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作者:妖夭夭      更新:2020-07-24 10:17      字數:4155
  裴無咎嗤笑一聲。

  “小豬崽崽。”

  可能泡過溫泉整個人都放鬆了,薛筱筱睡了一個時辰才醒。

  纖長的睫毛顫動幾下,薛筱筱慢慢睜開眼睛,驀然發現一張俊臉離她隻有一臂之遙。

  呆愣了一下薛筱筱才徹底清醒,這是裴無咎睡在身邊。

  說起來她每次都比裴無咎醒得晚,還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睡顏。

  裴無咎是她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但醒著的時候總有種陰鬱冷戾的氣質,此時雙眸緊閉,鴉色長睫靜靜垂著,整個人顯得柔和溫潤,像是上好的美玉。

  薛筱筱似乎被蠱惑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頰。

  長睫倏地睜開,眸光像是開了刃的刀鋒,銳利冰冷,帶著濃濃殺意,幾乎是在一瞬間,她的手腕就被死死地捏住了。

  “嘶——”薛筱筱倒吸了一口涼氣,“痛痛痛——”

  嬌軟的聲音那麽熟悉,裴無咎的眼神立刻恢複了清明,他飛快地放開了她的手腕,卻見那白嫩的肌膚上已經浮起了一圈紅腫。

  “筱筱,我——”裴無咎的聲音在看到她眼角的一滴淚珠時卡住了。

  薛筱筱甩了甩手,還好沒斷,在被他抓住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要喪命在他的手下了。

  她飛快地掃了一眼裴無咎,見他已經徹底清醒,目光盯著她的手腕,黑眸中滿是懊悔和自責。

  “殿下……”薛筱筱喃喃喚道。

  裴無咎低低地嗯了一聲,食指輕輕地壓在她的眼角,將那滴淚珠抹去,“抱歉,我的錯。”

  “沒事啦,我可沒哭。”薛筱筱抿著唇笑了笑,她雖然疼,但也不至於就哭出來,那滴淚珠也隻是身體在劇痛時自然的生理反應而已。

  她抓住了裴無咎還沒有收回去的手指,眼睛一亮,高興地說道:“殿下,你好像沒有那麽冰啦!”

  裴無咎自己也察覺到了。

  不知道是因為美酒、溫泉,還是她,他的身體難得暖了起來,這也是剛才他沉沉睡去的原因。

  要不是睡得太沉,也不會在被碰觸的瞬間突然驚醒而傷到了她。

  他歉疚地看著她手腕上的紅腫,“筱筱不怪我嗎?”

  薛筱筱笑道:“這有什麽呀,殿下這肯定是征戰沙場時養成的習慣,時刻保持警醒蠻好的。要怪也應該怪我,不該突然去碰你。”

  裴無咎手指一頓,她到底是過得什麽樣的日子,怎麽會理解這種在遊走在生死邊緣的刀刃上才養出來的本能?

  “殿下給吹吹就不疼啦。”薛筱筱把手腕伸到他麵前,故意將那紅腫的傷痕給他看。

  雖然疼痛能忍受,傷痕也會痊愈,但能讓他心疼愧疚也不錯。至少下次他就會更注意一些,她也不用擔心自己晚上睡著了翻個身碰到他而被他迷迷糊糊時順手殺了。

  裴無咎僵住了。

  他這一輩子都沒做過給人吹吹傷口的事,殘肢斷臂他見得多了,就算是他自己,肌膚被利刃劃開猙獰卷起,照樣眉頭都不皺一下。

  可……小姑娘正期盼地看著他,琥珀色的瞳仁裏映著他的身影。

  裴無咎臉頰肌肉繃得死緊,終於,輕輕吹了口氣,頗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哈哈哈哈——”薛筱筱笑了起來,小梨渦乍現,清澈漂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眼見著裴無咎俊臉黑沉,她連忙收斂了一下,“咳咳,殿下這麽一吹,果然不疼了呢。”

  她的笑聲雖然止住了,但眉眼彎彎,顯然心裏還在偷笑。

  裴無咎無奈地掃了她一眼,他都不明白自己的脾氣怎麽變得這麽好了,明明是個來曆不明的小姑娘,他卻越來越縱容她。

  “我去給你拿藥。”裴無咎坐起身。

  “不用!”薛筱筱一把扯住他的衣角,“我等會兒還要去泡溫泉呢,泡過溫泉自己就消腫了,再說,就算塗了藥,被水一泡也消散了。”

  裴無咎遲疑一下,剛要說什麽,院子裏傳來永吉的聲音,“王爺,宮中來人了,聖上口諭,讓您即刻入宮。”

  第023章

  聽說宮裏來人,裴無咎神色一冷。

  薛筱筱覺得他身上的氣質一瞬間發生了變化,高高在上,冷漠陰鷙。

  “殿下要回去嗎?我這就收拾東西。”薛筱筱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

  裴無咎按住了她的肩膀,黑沉沉的目光在她手腕上的一圈紅腫停留片刻,小姑娘顯然還沒玩夠,既然京都出了事,他馬上就要忙起來,下次陪她過來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不急,我自己先回去,你可以再住一晚。”

  薛筱筱眼睛一亮,琥珀色的瞳仁裏像是有小火苗咻地一下點燃了,她咬了下嘴唇,不確定地問道:“這樣……可以嗎?”

  潔白的貝齒陷在飽滿的唇肉中,像是嬌嫩的花瓣包裹著一顆小小的珍珠。

  裴無咎眸光一暗,有些後悔讓她留下了。

  不等他改口,薛筱筱已經歡喜起來,拉著他的衣袖搖了搖,“謝謝殿下!那我明天再回去。”

  明明是他讓她留下的,可看著小姑娘毫無分離之傷感,裴無咎心裏又不舒服了。

  以他的性格,凡是自己不舒服,定要讓別人更加不舒服才是,可看看小姑娘手腕上的傷,再看看她眼中的神采,裴無咎終究還是沒說什麽,默默離開了雲雁山。

  他帶走了永吉,長安留下保護薛筱筱,隨行的侍衛也留下了一半。

  “出了什麽事?”馬車轔轔行駛在整齊寬敞的官道上,裴無咎修長的指尖挑開車簾,問道。

  永吉從馬上探身過來,低聲道:“回王爺,今日杏榜公布,有兩個舉人散播謠言,說是……之前有人售賣考題。”

  裴無咎勾著車簾的手指一頓,科考舞弊非同小可,更何況這次會試的主考官彭籌是皇後的母族。

  光是一個售賣考題就夠棘手的了,這中間再卷入皇後,可能進一步涉及到太子,沒準還有三皇子的手筆……

  要知道,這次能夠得到主考官的位置,皇後、太子可是費了不少功夫。彭籌已經是翰林院學士,當上主考官,成為三百進士同進士的“座師”,能為太子拉攏到不少的人才。

  按理說這樣的好事,彭籌就算再糊塗,也不會為了些許銀兩就鋌而走險,這裏麵應該另有隱情。

  裴無咎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小幾上輕輕點了兩下。太子一派得到會試主考官的位置,三皇子裴琅得到監造永豐糧倉的權利,本來兩人各有所得勢均力敵,如果彭籌出事,太子損失慘重,這天平可就傾斜了。

  估計這也是建昭帝急召他入宮的原因。調查彭籌一案自然不能由太子來辦,以免徇私包庇。更不能交給三皇子及其黨羽,免得辦成了冤假錯案。隻能交給他,他雖然跟太子和三皇子都不對付,但至少不會偏幫任何一方。

  還沒有進城,氣氛已經變得不一樣了,城門處有兩隊披堅執銳的士兵,不管是進城還是出城,都要嚴加盤查,尤其是年輕男子,更是仔細。

  裴無咎的馬車上有安王府徽記,永吉手裏握著安王府腰牌,沒人敢查安王府馬車,裴無咎暢通無阻進了城門。

  “跑了要犯嗎?”裴無咎長眉緊皺。

  永吉已經在城門守衛那裏打聽了情況,稟報道:“兩個鬧事的舉人,一個死了,一個跑了。”

  裴無咎“……”

  好嘛,他還沒接手,兩個重要的人證已經一死一逃。假如真的有人售賣考題,不管是賣的,還是買的,都知道這是殺頭的重罪,肯定不會輕易認罪。

  難道要把榜上的三百貢士都抓起來拷問?不行,這些可都是要進入官場的,沒有切實的證據,不能受刑。

  或者考校榜上三百貢士的學問,看有沒有魚目混珠的?

  能從童生、秀才一路考到舉人,都不會是泛泛之輩,不大可能從裏麵找出胸無點墨卻能上榜的。

  裴無咎揉了揉眉心。

  還沒進龍極宮的殿門,就聽到了建昭帝帶著怒火的聲音。

  “會試三年一比,乃是為大雍擢選棟梁之材,在這裏麵動手腳,是想要亡我大雍!”建昭帝一把將桌上的茶壺茶盞掃到地上,“售賣考題,不啻於賣官鬻爵!”

  龍極宮內宮女內侍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出,一時間殿內落針可聞。

  太子咽下喉間的苦澀,開口道:“父皇,彭籌乃是翰林院學士,常常為兒臣講學,其人剛正不阿,絕對不會為了黃白之物做出此等危害大雍之事。更何況,若是真的買了考題,遮掩尚且來不及,又怎麽會鬧得人盡皆知?”

  三皇子裴琅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神情有幾分散漫,語調卻是難得的嚴肅,“科考舞弊在本朝從未聽說過,兒臣本來也不相信,但那個姓錢的舉人在放榜的混亂中被人殺了,另一個姓章的舉人不見蹤影,這分明是有人試圖殺人滅口。”

  建昭帝麵色陰沉。

  太子又道:“也許此二人隻是落榜之後心中憤懣,不肯承認自己技不如人,胡亂揣測罷了。”

  三皇子裴琅詫異地睜大眼睛,“太子莫不是還沒睡醒?那個不見了蹤影的章姓舉人分明是榜上貢士。”

  太子心中一驚,突然聽到輪椅轔轔之聲,裴無咎來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那個章姓舉人,隻是四個城門嚴加盤查,五城兵馬司全城搜查,這個章銘竟然像是人間蒸發,毫無蹤跡。

  而彭籌暫時關押在大理寺,口口聲聲喊著一片忠心可表天地,昔日翰林院學士就算在監牢中,也是從容不迫凜然大義。

  裴無咎忙到亥時才回到內院,一路進了屋才發現臥房並沒有人,燈燭明亮,但那個愛笑愛吃的小姑娘沒在,屋裏顯得無比冷清。

  裴無咎愣了一下,讓小姑娘在雲雁山多玩兒一天是他說的,可此時屋裏空蕩蕩隻他一人,心裏又有些後悔。

  小姑娘肯定舒舒服服地泡著溫泉,泡到血脈通暢小臉緋紅,再美滋滋地吃上一頓,往被窩裏一鑽,睡得香甜無比,根本就不記得他了。

  裴無咎手指扶額,半晌,嗤笑一聲。

  “沒良心的小丫頭!”

  跟裴無咎想象的不一樣,薛筱筱並沒有他猜測的那樣逍遙自在。

  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每天都是跟裴無咎一起過的,就算有時候他在外書房用膳歇息,但畢竟在一個府裏,她隨時都能見到他。

  現在他回了京都,而她還在雲雁山,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就算泡著舒服的溫泉,也要不自在地東張西望。似乎沒有他在身邊,就缺了些安全感。

  尤其午時她泡溫泉差點睡著,現在一個人更是不敢大意,泡了沒半個時辰,薛筱筱就爬出來了。

  一個人用了晚膳,一個人躺在床上,她睡不著了。

  也不知道宮裏到底出了什麽事,明明裴無咎今天都告假沒有去上朝,建昭帝還非要他回去。

  薛筱筱翻來覆去折騰了好久,最後在帶過來的行李中找了件裴無咎的中衣,揉成一團抱在懷裏。

  聞著熟悉的雪鬆味道,薛筱筱終於睡著了。

  次日,她也沒心思再玩兒一天,用過早膳就讓朱槿碧桃收拾東西,準備回府。

  下山的路平緩整齊,但畢竟是山上開路,不像官道那樣寬敞,長安帶著侍衛分成前後護在馬車旁。

  這個時節來泡溫泉的人不多,早上更是沒人上山,從京都過來一般不會這麽早。

  路旁有個年輕男子席地而坐,似乎是爬山累了,靠在山壁上歇息。他蜷縮成一團,腦袋低垂。

  馬車駛來的動靜驚醒了他,他慢慢抬起頭,臉色蒼白,額頭上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