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暗語
作者:葛巾      更新:2020-03-10 05:53      字數:35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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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筠居然沒有理那個趙樸真的親妹?”崔婉蹙起長眉,頗有些不解,她前些日子才打探出,原來所謂的白氏女,竟然一直是李知瑉的侍婢,再想起當初自己親赴廣州截下來的那個女子,果然年歲稍大,原來從那時候起,自己就已入了秦王的彀中而不自知,什麽白家、廣州刺史,一直都是秦王的勢力,奪了連山的財源,也是秦王下的手,一想到自己被愚弄了許久,她就心頭暗恨:

  “對她而言,這個應該是一個極好的打擊德妃的機會,她居然輕輕放過了?上官家這一對兄妹,倒還真是不同尋常。一個拋棄百年世家的通天大道,反而去從軍,別樹一幟,反倒走出一條坦途來,一個嫁了秦王,眼光心性,也算是卓絕。上官老兒,還真是運氣好,盧碧蘅給他生了兩個好孩子,又一死博了個義烈貞節之名。”她臉上充滿了諷刺和涼薄:“這世上,死了容易,活著才難呢。”

  她想起自己兒子,又微微有些遺憾,心腹侍女笑著勸她道:“殿下如今經過這一遭兒,也長進了不少,總能體會您的不易,打探的人回來說,王爺居然主動去見了上官貴妃,聽說上官貴妃和他聊了大概一盞茶功夫才出來,王爺麵上隱有歡容,不複從前那等蕭索之態。”

  崔婉笑了下:“也是該到了女人比娘重要的歲數了,上官筠,若是當初我真讓他娶了她,未必會這樣念念不忘,如今求而不得,才越發念著。上官筠如今不會和他曖昧,以免落人口舌,也罷,女人也好,天下也好,總讓他知道,得不到那最高之位,那是連一個女人都留不住的。”

  心腹侍女們哪敢在這上頭說什麽,隻是笑著勸解,忽然外邊卻有個女道姑進來,卻也是崔婉心腹密使之人,她匆匆進來,臉上有些倉皇之色:“真人,南邊出事了!”

  崔婉臉色微變:“別慌慌張張的,慢慢說。”

  那女道姑輕聲道:“這個月本該是交錢了,南邊那邊卻拿不出錢來,說釘子們在海上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錢也交不出來。”

  崔婉麵沉如水:“派人去找了沒?”

  女道姑道:“人沒回來,他們立刻先轉移了地方,才又派了兩撥人出海查探,卻也都有去無回,茫茫大海,實不好找,也不知究竟如何,隻是如今剩下的人手沒幾個了,又是如此詭異,釘子的頭回報說怕是被人盯上了,不敢再輕舉妄動,從前也遵照老祖的命令,棄業安住,如今重操舊業,時世大不同,也沒有從前那等好手了,做活不夠幹淨,怕要連累家裏。因此決定暫時收手,不光這次的錢沒了,連之後,都暫不能繳了。”

  崔婉臉色鐵青:“沒用的東西。”

  女道姑輕聲道:“家裏那邊如今也是拿不出錢來了。咱們這兒從前的積蓄都沒了。太上皇被關著,朝廷盡皆上下換了人,斜封官這一道口不開,如今也指不上了,莊子上的租稅收不上來,佃農都跑了,鋪子生意冷淡,掌櫃們都喊窮說被劫掠一空,本都沒了,眼看要開不下去了,崔家那邊又幫襯不上,許多探子、暗人那邊都說沒有錢了,等錢使,否則打探不出消息來。眼看著千秋節又到了,按您之前的計劃,至少還得十萬錢撒出去,才能順利。”

  崔婉長眉蹙緊:“先拿我房裏那幾支金鳳拿去當了,再把外邊幾個鋪子的收支都拿來給我看看,實在不行,盤出去幾家鋪子吧。”

  女道姑低聲道:“盤不出幾個錢的,隻有那幾家地段極佳酒樓、布鋪、藥鋪能盤出點錢來,隻是太可惜了,白家一連收了好幾家那邊的店鋪,給的價都極高,也有意來盤咱們家的,隻是一直都給推了,長遠看來,如今盤出去,將來收入就更不能看了,況且那酒樓也是極好的打探消息的渠道。”

  崔婉咬了咬牙:“就把那藥鋪給盤出去吧,那個成本太高,之前都被搶掠一空,如今反正也轉不下去了。”女道姑輕聲應了,下去辦事不提。崔婉蹙著眉,苦苦算計,始終想不出哪裏還能開源弄些開支來,頭隱隱有些作疼起來,卻見李知璧從外頭進來,見了她,行了個禮。

  崔婉見到他,卻忽然想起一事道:“大郎,你過來,眼見著千秋節要到了,你這兩日找個時機進宮去給太上皇請安,從前太上皇那邊,還存著我這裏一萬兩銀子,你且去和他拿了來,不然這禮有些備不足。”

  李知璧心中十分不情願,但看崔婉一直揉著眉心,想是頭風的老毛病又犯了,心中一軟,知道這些日子家中拮據,但母親仍然一直盡力供應自己,便上前替母親揉著太陽穴,輕聲道:“又找太上皇做什麽,如今時不同,咱們還當避嫌才對。前兒有人要買我的畫,開價五千兩銀子,我原嫌他銅臭氣俗不可耐,沒肯賣,如今既然母親等錢使,我且讓人賣了去。”

  崔婉心中一寬:“我兒大有長進,會替為娘分憂了,隻是你是何等身份,豈能賣畫維生,將來傳出去,豈不是笑話。那李恭和,欠了我的,自然要還,哪教他這般輕鬆呢!”她本意是李恭和奪了嫡係的帝位,欠著她們,李知璧聽在心中,卻聽成了別一個意思,心結又起,隻是沉著臉不說話,崔婉卻仍在輕聲道:“你隻管去給他請安,皇上不會攔,見了你隻說我找他要存在他那裏的一萬兩銀子,他自會給你。”

  李知璧心中一梗,但看母親臉色蒼白,神情疲憊,不複從前那時時安靜從容、高貴優雅之態,心裏一酸,還是咽下了口中之話。

  第二日,再不情願,李知璧還是進宮去給太上皇請安。李恭和還是那樣一副陰沉的樣子,他看到他,上下打量道:“還是瘦了些,你母親呢?可還好?”

  李知璧垂著眼皮,木著臉道:“還好,母親讓我問您,之前存在您這裏的一萬兩銀子不知道還在不在,若是在,如今手頭有些緊張,先挪來使一使。”

  李恭和眉心一展:“缺錢是嗎?朕這裏有。”一邊卻轉頭和身旁伺候的內侍道:“你去和皇上說,就說當日去青蕃,朕多得皇嫂照拂,欠下不少銀子,都是皇嫂替朕的,如今你皇嫂手頭拮據,去拿兩萬兩銀子來給皇嫂使用,還有平日裏多照拂些皇嫂,不可輕忽了。”

  那內侍聽到數額如此之大,且楚王明明開口要的是一萬兩銀子,太上皇一開口卻就變成了兩萬兩,臉上便有些猶豫,李恭和卻已拿了茶杯摔了過去,暴怒道:“快去!當日朕在青蕃為奴,衣履藥食,都是要錢的!全賴皇嫂庇護,才活到今日,你去和那無君無父的畜生說,他老子的命,還比不上兩萬兩銀子?”

  那內侍頭破血流,卻也不敢說話,隻是低了頭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果然有人拿了匣子過來,裏頭整整齊齊碼著兩萬兩銀票,給李知璧,卻並無一字回話。李恭和猶覺不足,破口大罵:“忤逆子,自我回宮以來,一日也不曾來請安過,不孝至極,將來史書上,少不得一個無父無君的狂悖忤逆失德之君,看他猖狂到哪日!”

  李知璧心中冰涼,自他記事起,這位皇叔父待自己就如父一般慈祥和藹,從來不曾口出惡言,今日這般,卻是對著他的親生子如此失態暴戾。偏偏李知瑉待自己母子頗為優容,並無一絲怠慢之處,楚王府選的極好的位置,他們母子二人的分例也是比照著規矩翻倍給的,如今國庫內庫盡皆空虛,他平日裏和朝廷官員往來,也是略知一二,如今已是盡力奉承他們母子二人了,至少按著內務司給的份例,加上原本家中的產業,母子二人應是生活無憂的。如今母親生活拮據,顯然是因為另有打算,才會開支巨大。而這位皇叔父,對母親如此予取予求,又一副甚有默契的樣子,對自己更是嗬護有加……難道自己果然真的是這位皇叔與皇嫂通奸所生的奸生子?

  之前的揣測再次如同毒蛇一般竄了出來,他咬了咬牙,覺得自己再也站不下了去,也無法再麵對這位皇叔父的慈愛目光,起身道:“太上皇安好就好,臣先告退了。”

  李恭和卻道:“且慢,有一事你回去說與你母親,就說從前我頭風,皇嫂給我推薦的那藥甚好,如今太醫們卻調不出那藥來,蠢得很,你回去和你母親說,請她若是不嫌煩,再給我調幾服藥來,如今我頭風比從前還要厲害許多,請大夫還要比從前多下幾分重藥才好。”

  李知璧匆匆應了,拿了那盒銀票出來,按規矩請安過後,也該按例要和皇帝請個安,才好出宮,平日裏一般皇上忙於政事,無暇接見,也就是遙遙行個禮就算盡了禮可以出去了。然而今日李知瑉卻傳見了他,他隻覺得羞窘無地,潦草一揖,卻不知道如何替自己母親的索求錢財解釋遮掩,李知瑉正在和宋霑對弈,看他來隻請他坐,溫和道:“是朕平日裏照拂不夠,使得皇伯母以及你受了委屈,你回去和皇伯母致上,就說是朕疏忽了,平日裏有什麽需要的,隻管開口便是了。”

  李知璧臉上燒得厲害,應了聲,想到適才李恭和的破口大罵,猶豫了下還是道:“適才問安,太上皇似乎有些嫌陛下平日裏問安少了些……。”李知瑉麵上淡淡:“父皇如今病得重,對朕卻是有些誤會在,我一去倒讓他加重病情,因此隻讓他靜靜養著罷。”

  李知璧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拱了手施禮後,也就告退了。回家將那匣銀票都給了母親,也沒了心情說話,隻要回房,崔婉卻叫住了他,細細問了宮裏的情形,眼睛微眯:“治頭風的藥?要比從前重幾分?”

  李知璧看她神情,料想不知又是什麽暗語,心中更是煩悶,胸口一股憤懣屈辱四處衝撞,卻無處可去,隻能冷聲道:“我看太上皇說話狂悖暴戾,行動無狀,母親還是莫要信他的話才好,皇上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崔婉抬起眼,笑得意味深長:“母親自有分寸,你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