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神樂觀
作者:柳三笑      更新:2020-03-10 05:41      字數:4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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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陽雙生花,師拜七煞門,引龍與斷獄,是為殺星降。”

  二十個字寫得清清楚楚,隻是這雙生花、七煞門……

  眾人不免有些吃驚,七煞門是個什麽門派,為什麽從未聽說。荊一飛自認對江湖中的門派也有一些了解,少林、武當、青城、昆侖、華山自不必說,就算是很偏門的點蒼、紫霞、靈山等門派也曾聽說過一二,但這個七煞門確實是聞所未聞。

  秦明搖頭晃腦道:“那肯定是個邪教啊!”

  確實,從他們接觸的情況來看,這七煞門善於裝神弄鬼,不但盜竊財寶還要搞得人家破人亡,實非正派所為。而且這榜單上說平陽雙生花,想必是兩姐妹,分別用的是引龍和斷獄兩種武器,隻是不知是何目的,受什麽人指使。

  荊一飛用手一指,道:“這第四名也是七煞門的,隻是這名字被血跡擋住了,顯現不出來了。”

  這關於第四名高手的描述,第一句話被汙血沾染,無法展開,所以隻有後麵三句話:“禦使鶴羽劍,統領七煞門,欲叫乾坤變。”

  看來這人就是七煞門的門主了,隻是不知道是誰,不過欲叫乾坤變這五個字,足以說明這人的身份地位和目的大不一般,擾亂乾坤,做盡壞事,可不是幾個小毛賊能做得到的。

  這榜單因為血漬的暈染,能看到的隻有部分名單。

  這排名天下第一的人,自然是活了一百多歲,眾人如雷貫耳的武當派祖師張三豐!隻是此人如今早已雲遊四海,不知所蹤,就連當朝皇帝朱棣多次遣學士胡廣詔去尋他,也是遍尋不到。

  而這第二名的叫畢坤,是名劍客,榜單上說他生於元末,師傳伏牛氏,身負渾元劍,神威貫紫霄。畢坤乃是傳奇劍客,聽聞他一生專心修煉仙劍,並撰寫了《渾元劍經》,獨創了紫霄功法,能禦劍而飛,千裏之外取人首級,此等近乎於仙俠的劍客,排名僅次於張三豐,位列江湖第二,也實至名歸。

  排名第三的叫賀知之,是玄門太清弟子,擅長禦天甲,陰陽遁甲術無人可破,這太清派很多人也隻是聽說,卻不知其道場設在何處,至於這賀知之,名聲倒是很大,不過世人多是隻聞其名而未見其人。

  這三人,就算不是江湖人士也大多聽過其名號,隻是這等人物早已是世外高人,百聞其名而難得一見。不過,張三豐、畢坤、賀知之等人威名再大,也沒有第五名給眾人的震撼大。

  因為,第五名赫然寫著魏東侯三個字!

  “哇!”秦明一下子叫了出來,這魏東侯居然也是江湖高手!而且排名還這麽高!最關鍵的是,這第五名不正是原先青城派掌門蔣道如的嗎……難不成蔣道如是被魏東侯所殺?!

  若是這樣,這事情就沒那麽簡單了,一切問題隻怕更加撲朔迷離了!

  荊一飛也看出了異樣,急忙上前收了榜單,道:“魏指揮使入朝前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的姑蘇三十六刀在江湖五大刀法之中可排第一,他能排風物榜第五,有什麽稀奇之處?現在,首要的問題是先搞清楚這七煞門究竟是什麽來頭,這才是我們該關心的。”

  很顯然,荊一飛對魏東侯十分敬重,甚至說是一心護著魏東侯的。

  秦明道:“理是這個理,可是這七煞門大家都沒聽過,得找人去問問才行。”

  荊一飛搖頭道:“隻怕問到的也不一定準確,若是消息有誤,反倒更加不好。”

  白齊一個人又開始分析道:“我雖然涉足江湖不深,但我知道江湖門派取名都很有講究,我們不如從這名字先入手。這七煞門的關鍵自然是在七煞二字,天象之中,七煞又稱七殺,乃是紫微鬥數中的主星之一,主偏門、凶象、殺戮之意,以此為名除了證明自己是個嗜殺的邪派外,你們說還有何意義?”

  秦明道:“也有可能,他們就是隨便起著玩的,根本沒想這麽多啊。”

  白齊搖頭道:“不可能!從他們複雜且詭異的作案手法來看,必是一群目的明確、自命不凡的人,這樣的人怎麽會隨便給自己起個名字?這名字自然是深有考究,關於七殺,我倒知道有幾句命格解讀可以參考,平生正直無邪曲,職務高封萬戶侯。月令偏官本殺神,有製還居一品尊。若逢七殺化為權,武職功名奏九天。威鎮北疆功蓋世,貔貅雲擁盡揚威。現在你們說這七殺是何意思?”

  眾人似有所悟,七殺代表的可不僅僅是殺戮之意,還有命格的深意,逢七煞,便可化權封王!這樣分析來看,幕後的人自然是大有身份,甚至是皇親國戚了,不過現在畢竟都隻是猜測而已,還不能作為證據。

  白齊又念叨了一陣,突然笑道:“七煞既是取自天象,他們之中必有道法高人,我知道有一個人可以幫我們了!”

  “誰?”

  “張宇初,張天師!”

  “他……”

  “聽說這老道為人淡漠,肯幫我們嗎?”

  “張天師乃是道門碩儒,洪武十年就被封為正一派四十三代天師,人脈極廣,而且近幾年一直在修編《道藏》,對涉及道教的事了如指掌。這七煞門既然與道有關,張天師必然會有所了解。另外,這青城派蔣道如是在拜訪張宇初、張宇清二人的途中被殺,此事張天師必要愧疚於心的,我們前去拜訪,以此為理由,料想他不會推脫的。”白齊幾句話道出了理由。

  秦明喜道:“那還等什麽,我們快走啊!”

  他一溜煙就躥了出去,隻是片刻間就又折了回來,尷尬道:“哈哈,對了,那張天師現仙居何處啊……”

  白齊搖頭晃腦道:“都城外,天壇西,東城神樂觀!”

  “那快走啊!”秦明又一溜煙地跑了出去,眾人唯有一陣搖頭。

  神樂觀位於南京城外東南處,去洪武門一裏有餘,原是侍奉真武大帝的行宮,明太祖時期,將其改為選拔培養祭祀樂舞生的道觀,所以改名神樂二字,目前隸屬太常寺。

  這神樂觀之所以名聲大盛,還因其觀內有一神泉,名曰醴泉。

  《史記》《爾雅》《山海經》中均有醴泉的記載,說這泉水甘甜,味如薄酒,常飲令人長壽。永樂四年十一月己巳,朱棣登壇祭天時,突然天現祥雲,彩光繚繞,雲中有鸞鶴齊舞,其景妙不可言。翌日,又有甘露降孝陵鬆柏,醴泉出神樂觀。尤其是這神樂觀的醴泉出現更是被描述得神乎其神,說是甘泉汩汩湧出,酒香醇厚數日不散,聞之令人微醉暢快。朱棣大喜,特地命人刻下“瑞應醴泉之碑”,設於醴泉亭內,以示紀念此處祥瑞。

  至於這主持神樂觀的張宇初,更是不得了的人物!

  明朝之時,道教已呈現漸微之勢,唯獨正一教卻逐步興盛,張宇初作為正一派第四十三代天師,被人稱為道門碩儒,明洪武十三年更被敕授“正一嗣教道合無為闡祖光範大真人”,總領天下道教事。二月,特召入朝,勉勵修節以格神明,誥封其母包氏為清虛衝素妙善玄君,命建齋設醮於神樂觀。傳聞,他最擅長五行之術,其弟張宇清則擅長符籙和陣法,各有所長,不過說到對道門理學的研究,天下人無人能出張宇初之右。

  一路上,白齊絮絮叨叨地講述著張宇初和神樂觀的典故,四人聽得越發崇敬,隻道這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這樣的人自然是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通的,隻是這世間卓絕出塵的人總會有些高處不勝寒的孤僻,卻不知此行能否如人所願。說話間,這快馬不知不覺便到了神樂觀門口。

  此處,繁華轉為清幽。

  但見古木鬆蔭夾道,遠帶鍾山之麓,紅牆碧瓦,廣術修廊,八卦高懸分陰陽,龍虎各立守乾坤,自是尊嚴壯麗。

  眾人叩門,有道童開門探頭問話,荊一飛出示了腰牌,又說明了來意,過了片刻,大門終於開出了一條縫。

  四人跟隨道童入觀,見這觀內頗為清冷,根本不像外界傳言所說的內置五百道童修習樂舞。想必張宇初近些年專心修編《道藏》,也無心料理這些祭祀之事吧。

  一路向前,過了水橋、玄武大殿,左拐便到了一幽深的院落內,這院落內不過一經閣、一石亭外加兩棵古鬆,設置簡單古樸。道童稚聲稚氣道:“天師正在查閱經卷,你們先在此等候片刻,切記不可大聲喧嘩,亦不可四處走動,免得惹天師生氣。”

  說著,道童也不管他們,自顧自地出了院落。

  四下又一片寧靜,四人百無聊賴,也不好意思到處走動,除了荊一飛外,其餘三人就轉著眼珠子四處瞧看,秦明一眼便瞄到了那石亭下設著石碑,果然刻的是“瑞應醴泉之碑”,他笑道:“看來這醴泉一說確有其事,並非虛妄之言。”

  他伸了伸脖子,嗅了嗅道:“隻可惜,現在聞不到這酒香味,不然今日你我還可暢飲一番,說不定也延年益壽一番。”

  白齊也嗅了嗅,道:“倒是還殘有淡淡酒香,不過《水經注》有雲,泉水皆是地下水脈,若是有些水脈自帶瓊漿之味,誤入泉眼中湧出,也不足為奇,隻能算是巧合罷了。不過我猜想,這醴泉的巧合隻是有人刻意為之罷了。”

  劉小芷呀了一聲,叫道:“你是說……”

  她這話還沒說完,閣樓內就傳來一聲冷哼聲:“是誰在此胡言亂語,擾我道觀清淨?”

  這聲音蒼老而又清亮,正是張宇初。

  四人急忙重新站好,俯首拜道:“金吾衛有事特來請教張天師,煩擾了天師修行,還望天師多多包涵!”

  一陣風湧來,木門咯吱一聲打開了,門口卻空無一人,張宇初道:“我已許久未見外人,你們所請之事小童已與我說了,先進來吧。”

  四個人魚貫而入,經閣內光線昏暗,秦明適應了片刻,才看清這內裏的設置。兩層小樓內,到處都是層層堆疊的經書,就連地麵上也散落了一地經卷,一名鶴發老道就坐在最裏頭的案桌之後,目不轉睛地翻看著一本古籍。

  方才風力強勁,吹開了木門,自然也惹得散落的書頁漫空飛舞,好似下起了白花花的大雪一樣。

  張宇初揮了揮袖子,這些空中、地上的書頁像有風灌入,嘩啦啦地飛旋起來,而後一頁頁極有規律地落地堆疊,絲毫不見淩亂。

  這一手叫清風疊衣,乃是武當祖師張三豐所創,傳聞他年輕時時常衣裳襤褸,不甚講究,許多髒衣服不過是拿到水裏泡了泡曬幹了就又穿。他嫌洗衣、曬衣、疊衣太過煩瑣,就自創了這一套掌法,以掌禦風,以風引動衣物,風力齊整,所禦之物落下時自然也整齊方正,所以美其名曰清風疊衣。

  四人心裏更加讚歎,立即恭敬道:“拜見張天師!”

  張宇初哼了一聲,冷冷地問道:“繁縟禮節就免了吧。”他輕輕地彈了下手指,一團火焰從他手指間彈出,點燃了左側的鬆鶴青銅燈。

  火光一漲,屋內的光線明亮了些。

  張宇初善用五行之術,這一手火符術再度讓人眼前一亮,眾人還想讚歎,不想張宇初徑直問道:“剛才是誰說醴泉一說是人刻意為之?”

  幾個人心知剛才說錯話惹怒了張宇初,麵麵相覷,白齊隻好如實道:“是在下一時妄言了,還請天師恕罪。”

  張宇初道:“是不是妄言你又何必這麽早下定論?你既然敢這麽說,就必然有自己的理由,不妨說來聽聽?”

  白齊見這人似是在試探他,於是也故意道:“隻怕此言論有些大逆不道,不說為好。”

  張宇初冷笑道:“既是大逆不道,為何還敢出口?這神樂觀內並無他人,你放心吧。”

  眾人不知道張宇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見他神情清冷,也看不出是喜是慍,隻好望著白齊。白齊想了想,便如實道:“自古帝王登基或是祭祀,常有祥瑞天象,或彩雲繚繞,或鶴鸞齊飛,或醴泉湧現,或反時開花,其實這不過是為了迎合帝王喜好,人為設下的障眼法罷了。”

  白齊這話一出,秦明就暗叫了聲不好,他心想這些異象即便是眾人精心營造來取悅天子的假象,但每次祭祀活動,皆有當朝國師、佛道宗師在場助陣,你說這一切都是假的,豈不是也說這些宗教大師都是欺上瞞下的騙子?這話如何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