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作者:妖夭夭      更新:2020-07-24 10:17      字數:5172
  對了,那日安王也說了麗嬪像是中了巫蠱之術,當時,皇後的杯子骨碌碌地滾了好遠,一國之母罕見地當眾失態了。

  皇後……

  建昭帝的眼睛眯了起來,招手叫馮德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馮德點頭快步離開了,到了堂屋,經過裴無咎的時候,兩人的目光輕輕碰了一下,誰也沒說什麽。

  半夜,一隊金吾衛悄悄圍住了冷翠宮,馮德親自上門,不管皇後是否願意,強行“請”了皇後去龍極宮,說是皇上的旨意。

  皇後離開後,冷翠宮為數不多的宮女內侍全部被關押起來,冷翠宮掘地三尺,搜了個一清二楚。

  龍極宮。

  皇後形容憔悴,雖然是被半夜帶到此處,可是她衣裙整齊,發髻梳得一絲不亂,不像是慌忙中爬起來的樣子。

  建昭帝眼中閃過一絲陰鷙,“皇後這是一直沒睡嗎?”

  皇後冷笑道:“本宮的皇兒被害成這個樣子,皇上身為他的父親,卻連凶手都沒有抓到,本宮心中哀痛,無法安眠。”

  裴琅臉上略有些不自在,裴無咎長睫低垂,麵無表情。

  建昭帝冷聲道:“今晚魏貴妃和安王妃一起出了意外,皇後可知?”

  因為魏貴妃重傷,還在臥床,此時殿中就隻有建昭帝和皇後、安王、寧王幾人。

  皇後嘴角牽起一絲古怪的笑意,“意外?什麽意外?都死了嗎?”

  “果然是你做的?”在魏貴妃的寢宮時,建昭帝就疑心到了巫蠱之術,隻是彼時他尚未懷疑到皇後身上。畢竟是二十幾年的夫妻,皇後幫他管理後宮從未出宮紕漏,雖然有麝香一事,但建昭帝也以為隻是女人善妒的一般手段,萬萬沒有想到,皇後會牽扯到巫蠱之術。

  皇後笑容中帶上了幾分得意,“本宮不明白皇上在說什麽。”

  建昭帝深深地看了皇後一眼,自從太子出事,她的精神就有些混亂,此時甚至連掩飾都不會了,那得意的表情分明在說就算是她做的又怎麽樣?

  “恐怕要讓皇後失望了。”建昭帝淡淡道:“魏貴妃受了傷,不過隻是皮外傷,太醫已經處理過,躺上兩天就好了,連傷疤都不會留。”他為了刺激皇後,特意將魏貴妃的傷勢說得輕描淡寫。

  “這不可能!”皇後果然上當,愣了一下之後怒氣衝衝,“賤人就是運氣好!那安王妃呢?總死了吧?”

  裴無咎抬眸,黑眸冷戾,“安王妃安然無恙。她就睡在兒臣的身邊,兒臣怎麽可能讓她出事呢?”

  皇後霍然起身,“不!怎麽會都沒死?!”

  建昭帝冷笑,“你那巫蠱用的東西都二十多年了,可能都失效了。”

  “失效?會……失效嗎?”皇後好像被建昭帝說糊塗了,茫然地在大殿裏轉起圈來,“因為失效,所以她們都沒死?”

  馮德抱著個包袱進來,見此情形,都不知道自己還用不用展示手中的證據。

  歎了口氣,他還是將包袱展開,“陛下,這是從冷翠宮搜到的東西。”

  “這是本宮的東西!”皇後生氣地瞪大眼睛,她本就消瘦得厲害,這樣一瞪眼睛幾乎成了圓形,“大膽奴才,誰讓你偷本宮的東西!”

  說著話,皇後想要上前去搶回包袱,建昭帝使了個眼色,兩個守在一邊的高大內侍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皇後。

  建昭帝掃了一眼包袱裏的東西,厭惡地皺起眉頭,“拿去都燒了,要燒得幹幹淨淨。”

  馮德應聲而去。

  這一下根本都不用審問,皇後自己把一切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建昭帝為難地皺起眉頭。

  巫蠱之術乃是大忌,但凡發現都是要抄家滅族的。可彭家經過彭籌一案,再經過之前欺壓百姓之事,已經落魄得不成樣子。他對彭家沒什麽好感,但那是太子的母族,太子如今的情形……

  建昭帝於心不忍。

  裴無咎抬眸,說道:“父皇,既然魏貴妃沒有大礙,安王妃也安然無恙,隻要把那些東西燒了就行,畢竟……家醜不可外揚。”

  他這話可說到建昭帝的心坎裏了。不管是安王寧王雲雁山遇刺,還是太子灃河遇襲,包括今天的魏貴妃、安王妃出事,都是家醜。這些事一件件一樁樁,沒有一個是真相大白於天下的。

  雖然皇後把這些巫蠱的東西藏了二十幾年,讓建昭帝毛骨聳然,但他還是想把這件事壓下來。一個是家醜,一個是他實在不忍心讓太子的情況雪上加霜。就皇後這罪名,至少也得廢後,禦史一通參下來,弄不好就得白綾三尺,到時候萬一太子受不住這個打擊撒手而去,那可就悔之晚矣。

  裴琅顯然也明白了這一次不可能廢後,反正太子已經廢了,皇後現在的情形死不死都沒什麽兩樣,幹脆賣了個人情,說道:“說起來都怪冷翠宮的下人們太大意,竟然沒有看好皇後。”

  他這話的意思建昭帝一聽就明白,冷翠宮服侍皇後的人都是從鳳儀宮跟過去的,那是皇後的心腹,自然是要幫著皇後。現在皇後弄出這麽大的亂子,肯定要將這些人通通換掉,派些陌生的宮女內侍過去,好好地“看”著皇後,至少不能讓皇後再做出任何不法之事。

  “來人,送皇後回冷翠宮。”建昭帝一擺手,兩個內侍扶著皇後離去,正好跟燒完東西回來的馮德碰上。

  馮德盯著皇後看了一眼,低下頭回到了建昭帝的身邊。

  看看時間,也該準備早朝了,建昭帝擺擺手,“你們先去吧。”

  安王和寧王離開龍極宮,建昭帝閉上眼睛養神,雙臂張開等著馮德給自己更衣。

  半晌沒有動靜,建昭帝疑惑地睜開眼睛,馮德正在一邊低著頭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竟然沒有注意到建昭帝的動作。

  建昭帝詫異地挑起眉毛,馮德跟了他二十多年了,向來細致入微,他還從來沒見過馮德走神走得連他需要服侍都沒注意到。

  “咳咳。”建昭帝輕咳一聲,馮德猛地抬起頭,這才看到建昭帝伸著雙臂,連忙過來幫他把剛才臨時披上的外袍解開。

  “想什麽呢?”建昭帝問道。

  馮德一邊輕手輕腳地給他更衣,一邊說道:“奴婢今晚有點嚇到了,魏貴妃那情形,還有安王妃……拿著剪刀刺心口,讓奴婢想起了二十年前。”

  建昭帝閉著眼睛,下巴點了點,“嗯,巫蠱之術都是二十年的事了,沒想到當時沒清理幹淨,皇後也不知道怎麽弄到手的,竟然留到了現在。”

  馮德小心地看了看建昭帝的臉色,見他眉頭緊皺,麵上帶著疲憊,聲音更輕了,殿裏角落的小內侍幾乎聽不清楚,“倒不是巫蠱,是羅夫人。魏貴妃刺中心口流了那麽多血,讓奴婢想起了羅夫人當時也是這麽自盡——”

  一句話沒說完,建昭帝猛地睜開了眼睛,眸中一片血紅。

  “羅——”他的聲音顫抖,幾乎不成調,手指也哆嗦起來。

  羅夫人是當年的康郡王妃,也是裴無咎的母親。她死的時候,建昭帝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死了一半,他從來不敢也不願去回想她自盡時的情形。他將她埋在記憶的深處,要不是馮德提起,他已經忘記了,當初她自盡的情形跟魏貴妃一模一樣。

  “皇!後!”建昭帝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好像是嚼碎了和著血從齒縫裏擠出。

  馮德垂著眸,沒有再說話。二十年前他隻是建昭帝身邊的小內侍,犯了錯差點被打死,是羅夫人一句話救了他一條命。羅夫人紅顏早逝,他偶然給她的兒子傳遞些緊要的消息,比如建昭帝遺詔裏寫的殉葬,也算是報答羅夫人救命之恩。如今,羅夫人的仇他也報了。

  建昭帝捂著胸口,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胸口悶疼得厲害,臉憋得通紅,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馮德,“去、去拿丹藥。”

  很快,一個精致的木盒遞到建昭帝的手裏,裏麵是幾顆血紅的丹丸。建昭帝取了一枚塞到嘴裏,半晌,臉色終於恢複了正常。

  剛想站起來,眼前一陣發黑,建昭帝又倒回了椅子裏。

  “陛下,您臉色不好,要不要叫太醫過來?”馮德小心地問道。

  建昭帝搖搖頭,又吃了一枚丹藥,臉色眼見著紅潤起來,他歇了一會兒,站起身,步伐虛浮地去了前殿。

  馮德落後幾步,跟在建昭帝的身後。

  建昭帝一邊走一邊考慮著該如何處置皇後。本來看在太子的份上,他不想處死皇後,畢竟太子現在的身體太過虛弱,恐怕承受不住廢後的打擊。而且要是廢後,太子就不算是嫡子了,到時候恐怕會有禦史借機提出廢儲。

  廢儲是早晚要廢的,隻是現在還不到時候。建昭帝的打算是讓太子一直占著儲君的位置,安王和寧王勢均力敵,直到他死的時候,再重新立下儲君。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連羅夫人也是死在皇後手裏的,那可是他最喜歡的女人,給他生下了長子的女人,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

  皇後……

  建昭帝的手指緊緊地握了起來。皇後利用麝香,不知謀害了多少皇嗣,這也是他膝下隻有三個兒子的原因。更可恨的是她利用巫蠱之術,殺了他最愛的女人,今天又想殺他的貴妃和他的長媳,現在看來,麗嬪刺殺也是皇後弄的。

  賤人!竟然連他也想殺!看來他當時疑心的沒有錯,如果他被麗嬪所殺,太子順利繼位,現在的天下早已是他們母子掌控了。如果他身受重傷,後宮可是在皇後掌管之下,到時候他可能一樣會無聲無息地死去。

  想到這裏,建昭帝出了一身冷汗,連帶著對太子也多了幾分不喜。

  原本他還想為了太子著想留下皇後一命,現在看來斬草必須除根,誰知道皇後會不會還藏著什麽巫蠱之物,萬一用來控製他身邊的人再來刺殺他可就糟了。

  甚至太子那裏,也得多加防備,也許皇後把什麽東西傳給了太子呢?

  建昭帝一邊走一邊思考,等到坐在龍椅上,已經把皇後的結局安排得明明白白。

  ……

  就像裴無咎建議的,皇後使用巫蠱之術害人一案並沒有大白於天下,而是悄悄地掩藏起來,除了當事的幾個人知道,也隻有太子知道真相。

  太子十分震驚,不敢相信皇後會做出這樣的事,他親自去了冷翠宮,想要問個明白。

  冷翠宮的宮女內侍顯然都已經換過,不是他所熟悉的鳳儀宮宮人。皇後穿著鳳袍,在殿中走來走去。她高昂著頭顱,驕傲得仿佛依然是昔日裏的國母。隻是身子消瘦得厲害,往日合身的鳳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仿佛是掛在一個架子上。

  皇後盯著太子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皇上來看哀家了?”

  太子大驚,“母後,慎言!”隻有皇上山陵崩之後才皇後才能自稱哀家,而她稱他為皇上,難道在她的心裏,父皇已經薨逝,他繼承了皇位,而她成了太後?

  皇後淡淡一笑,睥睨從容,“怕什麽,這天下都是咱們母子的,哀家說什麽,難道還要看別人的臉色不成?”

  太子心中一片悲涼。

  這恐怕就是母後一直以來的夢想。她一直期盼著這一天,卻不知道,這一天是永遠都不會有了。

  “母後,我是不可能當上皇上的,至於母後,就算成了太後,那也是幽禁在冷翠宮。”太子幹癟的臉上浮起一絲悲哀的苦笑,“母後,醒醒吧,不要自己騙自己了。”

  皇後猶如被雷擊中,呆立在殿中,半晌,淚水順著臉頰滾滾落下,憤怒地斥道:“胡說!本宮辛辛苦苦二十年,憑什麽你不能做皇帝?憑什麽我不能做太後?!”

  沒有人能回答她憑什麽。

  不知是不是打擊太重,皇後漸漸有了厭食之症,什麽都吃不下。太子來看過很多次,盯著她讓她吃東西,硬給塞到嘴裏,最終還是會吐出來。

  太醫診過,說是心情鬱結,開了方子,也並不見好,反而日漸嚴重。

  ……

  “皇後是真的病了還是假裝的?”薛筱筱很是好奇。

  裴無咎薄唇勾了一下,“是有人要她病的。”

  “哦……”薛筱筱估計這個人應該就是建昭帝了,畢竟在皇宮裏做手腳要皇後的命,還得讓太醫聽話,除了建昭帝也不可能有別人了。一對夫妻最終走到了這樣的結局,也是悲哀。

  仔細想想,皇後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善妒和維護她自身和太子的利益。到最後對魏貴妃和她下手,也是因為太子中毒身體被毀而發了瘋不顧一切地要報複。

  薛筱筱托著下巴,想著自己這性子比皇後還要善妒,如果她處在皇後的位置,別說看著別的女人生下裴無咎的兒子,就光是裴無咎和別的女人睡了,她都無法接受。

  退一大步講,如果因為有了孩子而不得不忍下來,有一天自己孩子被人毒害,失去健康的身體甚至性命,她一定會比皇後做得還要絕,不管是什麽貴妃王妃,連皇上的命也得一並取了。

  薛筱筱打了個寒顫,她不希望自己變成一個這樣瘋狂的女人。

  “怎麽了?”裴無咎一縷心神永遠都在她身上,見她神色有異,放下公文滑到她身邊,將她攬在懷裏,手指摸了摸她發白的小臉,問道:“嚇到了嗎?”

  薛筱筱定定地看著裴無咎,想了想,低聲問道:“殿下,你有沒有可能……坐上那個位置?”她豎起一根纖白的手指,朝上指了指。

  裴無咎長眉一挑,“自然有可能,非常可能。”他不想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的手裏,需不需要殉葬要看別人的心情,妻子會不會遭到玷汙要指望著別人的道德底線。他想成為最厲害的那個,任何人都不能安排他的命運,任何男人都不敢覬覦他的妻子。

  薛筱筱咬著唇,考慮著自己能容忍他後宮裏有幾個妃子,想了半天,答案是一個都不行。

  “放開。”裴無咎的手指壓在她的唇上,阻止她咬自己,他發現小姑娘有個壞毛病,內心特別糾結的時候,總喜歡咬嘴唇和舌尖。那天晚上被巫蠱毒害她拿著匕首糾結著要不要刺自己的時候,就把舌尖咬破了。

  把紅潤柔軟的唇瓣解救出來,裴無咎歎了口氣,“雪寶寶到底在想什麽?”她一定是遇到了很為難的事,才會這樣。

  “殿下,”薛筱筱遲疑道,“做了皇帝,是必須得有後妃的吧?”

  隻這一句,裴無咎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