  “那什麽，你們繼續，我先去上個廁所。”千頌目光朝著遠處瞧，不巧，時凝正從朝著這邊小跑著過來。

  她身體微胖，用盡蠻力才擠出半圈。人還沒離開，隻聽到背後一聲冷嘲，“老師你有沒有搞錯，還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是年輕的大胖子吧，她哪裏跟漂亮占得上邊。”

  啟譽的聲音。

  千頌不禁暗暗地為啟譽豎起一根大拇指，這是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