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表妹
作者:葛巾      更新:2020-03-10 05:52      字數:38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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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不多久,李知瑉不僅僅忽然列了一長串書單要求趙樸真看,還另外給她請了個畫畫的師父,是禦畫院裏供奉的畫師,他畫畫也稀鬆平常,卻有一手畫人像的絕活,聽說從前給官府畫通緝令的。

  宋霑則不知有啥事,偶爾才來次書樓看看,由著她自學。趙樸真索性大部分時間都在書樓裏了,因為自從從莊子上回去,藍箏就已不再和從前一樣做出親密無間的樣子,而是若隱若現的排斥,而同樣是宮裏來的丁香、花菀、羅綺夾在中間就有些尷尬了,搞得氣氛怪怪的。

  花菀和她好,被藍箏針對了幾回,氣得不行,夜裏和她發牢騷:“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難道真以為王爺是她的?咱們都看出來王爺是不想搭理她,她居然還覺得王爺敬她愛她,真是笑死人了,咱們正高興不必幹雜活,王爺身邊的活,都交給她一個人最好!”

  趙樸真笑道:“你理她做甚麽,隨她唄。”

  花菀冷笑一聲:“看她能得意到幾時。你不知道吧,宮裏已經開始籌備選秀了,這一次,聽說真的是要給太子和秦王選妃了。”

  趙樸真許久沒有和宮裏聯絡,因此聽到這個消息也吃了一驚:“消息可真?”

  花菀悄聲道:“宮裏都知道了,皇後想給秦王找個五姓女做王妃,已經透過渠道給世家都透了風兒,隻看明年開春選秀,世家那邊的動靜,就知道了。”

  趙樸真想到宋霑之前說的話,原來人家也都猜到了竇皇後的打算,有些遲疑道:“我聽說五姓通婚,連皇室都看不上……”

  花菀道:“如今宮裏這種情形,怕是五姓不願意攪這渾水,也不知道竇皇後為什麽這麽自信,聽了誰的迷魂湯,不過我聽說,五姓也要給皇家點麵子,皇後身後畢竟是皇上,再說了這次也要選太子妃呢,華陽公主那邊聽說也在使力。”

  趙樸真想起這次度假,太子對上官筠似乎十分在意,低聲道:“太子妃的人選,華陽公主也想在五姓女裏挑?不是聽說上官家的小姐……”

  花菀悄悄道:“這個你問別人不一定知道,我偏偏知道,聽說前幾日華陽公主府的賞花宴,上官小姐好像惹了公主不快。”

  趙樸真詫異:“上官小姐很是知禮聰慧的,怎的會得罪公主?”

  花菀道:“誰知道呢,隱約聽說好像是做的詩被華陽公主指摘,她和公主爭論了兩句,大概還是自恃才高吧……華陽公主好像有些下不來台。”

  趙樸真和花菀又議論了一輪,花菀卻又想起一事,低聲道:“說起來,我覺得,羅綺好像喜歡高統領。”

  高統領?趙樸真一怔,想起那個英姿颯爽有些跳脫的侍衛,卻實打實的是秦王的心腹,僅她知道的,鴿舍、親衛訓練這些事,都是他經手,絕非表麵上看的那樣膚淺。羅綺……那可不知是哪裏安插進來的棋子,那樣的貌美……她會和門第凋零的高統領有些什麽?她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這事兒可不能瞎說。”

  花菀哼道:“我也沒和別人說,要我看這事兒就有八九成,咱們在雲韶司那邊見多了,男女之間那點兒事,誰遮得住呢,那眉那眼,全是馬腳。羅綺這些時候總爭著往前邊書房去,後來我看好幾次都是那高統領在旁邊服侍王爺……”

  趙樸真知道花菀在雲韶司長大,在男女情事方麵也算十分早熟,一般不會無緣無故瞎說,心下暗暗也留了個心。

  眼見著幾場秋雨下過,天漸寒涼,春明樓裏開始修補窗紙,準備過冬。這日趙樸真又在春明樓看著人整書,小丫頭來報:“趙姐姐,上官小姐來了,還帶了兩位小姐,指明要見您。”

  趙樸真起身出去,看到上官筠穿著一身杏黃色羅繡折枝菊花家常裙,發上一套明珠簪珥,身後跟著兩位妙齡少女,一個一身淺綠色水仙花襦裙,一個是月白色梅紋襦裙,長得眉目略相似,都正看著會客廳上的山水畫在品評。

  上官筠看到她出來,站起來笑道:“叨擾趙女史了,這兩位是我表妹,盧一薇,盧一茹,剛剛抵京,家裏長輩讓我帶著她們京裏逛逛,略進地主之誼,如今天也涼有了,我們大相國寺也逛過了,今日想找個清淨的地方歇歇,我想著你這裏好,便來叨擾。”她言笑可親,仿佛和趙樸真十分熟悉且一點架子都沒有。

  那兩位姑娘中圓臉淺綠衣的叫盧一薇的,一直大膽而高傲地打量著趙樸真,趙樸真心裏微微有些不舒服,但麵上也沒表現出來,隻是笑著蹲身見禮道:“上官小姐客氣了,見過兩位盧小姐,有什麽吩咐隻管提便是。”一邊又吩咐小丫頭上茶。

  上官筠笑著又客氣了幾句,那圓臉的盧小婉說話了:“趙女史,聽說你這春明樓裏書很全,不知你這裏有《茶記》嗎?”

  趙樸真微笑道:“有的,您稍等。”說完出去不多時果然拿了本《茶記》過來,在門口就聽到那盧一薇在說話:“這茶,還是用橄欖炭燒最入味,可惜這邊沒有,不知道表姐可嚐過?”

  上官筠笑道:“聽說宮裏橄欖是很珍貴的貢品,也見過一兩件用橄欖核雕成的核舟,十分巧奪天工,燒成炭的倒沒聽說過,隻用過銀骨炭。”

  盧一薇笑道:“銀骨炭還是普通了,燒茶中規中矩罷了……”這時看到趙樸真掀了簾子進來,笑著接過書翻了下又道:“啊對不起,趙女史,我適才忘了問,不知道劉沅的《茶藝》您這裏有嗎?我聽說京裏的版本與我們那邊的不同,一直念著這次進京要看看的。”

  趙樸真含笑道:“有的,盧小姐稍等。”然後又退了出來,卻並沒有和之前一樣忙著去找書,扣兒跟著她低聲道:“姐姐坐著,我去找書。”

  趙樸真也不著急,出去便找了一壺茶喝了起來,不慌不忙道:“不必,那是來找茬兒顯擺的,你找得越快,她越要為難你,支使你,到時候收書回去,不還得是咱們的活兒,你隻去裏頭,端一碟子那錢串兒餅過去,要有芝麻的那種。”說完自端了一壺茶,拿了本書自看起來。

  扣兒抿了嘴笑了,果然進去端了一碟子剛貼好的餅子進去,盧氏姐妹鼻子聞到香味,抬眼去看,看到一碟子黃澄澄的小圓餅子,外圓內方,仿佛銅錢也似,用一根稻草串過中間方孔,成一串一串的,盧一薇驚訝笑道:“這是什麽點心,做成這般俗物。”

  上官筠笑道:“這春明樓有許多貧寒士子來看書,聽說是每抄十頁書,便可免費得一串餅子,倒是讓不少貧寒士子勉強療饑,這餅子因似銅錢,都叫它錢串子餅。”

  盧一茹讚道:“好巧心思。”捏了一塊起來吃了,隻見又酥又香,還微微有著一些酸味,餅裏似還夾了些紅色果餡在內,酸甜中帶了一股奇香,流連齒頰,小小一塊剛好一口,不會掉下餅屑弄髒書頁,又讓人意猶未盡,忍不住又吃了幾口,旁邊的盧一薇看她讚許,也嚐了一個,果然欲罷不能,又一連吃了幾塊,覺得口幹,又喝了點茶水,一邊笑問上官筠:“表姐,看來說這書多,也不盡然吧,看來連我們盧家的書社都不如。”

  上官筠笑道:“盧家詩書傳家,自然不同。”

  盧一薇麵露得色,仍按捺著:“表姐自幼在京裏長大,還沒有回過外祖父家吧,什麽時候也該回去看看。”

  上官筠微笑著應了,聊了幾句,幾人說笑了幾句,盧一薇不知不覺將那碟餅子吃了將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驚覺趙樸真去找書一去便去了這許久,問道:“怎的這麽久還沒找到書嗎?”

  上官筠張嘴正要答,卻見外邊忽然有小丫頭急急進來稟報:“稟上官小姐,太子殿下、秦王殿下到了。”

  上官筠一怔,盧一薇喜形於色,站起來笑道:“原來太子殿下真的會來這樓裏讀書。”

  盧一茹也站了起來,便看到簾子一掀,李知璧身後帶著李知瑉走了進來,上官筠忙帶著兩位表妹上前行禮,外頭趙樸真得了通報,也趕了過來行禮,李知瑉淡淡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李知璧倒是和言細語:“無事,就是今日我和秦王剛好一同上課,同路散了學,一時興起順路來這兒走走。”

  上官筠微笑著將兩位表妹也給太子和秦王都引薦了一番,盧一薇臉上通紅,激動得很,大著膽子和太子說話:“我們姐妹初到京城,表姐帶著我們四處逛逛,聽說這春明樓書多,特意來瞧瞧,沒想到今日居然遇到兩位殿下,真是僥幸。

  李知璧看她一番話說得露骨且不倫不類,不好應,隻好望著上官筠微笑,上官筠知道這兩個表妹其實是庶生,見識不多,隻好描補道:“今日太學不休息嗎?”

  李知璧道:“崔博士要返鄉過年了,今兒叫我們去布置了幾個題,讓我們閑時寫了策論,等他回來要看。”

  盧一薇忙追問:“不知是什麽題目?等年下閑了圍爐,我們姐妹也試著做做。”

  李知璧笑道:“都是些治國、兵馬的策論題,想必不適合小姐們圍爐聚話。”盧一茹臉上羞得通紅,盧一薇卻睜大眼睛反駁道:“殿下這話,豈不是看輕女子?”

  盧一茹已是站起來拉了拉她,低聲向李知璧道:“妹妹冒撞了,還請太子殿下恕罪。”

  李知璧原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會被一個小丫頭頂撞,有些尷尬,看向上官筠,上官筠卻淡淡道:“‘魯大夫之憂,婦人何與焉’殿下是想說這嗎?”

  盧一薇此時也想起這典故來,又得了表姐支持,整個人也興奮起來,不顧一旁姐姐阻攔,興致勃勃道:“表姐說得對,當年漆室女之思,魯國有患者,君臣父子皆被其辱,禍及眾庶,婦人獨安所避乎!正所謂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她說到一半,忽然肚子咕嚕一聲,發出了聲音,她住了嘴,麵紅耳赤,眾人正安靜下來,卻又再次聽到她肚子裏清晰地咕嚕一聲,她按住肚子,臉上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這時趙樸真站出來稟報李知瑉道:“稟太子、王爺殿下,眼看天要涼了,春明樓按我們王爺的意思添了些設施,好讓士子們過冬,可要四處看看?”

  李知璧如釋重負,連忙道:“四處逛逛也好,適才正和瑉弟說還沒來這裏仔細逛過呢。”他十分讚許地看了眼趙樸真,覺得秦王這侍婢著實知趣,正好解了這一時的尷尬窘迫。李知瑉卻掃了桌上的餅和茶水一眼,然後看了眼趙樸真,看到她下意識回避的眼神,心裏已有數,淡淡道:“好吧。”

  李知璧沒注意李知瑉神色的異樣,隻急著和上官筠解釋和解,站了起來笑道:“聽說這裏有一麵牆,專門留著各士子的墨寶、留詩?不如我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