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錢並無那麽大罪過，有些言過其實。”

  胡丞相麵帶微笑，輕輕地搖搖頭。

  相對於裴太尉的偏私，他素來剛正不阿，深得大家依賴。

  “不，下臣絕非危言聳聽。”

  裴文軒眼中流露出憂民憂國之色，仿佛天要塌下來一般。

  “第一，田產乃天子所賜，肆意轉讓藐視天威，有辱禮儀。”

  “第二，耕田農務乃國之根本，民生之源；陳府把田地私分給庶民、奴隸，失去監管，必然導致田地荒蕪，糧食產出大降。”

  “第三，農戶的錢全被借光，將無錢買種苗，沒錢更新器具。”

  “凡此種種，陳飛揚其心當誅，其行當絞。”

  “所以，下臣奏請剝奪其爵位。”

  列完罪狀，裴文軒叩首在地，一幅虔誠為國、為民請命的忠心模樣。

  呼啦啦。

  太尉一黨的官員站出十數人，一齊跪到裴文軒身後，口中高呼請命。

  “請王上剝奪陳飛揚爵位！”

  裴文軒的三大罪狀，句句屬實，字字在理。

  但是，每一條又略顯牽強。

  比如第一條，說田地轉讓有辱天子威嚴，但這種做法已暗地進行不止一二百年。朝中大臣，也大多買賣過田產。

  剩下二條，確實有可能出現，但也有可能不會出現，誰也不敢打保票。

  三條罪狀虛虛實實，一時也不好反駁。

  見到無人反對，裴太尉順勢逼宮。

  “王上，臣也懇請剝奪陳飛揚的爵位。”

  說話間，他看一眼丞相胡煒。

  真正的主事者，一直都是這位天子的相父，而不是坐在高堂之上的天子。

  胡煒站出身，給出自己的意見。

  “裴文軒所說有幾分道理，但又不很確鑿。”

  “不知王上認為該如何處置？”

  他的意見，就是本丞相沒意見。

  凡是重大事項，他總是先說出自己的意見，然後再裝模作樣請求姬延的意見。

  不管姬延怎麽想，他必須無條件支持胡煒。

  這是王與丞相的妥協，是坐上天子之位的交換條件。

  胡丞相不給出明確意見，就是暗示姬延：你願意咋玩就咋玩。

  麵對咄咄逼人的太尉勢力，姬延本還指望胡丞相能帶頭反擊。

  畢竟，二太尉與丞相明爭暗鬥，已經由來已久。

  “宣陳飛揚上殿。”

  姬延不想與太尉針鋒相對，直接讓當事人當廷自辯。

  如果連自己爵位都保不住，又何談助他成就大業？

  陳飛揚大步上殿，畢恭畢敬向天子行公卿之禮。

  不待他行禮完畢，裴太尉濃眉一挑，指著他厲聲嗬斥。

  “陳飛揚你可知罪？”

  “不知，無罪。”

  回答幹脆、簡練，陳飛揚看都沒看裴太尉父子一眼。

  他向雲威侯和胡丞相點頭致意，算是打招呼。

  第一次被人當麵搶白，裴太尉指著陳飛揚，一時想不起該說什麽。

  “你，你……”

  “陳飛揚，王上和諸位大人已認可你的三大罪……”

  裴文軒立馬站出身，為父親解圍。

  他自認文才武略無人可及，一定可以說得對方啞口無言。

  彰顯六傑之首嘛，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罪什麽罪？刑罰自有廷尉署；麽司農，就好好去種地。”

  “哼，三大罪狀條條屬實，你無可辯駁。”

  “我根本沒有交易土地，隻是抵押借錢，何罪之有？？”

  裴文軒神情一滯，囂張的氣焰立時熄滅。

  其他大臣也都眼前一亮，震驚地上下打量陳飛揚。

  這個沒上過幾天學宮、大字不識幾個的家夥，看問題竟然如此精準。

  所有人都先入為主，在知道陳府不可能還得起錢的情況下，自動腦補陳府的土地被債主瓜分。

  隻有那樣，陳府才構成交易土地事實，所有罪名才會成立。

  就算陳府還不起錢，那也是一年之後的事。

  這個罪名按得早了些。

  裴文軒心中哀歎：還是心急了，導致百密一疏。

  轉念一想，他仍堅持向天子請命。

  “請王上為農耕考慮，命令陳飛揚把錢還給農戶，以免貽誤來年春種。”

  “錢？別想，花完了。”

  陳飛揚雙手一拍，一幅我日光我光榮的神情。

  這一次，不光是裴文軒，大殿所有人都不相信。

  “胡說，昨天你可是借到一千多金，怎麽可能一晚上花完？”

  裴文軒大聲驚叫，一千金咬得尤其清楚。

  眾人心中都想再補一句：更何況，你昨晚被追殺，哪兒有時間花錢。

  大家驚訝的樣子，倒好像讓陳飛揚很驚訝。

  他聳聳肩，稀鬆平常地說。

  “昨天一千二百金，前天還有二千三百多呢。全花完啦，一文沒剩。”

  天啊，三千五百金啊。

  折合黃金七萬兩，二天就花完了？

  要知道，許多許多許多年以來，大周國庫中都沒存過那麽多錢。

  這個年代黃金開采量極少，購買力遠超後世。

  秦統一全國後，不算富裕時，國庫中也隻有一萬金。

  這一萬金，養活著秦國養精兵六萬、輔兵二十萬。

  也就是說，陳飛揚這二天時間花出的錢，是後世大秦帝國一年用度的三分之一。

  裴文軒根本相信。

  一定是謊言，必須揭穿它。

  “不可能，你的錢都花到了哪裏？”

  “娶妻，翻修婚房。”

  陳飛揚用二千一百金給七仙女贖身，這事大家有所耳聞。

  剩下的錢，就是昨天所借一千金。

  裴文軒腦海中靈光一閃，找到問題的所在。

  “翻修婚房，怎麽可能用得了一千金，你在欺瞞王上！”

  “那，你問將作少府嘍。”

  陳飛揚一攤手，把皮球踢向將作少府李春。

  將作少府李春，負責王宮和王城的設計、建設、修繕、養護等工作。

  陳府的大修工作全部交給他；借到的錢自然也全部送給他。

  錢不在陳飛揚手裏，反而更讓裴文軒看到討回的希望，他滿含希冀地問李春。

  “李少府，陳府的一千金，還剩多少？”

  “不是一千金，是一千五百金。”

  李春苦笑著糾正：“已全部花出去，一文不剩。”

  “全部花出去？”

  “一文不剩？”

  “什麽時候的事？”

  “都做了什麽？”

  ……

  這一次，不僅是裴文軒震驚，胡丞相，裴太尉，雲威侯等人也齊聲發問。

  裝修婚房，怎麽可能花那麽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