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草芥
作者:咕咕咕鴿子君      更新:2020-07-29 04:15      字數:3670
  當雞鳴聲響起,阿切爾走出房間,喚醒了在鐵籠內酣睡的李岸飛。

  李岸飛不情願地站起身來,拍打著自己沾滿草屑的衣服。忽然,他注意到匪徒們從一個房間中驅趕出一個個麵色憔悴的青壯年——他們被一根長長的麻繩串成一串,手被結實的麻繩束縛住,腳上掛著沉重的鎖鏈。

  “這些人是什麽情況?”李岸飛揉著惺鬆的睡眼問。

  “就應該是他們口中的‘貨’。”阿切爾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在講述一個很正常的東西。

  李岸飛看著那些要被販賣的人,又看著阿切爾說:“你這個女人真是奇怪。”

  “哪裏奇怪?”

  “你可以為一個匪徒為道義自刎而感慨萬千,卻不會為這些被視為商品的人流露出半點憐憫之情。”李岸飛有些嘲弄地說,“這就是所謂的小人行一善與君子行一善的差別嗎?”

  阿切爾搖搖頭說:“對於這些人,倘若我沒有那個計劃,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可是,人們總要先處理好自己的事,才會去想其他的事,這是正常人應有的思維吧。”

  “就是指去找那座島?”

  “是的。如果我救了這些人,我們憑借什麽去避開奧德爾的哨卡?要知道,昨天下午奧德爾就會回到提城,他一定會發現你已經跑了。王仁販賣人口的數目不是小數,如果放了他們,經過哨卡的押解車輛不符合預期,而且王仁也沒有露麵,那些已經打通關節的衛士不會起疑?我不想找什麽麻煩。”

  “僅此而已?”

  阿切爾沉默片刻,才開口說:“還有一點,他是你們東方世家的庶民,我沒有理由去在乎。”

  “可我在乎。”李岸飛幹笑幾聲:“如果我非要管呢?”

  阿切爾想要製止李岸飛,但是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李岸飛走到掌櫃的麵前說:“我有一個要求,希望你能答應。”

  掌櫃一愣,問道:“不知道您有什麽吩咐?”

  “那些人能不能放了?”李岸飛指著被押上一輛輛馬車的囚徒問道。

  掌櫃臉色一僵,他看向阿切爾,而後者麵無表情,沒有做出任何支持或者反對李岸飛的動作。

  掌櫃咬著牙說:“恕難從命!這些人關乎著幾十號兄弟們的飯碗,要是有了差池,韓家不會饒了我們的。”

  “你在李家的地盤上捕掠人口,那李家就能放過你?”

  “王仁大哥帶著我們吃韓家的飯,兄弟們才有了一條活路。大人莫要把我們的活路斷了啊!”掌櫃激動地說。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們的活路斷了?”李岸飛威脅道,“有些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李岸飛拔出掌櫃腰間的刀,用明晃晃的刀刃抵在掌櫃的脖頸上。匪徒們看到這般情

  景,連忙圍了上去。

  掌櫃鐵青著臉,進行著思想的鬥爭。終於,他開口說道:“王五,放人。”

  “不可不可,人要是放了,我們拿什麽去交給韓家?事情沒有辦成,韓家還會留著我們嗎?”王五急切地說,“掌櫃。你可要……”

  李岸飛用冰冷的眼神打量著王五,迫使他閉上了自己的嘴。

  “放人吧,我們這些草芥還有什麽討價還價的資格?”掌櫃說完這句話,仿佛整個人蒼老了幾分。他對他和兄弟們的前路產生了深深的無力感。

  王五與他身後的匪徒聽到後,重重歎了一口氣,他們大多數人一邊謾罵著車上的囚徒,一邊解開他們的鐐銬,將他們轟下車去。那些飽受監禁折磨的囚徒,一個個心驚膽顫地離開,他們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一哄而散。

  王五看著他們離去,憤怒地走出這座院落,沒有回頭。

  李岸飛將手中的刀合入掌櫃的刀鞘中,拍了拍掌櫃的肩膀,向阿切爾走去。

  “這會不會壞了你的計劃?”

  “你說呢?”

  “我奇怪的是,你竟然沒有阻止我。”

  阿切爾若有深意地看著李岸飛說:“你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隻憑著自己一時的情感來處理事情。我覺得有必要讓你有一個教訓。”

  “你多慮了。”李岸飛無謂地聳聳肩。

  “我很好奇你得到了什麽?道德上的滿足?”

  “我守住了自己的良心。”李岸飛說,“僅此而已。”

  “我不懂你在想什麽,我隻是覺得你莽撞,愚蠢。”

  “阿切爾,你在之前不是講過改變世道嗎?”李岸飛認真地說,“在談論世道之前,我希望先談談良心。”

  阿切爾點頭說:“隨你。”

  掌櫃陰沉著臉走到兩人的麵前,他說:“兩位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快點上路吧。”

  阿切爾又點了點頭,向大門外走去,忽然她停住腳步問:“你們今後怎麽辦?”

  “走一步,算一步吧。”

  阿切爾聽到後,再次向門外走去。李岸飛則緊跟其後。兩人剛走出大門,就被門前不遠處的兩處新墳吸引住目光——王五跪坐在那兩個墳前,一言不發。他緊握著雙拳,盯著王仁的衣冠塚和陳山的墳墓。

  阿切爾一行人並沒有在門前駐足過久,阿切爾與李岸飛一前一後行進到馬車旁。阿切爾輕輕一躍,跳上馬車,而就在李岸飛準備跳上馬車時,掌櫃拉住李岸飛的衣袖說:“這位少俠,看你的氣質,你難道不是吸人血長大的嗎?”

  李岸飛沒有回應,他繼續跳上馬車,但是他的心忽然無法平靜。

  “王五,該走了!”掌櫃大聲的喊道。

  隨著話音的落下,馬車隊開始向目的地進發。

  當日下午

  ,飛馳的車隊就行進到一個哨卡處,這個哨卡是通向商啟縣的唯一通道。不少馬車與旅客排著長隊,接受著過卡檢查。

  阿切爾與李岸飛所在的馬車,除了車夫,便隻有他們兩個人。李岸飛望向窗外,看到遠處的一張告示,連忙將車簾拉了下來。

  “已經發下通緝令了。”

  “預料之中的事情。”阿切爾說,“現在就看他們的本事了。”

  匪徒的車隊並沒有按照哨卡安排好的排隊路線行進,而是進入軍隊專用的通道。車隊停在一個閘門前,掌櫃與王五翻下馬車,在一個教廷哨兵的引導下,他們走到守門的軍士麵前。

  “你們是什麽情況?怎麽走到了這個通道上?”守門的軍士好像也是一個下級軍官,他帶著警惕,盤問著掌櫃。

  “我們得到了戈瑞狄先生的許可。”

  “戈瑞狄?是那個家夥啊。”這個下級軍官在聽到這個名字後,有些微微的妒忌。

  說話間,戈瑞狄帶著幾個軍士走到這座閘門前。

  “老兄,這夥人接到了特殊的任務,有上級的許可,馬上放行。”

  說著,戈瑞狄走到那個守門軍士的麵前,接著耳語道:“老兄,這一筆可是不菲。哨長我已經打點好了,你的這份,事後找我分賬。”

  那個軍士笑著點了點頭說:“既然如此,那就放行吧!”

  閘門被緩緩拉開。

  車隊也開始向前移動。

  李岸飛也在此時鬆了一口氣。

  掌櫃對戈瑞狄拱手道:“那我等先行告退。”

  就在這時,戈瑞狄說:“不急,我還有些事情想和王仁先生談談。”

  “這……關於什麽?”

  “當然是下一筆的交易。難道先生可以代表王仁先生?”

  “當然不能,不過王仁大哥還有些事沒有處理,這次並沒有參加這個車隊。”掌櫃解釋道。

  “啊,那真是遺憾。”戈瑞狄有些可惜,“我看你們的生意不是太好啊,怎麽這些馬車大多是沒有滿員?”

  “何以見得?”

  “車轍印太淺了。這跟以往的可不一樣啊。”

  “這……”

  “這是你們的最後一次吧?”

  “不出意外,算是吧。”

  不料,戈瑞狄臉色一變,沉聲道:“這可跟之前說好的不一樣。說好的有十五批,可是到現在才運了八批。要不是看在有十五次,我也不會按每批次定下現在的低價。現在你們突然不幹了,那我不是虧大了!”

  戈瑞狄招手說道:“莫要放行!”

  教廷的守衛匆忙將馬車隊向哨卡內驅趕。李岸飛忍不住握緊馬車上的扶手。

  “那麽大人想怎麽辦?”掌櫃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問道。

  “十五次的錢,全部結清。”戈瑞狄狡詐一笑。

  “可

  我們沒……”掌櫃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王五按住肩膀,被示意不要再說下去。

  王五的雙目看著貼在告示板的關於李岸飛的通緝令,以及上麵李岸飛的畫像,鎮靜地說:“我可以讓閣下得到一個你想都不敢想的爵位。”

  “什麽?”

  王五指著那張通緝令獰笑著。

  “你瘋了!”掌櫃見狀,臉色大變。

  戈瑞狄看著那張通緝令吞咽了一下口水,他顫聲問:“那個人在何處?”

  王五將想要阻止他的掌櫃推倒在地,他指向阿切爾所在的那輛馬車大聲地說:“他就在那裏!被通緝之人就在那裏!”

  教廷的士兵在聽到王五的聲音後,狂熱地看向那個馬車。一隊又一隊的軍士向那輛馬車靠攏,準備生擒李岸飛。

  “你這是何必?”掌櫃恐懼地說。

  “那小子把人放了,我們回去隻有死路一條。橫豎都是死!不如讓那個小子跟著我們一起死!”王五狂笑道,“就算給王仁與陳山報仇了!為了活著,我們忍了,丟了道義。現在我們連活路都沒了,我們還要忍嗎?我們作惡,我們活該!但我咽不下這口氣!”

  淒涼的笑聲回蕩在哨卡上空。

  阿切爾看著李岸飛說:“你的良心,就是用他們的命換那些人的命?”

  “作惡之人,活該!”李岸飛憤怒地說。

  “都隻不過是在亂世求生的草芥。但是你壞了我的計劃,讓事情變得麻煩起來。”阿切爾拿出那塊光澤暗淡的水晶,將它狠狠地捏碎。水晶的殘渣四處飛濺,好像諭示著一些人生命的終結。

  王五、掌櫃和那些匪徒,就在水晶破裂的那一刻,就化作一團血霧,消散在人世間。

  嚴肅的衛士、喧鬧的人群都仿佛在這一刻靜止,隻有腥臭的血霧在肆意飄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