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4章 平安最重要
作者:刹時紅瘦      更新:2022-02-11 21:37      字數:3180
  聽說袁四娘來見,芳期還怪覺訝異的,她這日,正好跟晏遲對弈——沒辦法,雖說總不是對手,可“置氣”在家的晏大王著實太閑了,非捉著她下棋,要是推脫吧,晏大王可就提議另一種“消閑”方法,湘王妃深覺那一方法越發讓她吃不消。

  “小袁這是有事相托啊,否則不會不打招呼就來。”芳期試著判斷。

  關於芳期摻合潘家的家事,晏遲非但不阻止自己還上趕著獻殷勤,往潘家安插了個眼線,對潘家的事不說了如指掌,卻也知道好些,便笑了一笑:“區氏想利用潘氏女和王妃打擂台,豈知自討了個沒趣,可潘氏女卻仍有想入宮的謀算,我看王妃結交那位新朋友,多長十個頭腦隻怕都算計不過潘氏女,這回來,多半是為了潘氏女的事兒。”

  “我原以為潘二娘貪財,後來又覺得她倒不是個目光短淺的人,隻是就想不明白她為何一門心思想入宮,說不得還真是為了家門的興衰。”

  “潘氏女是個麵熱心冷的人。”晏遲見芳期眼看沒時間陪他下完這盤棋局,幹脆開始收棋子了:“這兄妹二人,還真是大不一樣,潘成頑劣歸頑劣,遇著不待見的人甚至還會動拳頭,可對待親友卻是真熱心,潘氏女要真攀上了權貴,夫家要敢給她半分委屈受,我擔保潘成連殺人放火的事都敢幹。

  而潘氏女呢?心目中就沒一個重要得不能拋舍的人,她看事通透,卻太通透了,把利害的權斷當為首重,真要是男兒身,倒能在權場闖出個名堂來,王妃可別信她是真為了給兄長撐腰才一心入宮,她啊,是想從潘家徹底脫身。”

  “晏郎是否太武斷?”

  他又沒見過潘二娘!!!

  “王妃若不信,咱們等著瞧,就看日後潘成要真惹了禍,潘氏女會不會幫襯著她的兄長。”晏遲道。

  “這要說,晏郎的意思是想助著潘二娘入宮了?”

  “王妃不是難找借口拒絕你的新朋友麽?且也大無必要拒絕,沒了潘氏女在家中,袁娘子日子倒能過得更加舒坦了,潘家那婦人,本也是想著拿捏住子媳,侵吞子媳的嫁妝,她看中的就是袁娘子軟弱可欺,卻沒想到袁娘子被王妃給點通了竅,反過來大有希望把潘成給拿捏住。

  要是潘氏女在家,潘氏婦還有個助手,等潘氏女進了宮,潘氏婦的心思就會先轉移了,她定還指望著女兒得了勢,兒媳就翻不了身,可連她也沒想到,她那位女兒,其實大瞧不上她的盤算,如此淺薄的心機。”

  晏遲收好最後一枚棋子,眉梢飛揚:“我還敢篤定,潘氏女並不急著圖嬪妃之位,她還真想入宮先為女官,圖的是能被王妃直接舉薦給陳皇後,靠著皇後的賞識一步步在宮裏奠定根基,這原本對咱們的計劃也好,於陳皇後而言,都並無防礙,王妃就幹脆做個順水人情也罷。”

  芳期這回還真是半信半疑。

  故而當見袁四娘,聽袁四娘說了請托,她先道:“這可巧了,宮裏頭還真有意充選後宮。”

  “官家不是……怎麽忽然有充選後宮的旨意了?”

  “官家的疾症有望治好,又因多年以來都未曾征選妃嬪了,再兼著前一段敵間散播的謠言,所以才想著頒旨征選德才兼具的官眷女子以及良家子入宮,潘小娘子若有意應選,說不定還真是她的機運呢。”

  袁四娘說不上喜出望外,可因小姑子的心願能夠達成,心中倒也覺得幾發鬆快了,等回了家,就立時將芳期的話告訴了潘母。

  潘母喜形於色,把兒媳婦好一陣誇,再不埋怨她和近幸結交了,趕緊又喚來女兒商量。

  “女兒不想應選妃嬪,隻望著能為皇後身邊的女官。”

  “這是為何?”潘母怔住了,緊跟著就是一番苦口婆心的說服:“雖說宮人女官,也有被臨幸的機會,可哪比得嬪妃更加名正言順?且湘王妃已然露意了,隻要你願意應選,初便能得封婉容的嬪位,清兒何苦還要走女官之逕?女官確然也有品階,但說到底就是略有體麵的宮人罷了,又還得入宮籍,若是未得臨幸,便是日後被恩許榮歸,至少也得等年滿三十……也就隻能圖個和家人團聚了。”

  “阿母,官家之疾若得痊愈,太子殿下會如何?”

  “那還用說,太子畢竟非官家的親子,到時自然……”

  “陳聖人教養太子一場,是否甘願太子被廢位,另立與她毫無情份的庶子為儲君呢?”

  “那也不由得聖人。”

  “阿母,聖人是中宮之主,立嫡豈不比立庶更加明正言順?”

  潘母恍然大悟,也是啊,天子的疾症若得治愈,皇後便有望生下嫡子,而在皇後生下嫡子之前,妃嬪若先有庶子,那將又是一場爭亂了。

  “女兒入宮,若失聖人庇全則難立足,而要爭取聖人信重,與其為妃嬪,不如為女官。”

  潘二娘再次說服了母親。

  當芳期得到袁四娘的回音,這下子無話可說了。

  晏遲卻也並無多麽自得,喝一口酒,笑看向芳期:“羿栩這回充選後宮,以示世人他的疾症大有希望康複,這勢必會引發後妃之間的新一場角逐,潘氏女既看事通透,又怎肯心急涉入這場亂局?再則,羿栩的疾症是否能夠康複,這本就還是兩說,潘氏女行事穩健,她可不會無的放矢。

  真要在這時就占了個嬪妃的名銜,萬一羿栩藥石無醫,皇位還有個變動,潘氏女哪裏還有別的出路?隻能是遷居冷苑,數著日子等白頭,她固然要擺脫潘家,但入宮圖的是一番作為,可並非隻為有個看似榮華的落腳處。”

  潘二娘還真是個天生就適合在皇宮裏“闖蕩”的奇女子。

  陳皇後身邊還就缺個得力的女官。

  做為中宮之主,需要操心的地方仿佛就沒個盡頭,各座殿閣的用度,等處房署的入支,乃至於妃嬪們鬥嘴爭執了,許多時都要擬個章文呈給皇後斷奪是非,許多事務不是光靠動嘴皮子行了,得動筆錄薄,甚至還需要擬章斷事,普通宮人雖識字的不少,可並不精諳文理,所以關於動筆杆子的事,需要依賴的還是女官。

  因此女官的選任,不同於宮人,先考較的是文才,女官的出身也就普遍比宮人要高了。

  可多半官宦家中的閨秀,是不願應選女官的,因為絕大多數情況,女官都將孤獨終老,一入皇城,就再難出宮門脫宮籍。

  所以當聽聞潘二娘願為女官時,陳皇後倒是喜出望外:“說起來潘家小娘子年幼時我還見過她呢,丁點大的年歲,幫著她母親料理家事就有條不紊了,又還能吟詩填詞,這一轉眼間,她已經及笄之歲了,她要是能入宮佐助我當然是件再好不過的事,可……這一入宮,就耽擱了終生大事了。”

  芳期今日是親自入宮舉薦,就回應道:“這潘小娘子不同普通閨秀,一心盼著能入宮增長些見聞,倒全然不耽兒女情長,她的長嫂和我近日時常來往,親口相托,我才求到了聖人跟前兒。”

  “潘家主母是個疼女兒的,確是做不出逼迫勉強的事體,既是潘小娘子自個兒的意願,連阿期你都樂意成全,我更是巴不得多這一條臂膀,也罷了,她先在我左右協佐,若官家的疾症真能治愈,我總會給她一個名位的,哪怕是她有幸誕下龍子,安兒也總需要手足兄弟扶持。”

  芳期壓低聲兒:“聖人就沒想過,待官家康複,聖人也會有嫡子?”

  “我若真有這幸運,也不會棄了安兒,他是我的長子,一國儲君,在我心目中並無親疏之別,阿期,興許換別個會為親生的骨肉爭謀權位,可我現如今真的是厭倦了,安兒是我養大的孩子,他視我為生母,我也同樣視他如親出,且就說利害攸關的話,我有幾分能耐心裏能沒數麽?

  周太後,司馬太後,便連龔貴妃,洛王妃,這些人論的論心機,論的論帝寵,我和她們都是不能匹敵的,可看看她們現今如何?枯骨葬黃土的就不說了,福寧閣裏那位還在世的,況怕還不如隻籠中雀呢。”

  陳皇後連連搖頭。

  “那是,籠中雀至少不會因為心火旺摧出滿口瘡來。”芳期低笑。

  “你啊。”陳皇後瞪了芳期一眼:“嘴巴不饒人,偏還沒得個報應,慢說口中生瘡,我看你這氣色一回見勝過一回,你也是當娘的人了,換身打扮,說你剛及笄怕是都沒人懷疑,唉,世上就有你這樣幸運的人兒,真是得天獨厚。”

  “我就嘴巴毒,心裏沒積著毒,毒氣都散發了才憋不出大症候,隻是聖人,我有一句推心置腹的話,忍得久了,今日忍不住了。”芳期挨近皇後:“聖人大可不必執著安兒的儲位,我隻盼著安兒能遠離孤家寡人的命數,平平安安的長大,和和樂樂的一生,要說最毒的,其實就是那把至高無上的寶座,多少人沾了毒氣,就人不似人,鬼不似鬼了。”

  陳皇後怔住了。

  “我是提醒聖人,莫勉強,官家若有親骨肉,儲位必然會生變移。”芳期拍了拍皇後的手:“平安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