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獵人(十二)
作者:
水生三月 更新:2020-10-27 21:49 字數:4097
6月26日上午
值班民警眼見著要引起更大的騷動,立即招呼來值班組的其他同事,將他們請進了派出所。
聽了他們的敘述,值班民警漸漸明白了,此二人便是第三起案件被害人李根娣的女兒和女婿,聯係浦江晚報記者前來采訪的就是這二人。
昨天因分局和媒體做了充分溝通後未將此案報道出來,兩人今日便自行來討要說法,擺明了就是想大鬧一場。雖然這二人無理取鬧的成分更大一些,但是值班民警沒有用強硬的態度對待他們。他們能理解被害人家屬此刻的感受。畢竟,民警也是人,也是有父母親人。要是自己的親人遇到這種飛來橫禍、枉死街頭,自己的心態恐怕不會比眼前的二人好到哪裏去。
不過,通常情況下,這樣的理解都是單向的。被害人的家屬是不可能理解警察這份職業的艱辛,他們能體會到的隻有自己的悲痛。其實,辦案民警何嚐不想盡快破案?何嚐不想立即抓到凶手?何嚐不想還被害人一個公道?可是,辦案不是那麽容易的。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越是著急、越是焦躁,越不可能破案。但這些是無法說給被害人聽的,他們理解不了。民警隻能自己默默承受著來自被害人家屬、來自上級領導、來自身邊的各種壓力。在案件偵破前,他們麵對被害人家屬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他們一個發泄的渠道,希望他們發泄完了之後能恢複一些理智,留更多的空間給民警,讓辦案民警們能專心地投入到案件的偵破工作中。
今天偏偏趕巧了,派出所的主要領導和負責此案的崔副所長都去分局開會了,隻有負責偵辦的黃方圓他們組在所裏。於是,值班民警立即撥通了黃方圓辦公室的電話,讓他下來接待。
其實,案發以來,黃方圓也一直很想有機會能和被害人家屬做溝通。一方麵由於要忙於查找線索,無暇分身;另一方麵與被害人家屬溝通的工作都是由刑隊的人在負責,他也不便插手。今天,被害人親自找上門來,正好給了他一個機會。
於是,他放著葛斌不差遣,親自下樓接待了被害人家屬。
“你們就是李根娣的家屬吧?”
治安調解室內,黃方圓親手為二人倒了茶,葛斌則搬了兩張靠背椅來給他們坐。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黃,是你媽媽這起案件的承辦民警。這兩位是王祥瑞和葛斌,也是負責偵辦工作的民警。現在,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的名字?”
“我們不是來和你們聊家常的,我們就是來問問,這個案子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破?什麽時候把凶手抓來?”男子怒氣衝衝地說道。
“什麽叫我們打算什麽時候破案?我們為了這個案子一直在加班加點……”麵對被害人家屬的指責,葛斌也是滿肚子委屈。
王祥瑞立即出言打斷了葛斌,接過話題說道:“小夥子,這個案子我們一直在查,為了能找到嫌疑人的線索,我們把案發地周邊所有的監控錄像都下載下來,一遍又一遍地看。這個工作量有多大你知道嗎?”頓了頓,王祥瑞繼續說道,“在這間屋子裏的人,這半個月來幾乎天天睡在派出所裏。我身邊的這位青年民警因為辦這個案子,都顧不上女朋友。前兩天,她女朋友正式提出了要與他分手。我們一直十分理解你們家屬的感受,我們也希望你們能理解一下我們警方的難處。這案子破不了,我們沒法向上級領導交代,沒法向你們被害人家屬交代,更沒法向因為辦案而被忽略了的我們的家人交代。”
二人聽了王祥瑞的一番話,漸漸沉默了。
“其實,我們承受的壓力是你們體會不到的。按理說,我們不該和你們說這些,因為破案本身就是我們的工作,責無旁貸。隻是,我們希望你們能給予我們更多的信任和理解,讓我們能專心於案件的偵破。”黃方圓也誠懇地說道。“現在,能不能告訴我該怎麽稱呼你們?”
“我叫顧曉蘭,這是我的老公馬駿。”女子緩緩開口道。
“你看,這樣溝通多好。好多事我們是可以坐下來慢慢談、好好談的,何必非要唇槍舌劍地對攻呢?你們說是吧?”黃方圓抓住機會繼續給他們做思想工作,“我們希望你們以後有什麽事能直接來和我們溝通,不要動不動就找新聞媒體,這樣隻會給我們辦案帶來更多的困擾。”
“我們要在有限的工作時間內分心接待媒體,這不是反而浪費了寶貴的破案時機嗎?”看到疏導工作漸漸有了成效,二人的情緒比之前緩和了很多,王祥瑞又適時地開口說道。
“其實,我們一開始也沒想要找媒體的。是蔣阿姨說,如果給你們施加一點壓力,對於早日破案有幫助。”顧曉蘭擦了擦眼角的淚痕說道。
“什麽狗屁邏輯?給我們施加壓力,還嫌我們壓力不夠大是吧?”葛斌畢竟年輕氣盛,聽到這話氣不打一處來。
眼見著氣氛好不容易緩和下來,黃方圓可不想因為葛斌的一句話再次激起被害人家屬的不滿,立即開口說道:“我們能理解被害人家屬的心情,但是就像剛才說的,我們也希望你們能信任我們,給我們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去抓凶手。”
“我們一開始真的沒打算找媒體。我媽媽出事的第二天,蔣阿姨就找到醫院來,說要我們和她一起去找記者報道這個案子。她說她的姐姐十多天前也是被人砸破了腦袋,如今生命垂危,警方查了半天也沒查到凶手是誰。她還說就在我媽媽出事前兩天,還有一起類似的案件。她說出了好幾起重大的刑事案件,警察卻放任不管,這是玩忽職守,一定要讓媒體來報道一下。”顧曉蘭從包裏掏出了一包餐巾紙,抽了一張出來,擤了擤鼻涕後,繼續說道,“當時,我媽媽正在重症監護病房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我們也無心搭理她。就在昨天上午,她又來找我們了。沒想到,我媽媽就在這個時候走了。我聽了她的話,也不知怎麽的,這火氣一下子就躥上來了,我頭腦一熱,就拿著蔣阿姨給的聯係方式去找那位媒體記者了。”
“今天,也是蔣阿姨告訴我們,說你們給了那位記者封口費,把媒體都搞定了,他們不會再報道此事。還說,我們要想討個說法隻有自己上門找領導。”馬駿在一旁補充道。
聽了二人的敘述,黃方圓和王祥瑞深深地對視了一眼。
“你們說的那個蔣阿姨也是這起案件的被害人家屬?”老王開口問道。
“嗯……”二人同時點了點頭。
“她除了叫你們去找媒體報道外,還有沒有跟你們說什麽?”黃方圓問道。
“沒有了。”顧曉蘭想了想回答道。
“我們和那個蔣阿姨也不是很熟,一開始我們不想理她的。但是,後來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我們的想法很簡單,大家都是被害人家屬,處境一樣,如果能聯起手來形成統一戰線,給你們施加壓力,也許案子就能早點破掉。”馬駿補充解釋道。
“謝謝你們能耐心地和我們溝通。”黃方圓態度誠懇地伸出手,“我們一定會盡全力去偵辦此案,一旦有了進展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到時,要是有要你們協助的地方,還希望你們能積極配合我們警方。”
“我們會的。”顧曉蘭邊說邊起身,伸出自己的右手和黃方圓握了握。
隨後,葛斌將二人送出了派出所大門。
“一會兒,等崔副所長他們開完會回來,得把這個情況和他們匯報一下。”待二人離開後,黃方圓對王祥瑞說道,“這趟接待還是蠻有收獲的。”
“是啊,終於弄明白了,到底是誰在背後給我們出難題。真不知道刑隊那幫小子是怎麽和被害人家屬溝通的?怎麽會鬧成這樣?”王祥瑞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顯得頗為疲憊。“案子已經夠我們忙的,被害人家屬還不消停。哎……”
“我估計刑隊那些人可能是真的顧不過來了吧!”黃方圓替別人開脫道,“我們自己內部也應該互相諒解一下。”
當天中午十二點多,黃方圓向所領導作了匯報後,回到辦公室裏,卻不料看到了林宣的身影。
他吃驚地說道:“你今天不是應該夜班休息嗎?不在家睡覺,回單位來幹嘛?”
“案子沒破,心裏裝著心事根本睡不著。睡了一會兒就醒了,反正也睡不著幹脆回來協助您老辦案。”林宣打趣地說道。
隨著第二起案件被排除,所有的線索都沒了,大家又再次回到了原點。
“怎麽辦?難道還要再回去看錄像嗎?”林宣問道。
“我不想再看了。”葛斌一聽又要去看錄像,便一臉的愁苦。
“我也是,看得都快吐了。又不知道要找什麽人,看了也沒用啊!”林宣也跟著抱怨道。
“就說嘛,看來看去唯一能辨認出來的就是那幾名保安了。”
葛斌和林宣兩人像是說相聲般一搭一唱地抱怨著。
“保安……”王祥瑞似乎是突然想到什麽般叫出了聲。
“怎麽?是不是想到什麽線索了?”黃方圓急切地問道。
“說起保安我倒想起了一件事。”王祥瑞回憶道,“前幾天我在市北森林公園走訪時。一群以前和第一名被害人蔣某經常一起鍛煉的老人告訴我,在案發前幾天,被害人曾經與公園內的一名保安發生過爭執。因為公園裏的凳子和健身器材損壞嚴重,她責怪保安不管事,狠狠將那名保安數落了一頓。”
“有沒有找到和被害人發生爭執的那名保安?”黃方圓追問道。
“奇怪就奇怪在這裏,我問遍了公園內的保安,他們說被害人是曾經多次向他們抱怨過設施損壞的事。但是案發前幾天沒人與她發生過爭執。”
“這麽重要的線索為什麽不說?”黃方圓的口氣突然變得十分嚴厲。
“因為沒有被證實,也有可能是健身的老人記錯了,加上那天正巧遇到鍾表店有收獲,所以我就把這茬給混忘了。”王祥瑞顯得有些委屈,“要不是小葛今天提到保安,我還真想不起來呢!”
“你呀!這麽多年了,也算一名老偵查員了,怎麽還是那麽糊裏糊塗的呢?”黃方圓指責道,“目前,案情毫無進展,任何與案件有關的事情都顯得至關重要,說不定破案線索就藏在這些蛛絲馬跡裏了。”
“可是刑隊的人也多次走訪過這些老人,要是真有線索的話,他們應該已經查到些什麽了。”林宣出聲替王祥瑞辯解道,“現在他們那邊沒有任何收獲,也許這條線索真就查不出結果。”
“我不管刑隊那邊怎麽樣,我隻知道我這邊接受到的任務是盡可能多地搜集和案件相關的線索。”黃方圓不由分說地道,“走,我們再去找那些老人了解一下那名保安的體貌特征,盡快把那人找出來。”
“就算要問,也要等到明天早上。現在這個點那些早鍛煉的老人都已經回家去了你去公園是找不到他們的。”王祥瑞趕緊解釋道。
“那我們再走訪一遍公園的保安,看看之前是不是有遺漏的地方?”黃方圓催促道,“小林、小葛,你們兩個給我守在監控錄像邊上,若是我們掌握到了線索,你們立即去回看錄像。”
“啊……”
不理會身後傳來的一連串的抱怨聲,黃方圓頭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辦公室,王祥瑞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