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作者:妖夭夭      更新:2020-07-24 10:17      字數:4693
  裴無咎偏過頭,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別管大青石了,筱筱看什麽話本子呢,我陪你研讀一番。”

  “不用!”薛筱筱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把話本子往大迎枕下一塞,烏黑圓潤的杏眼警惕地盯著他,“現在是大白天!”

  裴無咎輕笑一聲,“白天怎麽了,白天就不能看話本子了?雪寶寶是不是想歪了,我隻是怕你有不認識的字,所以陪你看看罷了。”

  他一邊說話,薄唇一邊在她的臉頰上移動,最終落在她的唇上,含含糊糊地說道:“我是看話本子,又不是白日宣淫。”

  薛筱筱氣惱,張嘴咬了他一口,卻正好被他逮住機會,趁虛而入。

  ……

  民眾的情緒最容易被煽動,安享天下四個字一出,流言四起。

  有人說這個安指的就是安王府,安王當年征戰邊疆大戰北羝,又是皇室旁支,裴氏子孫,大雍親王,就算繼承大統也未嚐不可。

  立刻就有人跳出來反對,安王殘暴不仁,最喜活剝人皮,這樣的人要是當了皇上,百姓豈有活路?

  當然更多的人說的是安享天下指的就是大雍國泰民安,時下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可不就是安享天下嗎?

  灃河支流決堤之處隻是個小隱患,水流不大,受災的百姓也不多,損失了一些財務,倒是沒有人員傷亡。這本是小事,但刻著字的大青石卻不是小事,尤其是這上麵的“安”字,正戳中了建昭帝最隱秘的擔憂。

  這種“天兆”之事二十年前他自己奪嫡的時候也經曆過,聽起來很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不管如何,總要派人去查看一番。

  建昭帝顧慮重重,肯定不能派裴無咎去,如果真是天兆,裴無咎很可能借機動手腳。裴琅的永豐糧倉也正是緊要之時,思來想去,倒是太子最為合適。

  而且他已經跟太子說過裴無咎的帝王命格,太子自然知道這恰好是他的心腹大患。做為儲君,太子必然跟他一樣,無法接受裴無咎的帝王命格,查探此事時肯定會格外仔細。

  於是建昭帝一聲令下,太子帶著侍衛去了灃河支流。他要去現場查探,看看這大青石是真的從河堤下翻出,還是有人借著“天兆”故弄玄虛。

  因為所去之處發了水患,太子並沒有用儀仗出行,隻前後簇擁了百十來個侍衛,身佩長劍,騎著高頭大馬,一路出了城門。

  沿著官道走了十來裏路,又拐到了一旁的小路上。

  侍衛護在太子左右,提醒道:“這裏道路泥濘,太子殿下當心些。”

  太子挽著韁繩,有些心不在焉。不知為何,他心中總有些不安,似乎有事情要發生,“無妨,走快些,快去快回。”他隻要到河堤附近看看就行,那個大青石可以命人裝在馬車上帶回東宮。

  灃河流經京都城外,此次決堤的支流處在一座小山下,官道沒有直接修到這偏僻之處。因為下過暴雨,平時還算規整的小路上泥濘不堪。

  幸好一路人是騎著高頭大馬,倒是沒什麽影響。

  臨近水患處,路況更差,太子縱馬沿著河堤緩行,仔細查看那決堤之處。

  看起來確實是被暴漲的河水衝開,沒有人力挖鑿過的痕跡。那大青石已經被人從河底抬到岸上,上麵“安享天下”四個字痕跡有些模糊,似乎經過了漫長的歲月。

  難道真是天兆?

  想到裴無咎出生時被高僧批過的那個天元一氣的奇特命格,太子心中發沉,劍眉皺起,星目中閃過一絲陰鷙。他跳下馬,走到大青石邊,仔細查看那上麵的四個字。

  刻痕古舊,似乎埋在地下多年。不過這也說明不了什麽,能工巧匠自然能將剛剛刻出來的石碑做成經曆了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樣子。

  太子俯身細看,猛聽得侍衛大喊道:“小心!山上有落石!”

  太子霍然抬頭,身側的小山上骨碌碌滾下無數巨石,他心頭一跳,侍衛們已經朝著他簇擁過來,“此處危險,殿下速速離開!”

  還沒等太子跳上駿馬,“嗖——”另外一側的樹林中,箭矢如蝗,疾射而來。

  一邊是落石滾滾,一邊是箭如雨下,太子的侍衛們猝不及防,頓時有人受傷,陣型大亂。

  “護著殿下趕緊離開!”

  落石還能說是暴雨所致山體鬆動,那箭矢分明是有人刺殺。眾人心中明白,今日之事就是一個陷阱,針對太子的陷阱,而他們此時已經落入了圈套,隻能盡快脫離。

  但對方顯然是籌謀多日有備而來,太子所處的情形十分不利,被落石和箭矢夾擊,一時進退不得。

  “箭上有毒!”有中箭的侍衛臉色慘白,翻下馬來。

  太子心中一驚,神思恍惚的瞬間,肩上一痛,一隻白翎箭矢正中了他的肩膀。

  第079章

  太子出城的時候, 鮮衣怒馬,侍衛威儀。

  幾個時辰之後, 一小隊駿馬疾馳入城,穿過鬧市時都沒有放慢速度,人們隻恍惚看到馬上的人穿著東宮侍衛的服飾, 身上染了鮮血。

  鬧市縱馬已經沒人在乎,儲君出事意味著大雍要變天,已經安閑舒適地過了多年的京都百姓, 心頭都壓上了一層烏雲。

  不過一刻鍾的時間,京都全麵戒嚴,五城兵馬司和皇帝身邊的金吾衛出城而去,同時京郊大營的將士們也整裝待命。

  裴無咎接到皇帝口諭, 匆匆入宮。

  他離開之後, 安王府大門角門後門全部被五軍大營的人守住,不許進出,說是京都出了逆賊, 他們奉皇命保護安王府。

  一時間, 京都風聲鶴唳。

  “王妃, 出了什麽事嗎?”朱槿碧桃一臉的緊張。

  薛筱筱微微一笑, “沒事,你們放心。”

  等兩個丫鬟退下,薛筱筱細細的眉頭皺了起來,她已經預料到了太子會出事,但顯然這個後果比她想象的要嚴重。

  如果太子隻是受了輕傷, 那京都戒嚴、派五城兵馬司出城查看都可以理解。可連京郊大營都驚動就有些過頭了,安王府被將士們圍住,說是保護,不如說是軟禁。

  現在裴無咎進了皇宮,她這個留在安王府的王妃就成了人質。

  薛筱筱抬眼看了看窗外,長安一身軟甲,手按腰刀,身姿筆直站在廊下。按理裴無咎不在,長安做為侍衛是不能留在內院,但這是裴無咎離開時特意吩咐的。他帶著永吉去了皇宮,卻讓長安守著正院。

  薛筱筱從空間裏摸出小弩,上麵已經裝好了箭矢。手裏有了武器,她略微安心了一些。

  “長安。”薛筱筱輕聲喚道。

  長安立刻回身,隔著軒窗抱拳躬身,“王妃,有何吩咐?”

  薛筱筱低聲問:“是隻有安王府被圍了嗎?”

  長安道:“安王府和寧王府都被圍了,還有幾處重臣宅院也被……保護起來,王爺和寧王都已經入宮。”

  他壓低了聲音,“聽聞太子傷勢很重。”

  薛筱筱嗯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小弩,這小弩是裴無咎親手做製,各處打磨光滑,弩臂上還鑲嵌了佛家七寶,璀璨奪目。

  他說希望她永遠都用不到這樣的利器,可這把小弩已經殺了人。不知道會不會再次見血?

  當晚,裴無咎沒有回來。

  薛筱筱雖然安慰兩個丫鬟沒事,但她自己卻不能放心。

  和衣躺在床上,強迫自己閉著眼睛,薛筱筱根本睡不著。長安說太子傷勢很重,也不知道到底是傷在哪裏,能不能救活,好了之後會不會傷殘?

  她自然知道這件事是裴琅做的,裴無咎也知道,但問題是他們絕對不能在建昭帝麵前透露自己提前知曉太子會遇險,那樣一定會被建昭帝遷怒,或者幹脆以為他們就是同謀。這樣的話,他們自然也不能說出此事是裴琅策劃,更何況大家當初隻是心照不宣,誰也沒有裴琅刺殺太子的證據。

  薛筱筱歎了口氣,天家無父子,更無兄弟。經過此事,如果太子身體能好轉,那必然要對裴琅痛下殺手,至於安王府……想到上次雲雁山遇刺之事,薛筱筱估計到時候安王府也不能置身事外。

  如果太子就這麽死了,那儲君的位子就落在了裴琅身上。

  要是太子半死不活……大雍肯定不能讓一個身體有殘的人做國君,到時候廢儲另立,不知道太子會不會發瘋。

  薛筱筱閉著眼睛胡思亂想,什麽時候睡過去的都不知道。

  ……

  東宮。

  建昭帝雙目赤紅,看看躺在床上雙眸緊閉的太子,再看看一旁的裴琅、裴無咎,一口腥甜湧上喉嚨,他手指握拳抵在唇邊,硬是將那口鮮血咽了下去。

  太醫院所有當值太醫全部被召到東宮,院史跪在床前,手指輕輕搭在太子的腕上,寢殿中一片死寂落針可聞,院史的手指顫了顫,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兩名院判一左一右站在他身邊,見此情形,心頭俱是一沉。

  “如何?”建昭帝聲音嘶啞。

  “餘毒已經清除,隻是……”院史臉色發白,“隻是這毒太過猛烈,太子從城外回到東宮這一路,已經……已經傷及肺腑,能否醒來還、還未可知。”

  建昭帝麵色陰鷙,額角青筋跳起,身子晃了兩下,手指緊緊地握著圈椅的扶手,雙眸死死地閉起。半晌,他睜開眼睛,盯著院史和兩名院判,“太子不醒,你們就不能離開他的身邊,救不好他,你們全都得死。”

  他的聲音陰惻惻的,院史差點昏厥過去。他知道建昭帝並不是嚇唬他們,而是真的會讓他們給太子陪葬。他當院史這麽多年,深知建昭帝把這兩個皇子看得有多麽要緊,可以說比眼珠子還重要,更何況現在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還是一國儲君。

  即便怕得要死,院史還是把話提前說清楚,免得等太子醒了建昭帝還是要殺他:“啟稟陛下,就算太子殿下能夠醒來,身體也、也會大不如前。”

  建昭帝愣了一下,腮幫子上的肉顫了顫,冷聲道:“先讓他醒來再說。”

  他眼神冰冷地看了看一旁守著的安王和寧王。

  經曆過奪嫡上位的人,在這一方麵本就敏感,再加上前陣子太子在雲雁山伏擊了寧王和安王,幾乎不需要證據,建昭帝就能推測此次太子遇襲定然與他們兩個有關。

  裴無咎坐在輪椅上,雙眉緊皺,盯著床上毫無生息的太子。他想到了裴琅會下殺手,但沒想到他會用毒。

  如果隻是派人劫殺,以東宮的百十來個侍衛的身手,應該能護住太子,就算受傷也會隻是輕傷,比如肩上中的那一箭,太子受些苦楚,但終歸會安然無恙。

  但這箭上的毒卻讓太子的形勢很不樂觀。聽院史的意思,能否醒來還要看天意。即便是醒了,太子的身體也廢了,一個身體孱弱的人,怎麽可能當皇帝呢?

  一個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的皇帝,必然會讓大雍的朝政不穩。更何況,當皇帝十分辛苦,不說要費上多少心神,均衡各方勢力,處理各種事件,就算國泰民安無事發生,每日裏也有一摞一摞的奏折需要批複。

  一個身體不好的人,是無法勝任的。

  他感受到了建昭帝冰冷的目光,知道皇帝已經對他和裴琅起了疑心。但他也知道建昭帝就算知道事情是裴琅做的,也不會把裴琅殺掉,甚至不會有太重的懲罰。

  畢竟太子生死不知,就算醒來也相當於廢了,裴琅現在是建昭帝唯一的健康兒子,他是絕對舍不得把裴琅也弄死弄殘的。

  裴琅顯然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才敢對太子痛下殺手。

  “父皇!”裴琅桃花眼中滿是憤怒和傷心,“這、這到底是誰幹的!先是在雲雁山劫殺我和安王,事情過去還沒幾天,竟然連太子也遭了他們的毒手!”

  他咬著牙,悲痛欲絕。

  聽著他把刺殺太子的人跟雲雁山劫殺的黑衣人混為一談,看著他毫無破綻的表情,建昭帝心中冰涼一片。

  原以為他的三個兒子自幼一起長大情意非比尋常,他一直篤定自家不會出現手足相殘的事,可太子劫殺寧王和安王,還沒幾天,太子自己又遭了毒手。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誰下的手,但十有八|九是裴琅。偏偏,他還不能明著懲罰他。

  ……

  次日,京都戒嚴更甚,往日繁華熱鬧的街道一個人影都看不到,原本安王府隻是大門角門處被守住,現在連圍牆下都站了將士,可以說是圍了個水泄不通。

  薛筱筱始終懸著一顆心。不過在她決定不再逃離而是留下來陪裴無咎的時候,已經做好了麵對死局的心理準備。就算現在局勢再緊張,她也沒有生出逃離的念頭。

  直到第三日的傍晚,裴無咎才回到安王府。

  他離開王府時,匆忙地將身上的朱紅色單羅紗錦袍換成了玄衣金紋窄袖袍,此時那衣袍未變,衣角上多了數道褶皺。他肌膚本就是冷白色,現在更多了幾分蒼白,眉宇間透著疲倦,優美的下頜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薛筱筱聽到他的輪椅上就衝到了院子裏,一看他的模樣就心疼上了。她沒問裴無咎宮中形勢如何,連聲吩咐著備水傳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