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作者:妖夭夭      更新:2020-07-24 10:17      字數:4620
  兩架華麗的步輦停在宮門處,裴無咎並未推辭,他徑直上了前麵的那個,薛筱筱坐在後麵的那駕。

  步輦由高大健壯的內侍抬著,平穩得幾乎感覺不到移動。薛筱筱這還是第一次坐步輦,她遙遙看著前麵裴無咎的背影,想著他以前來皇宮,都是要自己搖著輪椅走過長長的宮道。現在他成了皇子,又是太子屬意的兄弟,是不是意味著書中的結局已經開始改變?

  他說夠強大,才能護住珍愛的東西。

  雖然他沒有直言珍愛的東西是什麽,但薛筱筱有強烈的直覺,他說的是她。

  平心而論,薛筱筱並不希望裴無咎做皇帝,但他珍重的心意,她感知到了。不管他想做什麽,她都願意支持,更何況,他還是為了保護她。

  盡管薛筱筱不是很明白,為什麽要他非要足夠強大才能保護她。

  龍極宮巍峨肅穆,象征著這個世界最高的權利。兩架步輦進了龍極宮,停在正殿外麵。

  薛筱筱拒絕了內侍,親自推著裴無咎的輪椅進了正殿。

  裴氏宗族的人全都來了,分列兩側而坐。

  薛筱筱看到了老康郡王妃,滿頭珠翠一臉陰沉,勉強牽起的嘴角讓她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怪異。薛筱筱並不在意此人,要說是以前的以前,裴無咎還是康郡王世子,她礙於禮法要對這個婆母恭恭敬敬,那麽現在,裴無咎是建昭帝的兒子,堂堂皇子,一品親王,而她是親王妃,一品命婦,並不需要懼怕老康郡王妃。

  再往前,是寧王。

  他桃花眼裏的笑意淺淺,手指因為握得太緊,骨節凸起泛白。

  寧王的對麵,坐著太子。

  他形容枯槁,短短時間就瘦得像骷髏一樣,原本是劍眉星目的英武長相,現在憔悴的幾乎看不出本來樣貌了。

  太子的身邊,坐著方知月。

  兩人的婚期定在了九月,按理,方知月還未嫁入東宮,不該出現在這個家宴上,就算出現,也不能坐在太子的身邊。

  但是自從太子受傷中毒,方知月就不顧禮儀,堅持住進東宮,親手照顧太子。建昭帝感念其對太子一片摯誠之心,特意安排她坐在太子身邊。

  方知月還是一如往常的溫婉賢淑,跟以前比消瘦了一些,神情中帶上了一絲掩藏不住的憂鬱。

  畢竟是書中的男女主,就算結局改變,兩人的感情還是沒變,方知月明知道太子的身體已經廢了,還是要陪在他身邊,甚至於連禮儀都不顧了。薛筱筱心下感慨,腳步不停,推著裴無咎直接到了建昭帝的麵前。

  因為是拜見父母,今日除了建昭帝,皇後也從冷翠宮出來了,坐在建昭帝的身側。至於魏貴妃和順妃,嚴格算起來是建昭帝的妾室,並不適合這種拜見父母的正式場合。

  裴無咎從輪椅中站了起來,薛筱筱扶著他,兩人一起跪在建昭帝和皇後麵前。

  “無咎,從今日起,你就是朕的兒子了。”建昭帝不知想起了什麽,眼中竟然閃現了一滴混濁的淚水。他拍了拍裴無咎的肩膀,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見麵禮,遞給裴無咎。

  那是一塊玉佩,油潤細膩,一看就不是凡品,上麵雕著的龍形,更是象征了尊貴的身份。

  裴無咎雙手接過,道:“多謝父皇。”

  一聲父皇,讓建昭帝愣神了片刻,隨即大笑兩聲,“好,好,朕的皇兒。”他又看向薛筱筱,將另一枚玉佩遞給她。

  那玉佩顯然跟裴無咎那一塊出自同一個玉石,不過這一次是雕刻了鳳形。按製,親王妃也是能用鳳的,薛筱筱此時穿的衣裙上,就繡著很多鳳紋。

  薛筱筱接過玉佩,“多謝父皇。”

  建昭帝哈哈一笑,“安王妃是朕的第一個兒媳,爭取早日開枝散葉,好讓朕抱上皇孫。”

  “是。”薛筱筱羞澀地低下頭,心中忍不住嘀咕道:建昭帝分明知道裴無咎中了寒毒的事,還讓她開枝散葉,她能開出枝來才有鬼了。

  見過父親,還要見母親。

  皇後這一次穿了鳳袍,她跟太子一樣,消瘦了很多,臉色枯黃,隻有一雙眼睛,亮得有些嚇人。那鳳袍估計是以前穿的,並沒有新製,穿在她的身上顯得空蕩蕩的。

  她的嘴角牽起一個古怪的笑意,遞過來的見麵禮倒是中規中矩,給裴無咎的是一把長劍,“聽聞安王從北羝回到京都的第一日就丟了自己的佩劍,本宮送你一把,這劍鋒利無比,安王可不要再弄丟了。”

  建昭帝勃然變色。

  裴無咎之所以回京都的第一日丟了佩劍,是因為他用那佩劍來殺康郡王了,那劍就刺在康郡王的心口。

  而這件事的幕後指使正是建昭帝。

  皇後話裏的意思,似乎在提醒他裴無咎曾經有過弑父的經曆,不知道會不會再次弑父。

  本來讓皇後從冷翠宮出來,是為了讓這一次過繼完美,沒有任何禮節上的缺憾,可現在,建昭帝後悔了,皇後因為太子的事受到的刺激太大,顯然已經瘋癲得不顧場合了。

  裴無咎神色如常,雙手接過長劍,“多謝母後。”

  聽到“母後”兩個字,皇後的笑容更加古怪,她看向薛筱筱,拿出一支銜珠鳳釵,“安王妃可要早日開枝散葉啊。”

  說著話,她把那支銜珠鳳釵插在薛筱筱的發髻上。

  薛筱筱今日頭發梳得複雜,頭上還戴著親王妃特有的九樹花釵,那鳳釵幾乎沒有可下手的地方,皇後的鳳釵果然插歪了,她又取了下來,還帶下了薛筱筱的一根發絲。

  她若無其事地把發絲卷在手心,鳳釵遞給薛筱筱,“算了,你拿回去自己戴吧。”

  薛筱筱接過,“多謝母後。”

  認親完畢,裴無咎和薛筱筱入席,兩人坐在太子下首,與太子和方知月相鄰。

  太子扭頭笑了一笑,“無咎,現在可是親兄弟了。”

  裴無咎拱手道:“願為太子護持左右。”他說的是太子提議過繼時用的說辭——雙翼護持,兩人相視一笑,頗有默契。

  太子端起酒杯,朝著對麵的裴琅示意,裴琅一飲而盡,太子不能飲酒,碰了碰嘴唇做個樣子罷了。

  ……

  正式過繼之後,裴無咎比之前更忙了,裴琅手裏的永豐糧倉已經快要建好,建昭帝又因為裴琅對太子暗下毒手的事對他十分怨恨,將更多重要的差事都交到裴無咎手裏。

  裴無咎沒辦法整日待在王府,至少早朝就得去,這樣的話他卯時就離開了,等薛筱筱睡醒的時候,人都走了兩個時辰了。

  “唔……”薛筱筱在床上滾了兩圈,伸了個懶腰。

  朱槿碧桃聽到動靜,放輕了腳步進來,低聲問:“王妃醒了嗎?”

  “嗯。”薛筱筱應了一聲。

  兩個丫鬟手腳輕快地挑起床帳,給薛筱筱洗漱換衣。

  裴無咎走了有兩個多時辰,薛筱筱自己睡得熱烘烘的,知道他要到傍晚才能回來,薛筱筱洗漱完就去了東廂房,兩個大冰釜吐著絲絲涼氣,舒爽得好似深秋。

  薛筱筱滿意地喟歎一聲,“把早膳擺到這邊。”裴無咎不在,她就窩在東廂房不肯出去了。

  用過早膳,喬靜禪來了。

  她大概也知道林妙香為什麽被禁足了,輕易不敢來正院,即便來一次,也是專門挑著裴無咎不在的時候,免得不小心惹怒王爺,也落個禁足一年的下場。

  兩人閑話了兩句,薛筱筱讓丫鬟取了兩碗沙冰過來。裴無咎在的時候,限製她一天隻能用一碗,現在裴無咎不在,她就抓住機會多吃些。

  “王妃,這個……不能吃太多呀。”喬靜嬋提醒她。

  “嗯嗯,知道啦。”薛筱筱應得十分敷衍。

  喬靜禪挖了一勺沙冰,慢慢吃了,試探著問道:“王妃,林淑人真的要禁足一年嗎?”她和林妙香同時進的王府,平時也見不到王爺,後院就她們兩個女人,雖然是各為其主,但相處還算融洽,還能做個伴說個話。

  “是吧,王爺下的命令。”想到裴無咎說林妙香弄傷了他的手薛筱筱就覺得好笑,不過,不管林妙香出於什麽原因要誘惑裴無咎,薛筱筱都是無法接受的。林妙香禁足她樂見其成,至少要等到她沒有這個心思了再放出來。

  她是不可能接受別的女人碰裴無咎的,哪怕是裴無咎的侍妾也不行。

  不過這樣的話,林妙香和喬靜禪就要在王府裏孤獨終老,雖然生活優渥吃穿不愁,但男女感情上就注定要形隻影單。

  可如果兩個侍妾與裴無咎發生點兒什麽,她自己就要離開裴無咎。

  想到喬靜禪做過的那件男子衣衫,林妙香那卷男子畫像,薛筱筱心中一動。

  “要是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如果,我是說如果……”薛筱筱問道:“如果你現在還是十歲,住在自幼長大的院子裏,家資豐厚沒有煩惱,你是選擇入宮還是選擇來王府呢?”

  喬靜禪目光有些空,顯然認真想了一下薛筱筱設想的情形,半晌,苦笑道:“王妃說得太過美好,妾身實難想象,不過如果真的有那麽好的事,妾身既不會入宮也不會來王府,妾身願意守著自家的小院,哪怕清貧一生。”也好過與自己青梅竹馬的男人永遠錯過。

  薛筱筱纖長的睫毛眨了眨,把喬靜禪的話在心裏回味了一番,感覺她應該說的是真心話。她剛才故意沒有給出留在自家既不入宮也不進府的選擇,就是想看看喬靜禪自己內心深處是不是這樣期盼的。

  現在她確定了喬靜禪的心意。

  喬靜禪向往的生活是布衣小院加章銘,而她既無法接受喬靜禪與裴無咎發生點什麽,也不忍心讓她孤獨地在王府老去。

  既然如此,等到時機成熟,倒是可以悄悄地放她離去。

  不過現在皇後雖然被打入冷宮,但餘威尚在,還不能輕舉妄動。

  喬靜禪隻當是王妃閑話,雖然想到那樣美好的生活難免有些惆悵,倒也沒往心裏去。

  薛筱筱趁著裴無咎不在,窩在東廂房涼爽了一天,還吃了沙冰、奶冰、冰湃的果子……

  不過她實在高估了自己的身體承受能力,到了傍晚,小腹就開始隱隱作痛了。薛筱筱捂著肚子茫然地想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完了,癸水來了!

  她平時貪涼吃多了冰也不會有事,但剛好趕上癸水就糟了。

  ……

  裴無咎回來的時候,就見自己的小王妃乖乖地窩在正屋窗下的軟榻上,倚著大迎枕,抱著小薄毯,捧著話本子看得津津有味,聽到他的動靜,抬起頭一笑,乖巧地招呼道:“殿下回來啦!”

  黑眸眯了起來,裴無咎盯著她看了一眼,輪椅一滑到了軟榻邊,大手握住她懷裏的小薄毯,一把揭了起來。

  柔軟的小肚子上,藏著一個湯婆子。

  裴無咎目光一凝,眉頭皺起,眼神不善地盯著他的小王妃那略顯蒼白的小臉。

  “呃……”薛筱筱可不敢說自己吃多了冰,“那個,癸水……來了,稍微有一點點不舒服。”她捏著食指和拇指,比了一個小小的距離,想了想又捏得更小了些,隻有一顆胭脂米大小,“就這麽一點點不舒服啦。”

  裴無咎冷笑一聲,要真是一點點不舒服,她怎麽可能夏日炎炎老實地窩在沒有冰釜的正屋,還偷偷抱著個湯婆子暖肚子。

  “傳葛醫正。”裴無咎冷聲吩咐。

  “哎呀不用啦。”薛筱筱抓住他的衣袖,“不用勞師動眾的。”

  裴無咎涼颼颼地瞅了她一眼,平時白皙柔嫩的小臉現在透著蒼白,他想要生氣都氣不起來,歎了口氣,抱住她,“雪寶寶,別折騰自己的身子,看著你難受,我又沒辦法替你,隻能幹著急。”

  他愁腸百結,薛筱筱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情。

  就像他寒毒發作的時候,藥石罔效,她束手無策時的無奈和焦急。

  “對不起,我錯了。”薛筱筱神情嚴肅,認真地保證道:“我再也不折騰自己的身子了。”

  葛醫正給開了方子,叮囑了幾句要小心調養,晚膳的時候薛筱筱也沒敢用冰的東西,熱乎乎地喝了一盅湯,感覺好了很多。

  晚上裴無咎擔心自己的身體太涼加重她的不舒服,都不敢碰她,將自己的枕頭挪得遠遠的,整個人都貼著床邊,翻個身都會掉下去的那種。

  薛筱筱不樂意了,她挪呀挪呀挪到了裴無咎身邊,背對著他,懷裏抱著湯婆子,後背緊貼在他的身上。

  “乖,往裏點兒,別挨著我。”裴無咎無奈。

  “不要嘛。隻要肚子熱著就行,別處又不怕涼。”薛筱筱嗔道:“這湯婆子弄得我太熱,殿下給我涼一涼。”

  裴無咎一想也是,小王妃大夏天抱著湯婆子也別想睡了,他給她涼一涼還能舒服些。

  他從身後抱著薛筱筱,不敢碰她的肚子,隻貼著後背。

  薛筱筱這才滿意了,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睛,不多時就響起了輕微的小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