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作者:娜可露露      更新:2020-07-24 09:50      字數:4582
  第31章 天真有邪

  祝以臨曾經在拍某一部戲的時候,和導演吵過一架,原因是他們對主角的情感理解觀點不一致。

  祝以臨認為,主角發現自己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第一反應應該是震驚,無法接受,試圖找理由為對方開脫,等他開脫不了,不得不接受現實的時候,傷心的情緒才會慢慢地浮上水麵。

  導演說:“不,第一反應就應該是傷心,極度震驚的情況下你理不清邏輯,你應該在什麽都沒想明白的時候,帶點茫然,眼淚先流出來。”

  那部戲是三年前拍的,時至今日,祝以臨才終於理解,什麽叫做“眼淚先流出來”。

  雖然他現在沒哭。

  “你沒什麽想解釋的?”祝以臨上前兩步。

  他的眼前有點搖晃,不知是視覺出現了問題,還是這個世界的確在搖晃,他竟然站不穩了。

  陸嘉川剛從浴室出來,身上隻披了件白色的浴袍,頭發還沒擦幹,握著手機的右手緩緩垂下,慢動作似的,然後手指鬆開了,被遺忘的手機靜靜掉到地上,沒發出太響的聲音。

  然後他往後退了幾步,那一瞬間的表情好像是想退回浴室裏,緊緊關上門,逃避現實,躲開祝以臨。

  但他沒這麽做。

  陸嘉川白著一張臉,輕聲細語道:“哥哥——”

  “你別這麽叫我!”祝以臨氣紅了眼睛,“我知道是有人在整我,我把有記憶以來所有認識的人挨個懷疑了一遍,甚至想過我媽,都沒想過你!——陸嘉川,你可真是個東西!”

  “……對不起。”

  “你承認了?”

  “還有機會不承認嗎?”陸嘉川低下頭,他有種奇特的本領,不管幹了什麽,表情都像受害者,“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哥哥,你願意聽我解釋幾句嗎?”

  “好,我聽。讓我好好聽聽,你有什麽苦衷,強迫你不顧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親手把我逼上絕路,讓我每天睡不好覺,還得分出精力來哄你,不敢對你訴苦,因為我舍不得你陪我一起承受壓力——你說吧,你究竟有什麽苦衷?”

  “……”

  陸嘉川說不出話,大概沒什麽好解釋,他隻是想垂死掙紮一下。

  祝以臨用力地盯著他,比他更希望他能給出一個理由,自己立刻原諒他。

  但是沒有,陸嘉川什麽都說不出來,事實就擺在眼前,怎麽編?

  沉默的對峙中,祝以臨頭腦發昏,心裏有無數個疑問,比如:除此之外,你還騙過我什麽?你對我說的那些話,究竟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你愛我也是假的嗎?看我心力交瘁還自以為寵溺地哄你,你是不是覺得很有趣?陸娉婷真的有欺負過你嗎?是你欺負她吧?既然你有那麽大本事,何必跟我過不去?

  但祝以臨一句都不想問了,沒有必要,哪怕陸嘉川並不特別愛他,隻要念一點點舊情,就不可能這麽對他。

  仇人都做不能如此狠毒,兩麵三刀,逼他死,為什麽陸嘉川能?

  或許他不應該想,陸嘉川騙過他什麽,他應該琢磨一下,陸嘉川的一百句情話裏,能不能有兩三句是真心的?

  “你不解釋了?”祝以臨想掉頭就走,但他邁不動腳步,他竟然還不死心,“你的苦衷呢?怎麽不告訴我?”

  “對不起。”

  “對不起沒用,你先說,你為什麽這麽做?你是宏發集團的大股東?除了宏發,手上還有別的公司,對吧?陸娉婷說你掏空了博光,不是汙蔑你,是真相,隻有我相信你純潔無辜,一萬個疑點擺在眼前我都不信,隻信你的一麵之詞。”

  “……對不起。”陸嘉川機械地道歉,“是我做的……但是我……我真的很愛你!你別生氣好不好?”

  陸嘉川低著頭,不敢看祝以臨。

  他那麽高的個子,背靠在浴室門上的姿態,竟然像小孩子一樣瑟縮,眼淚滾滾往下掉:“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可能因為我是個瘋子吧,我想和你在一起……我隻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哥哥,你別甩開我。”

  他在說什麽?

  祝以臨不能理解。

  八成又是某種蒙混過關的手段,包括他隨時隨地收放自如的眼淚,原來那不是真情,隻是行騙的道具,他這麽會賣慘,一次又一次,偏偏祝以臨照單全收。

  騙人究竟有什麽快感?

  騙感情,證明他有魅力,能輕易勾走冷漠的祝以臨的心?

  再搞垮祝以臨的公司,證明他有能力,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陸嘉川”這個名字,被祝以臨放在心裏將近十年,他做過無數個回到過去的夢,那美好卻短暫的兩年時光,把天性淡薄的祝以臨變成了一個會傷心的人。

  可現在他在為誰傷心呢?

  陸嘉川不值得。

  他喜歡的那個男孩已經死在了回憶裏,不是現在這個滿口謊言、在背後給他捅刀的騙子。

  祝以臨撐不住了,他最近吃不好飯,有點低血糖。

  為了不影響拍攝,他白天強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進入角色,每天晚上收工後都特別疲憊,恨不得立馬倒在床上睡一覺,但是他靜下來之後,又焦慮得睡不著。

  他身體素質不錯,但人都是有極限的,他撐了那麽多天不敢倒下,實在沒想到,陸嘉川竟然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祝以臨幾乎要嘔血了,即便氣急攻心,傷心欲絕,他也做不出太極端的舉動,最多是放任自己失控幾秒,眼淚沒憋住,流了滿臉。

  祝以臨嗓音微哽,強忍著說:“算了,我不喜歡斤斤計較,羅裏吧嗦地算誰對不起誰,既然你對我從始至終都是欺騙,就當我眼瞎了,活該,以後我吸取教訓,我們各過各的,分手吧。”

  祝以臨轉身往外走,陸嘉川呆了兩秒,衝上來抱住他:“——不行!”

  祝以臨被摁在門口的牆上,陸嘉川死死地勒著他的腰:“我不是故意傷害你,我怕你不要我了,我不想讓你走……哥哥,你別難過好不好?我給你道歉,給你補償,你想要什麽?隻要我能給的,我都給你!”

  “放手。”祝以臨推了一把。

  陸嘉川不肯放。

  祝以臨簡直要被他逼瘋了:“你到底想幹什麽?!還嫌我不夠慘嗎!要我破產,還要對你死心塌地,跪在你腳邊繼續愛你,你才能滿意收手嗎?——放開我!”

  祝以臨用力地推開陸嘉川,後者踉蹌了一下,被他凶得好幾秒不敢說話,眼淚嘩嘩往下掉。

  直到祝以臨拉開門把手,要走出去了,陸嘉川突然瘋了似的拽住他,把他強行拽回來,“哐”地一腳踢上門。

  祝以臨低血糖犯了,兩眼一黑,差點栽倒。

  陸嘉川抱著他,一副恨不得把他捏死在懷裏的架勢,竟然反過來指責他:“你說分手就分手?憑什麽?!七年前是你說了算,現在也要你說了算,你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我能不害怕嗎?我在你麵前撒嬌都要掌握分寸,吃醋還要被你教訓——你養我就像養條狗!又要我叫,又不準我叫得太大聲!你他媽根本就不愛我!”

  陸嘉川哭得停不下來,如同曾經某一個分別的日子,他趴在祝以臨的肩膀上,用眼淚衝垮了一個夏天。

  那個夏天再也不會回來了。

  陸嘉川不準祝以臨反駁,自顧自說:“都是你的錯!是你把我變成了這樣!你和我爸,陸娉婷,我後媽,你們都是凶手!你們把我當拖累!都恨不得我死!”

  祝以臨呼吸困難,從牙縫擠出一句:“放屁,我哪兒對不起你?”

  陸嘉川聽不進去,他是個偏執狂,隻信自己腦子裏固有的觀念,其他一切有可能發生變化的人和事,都令他沒有安全感,不值得信賴。

  祝以臨也覺得他不值得信賴了。

  當一個人撒嬌裝嗲賣慘煽情,演技驚人,接二連三地騙了你之後,你就很難判斷,他這一次是不是又在演戲?他嘴裏還有哪句話是可信的?

  “陸嘉川,你現在放開我,我還能念著點舊情,記得你曾經的好。”祝以臨說,“別把那些珍貴的東西都弄壞了,你不在乎,但我舍不得。”

  “……”

  不知道這句話怎麽刺激陸嘉川了,他突然不哭了,僵硬地鬆開抱祝以臨的手,紅著眼睛安靜了幾秒,突然爆發:“你舍不得?你舍不得什麽?!反正不是我!你就愛以前那個蠢貨!但他死了!他在你不回他消息的時候就死了!後來他在陰間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你知道嗎?!你飛黃騰達,被數不清的人愛慕,他在後媽家過著舊社會一樣沒有人權的日子,盯著電視裏的你哭!”

  “……”

  “我花了七年!才讓自己重新活過來!我現在想把你抓在手裏,我有錯嗎?我哪裏做的不對?你的公司有什麽好舍不得,如果你愛我,和我在一起,我可以給你錢啊,你要多少我給你多少,我有幾百億,幾千億——你要鴻城市中心的地標,我也能買下來!你為什麽要和我分手?”

  陸嘉川瘋得不輕。

  祝以臨也快瘋了,他什麽都不想說了,轉身往外走。

  陸嘉川軟的硬的都試過,眼見留不住他,竟然還想威脅他:“哥哥,你走出這道門,你的公司就真的沒有了。”

  “……”祝以臨的最後一絲心軟也被擊潰,他抄起門口的一個東西,自己都沒看清那是什麽,順手砸到陸嘉川身上,“——我不要了,你滾。”

  第32章 哀樂

  摔門的動靜驚動了住在隔壁的譚小清,女助理是一個人形的“祝以臨情緒探測雷達”,她放下吃到一半的晚飯,匆匆來到祝以臨的門前。

  她有備用房卡,為防止打擾祝以臨休息,不需要敲門,直接進。

  她進到客廳的時候,祝以臨正在窗下站著。

  酒店的窗簾拉得密不透風,祝以臨一身漆黑,背影寥寥,幾乎與窗簾的顏色融為一體。

  譚小清小心謹慎走近幾步:“哥,今晚不回鴻城了嗎?時間快到了。”

  “不回了。”祝以臨沒回頭,伸手指了指後麵,“給我點紙巾。”

  “……”譚小清聽出他聲調不對,嚇得不輕,連忙把茶幾上那盒紙抽拿給他,結結巴巴地問,“怎、怎麽了?”

  祝以臨沒吭聲。

  譚小清沒敢走到他前麵,但她猜到了,祝以臨在哭。

  原來無情冰山也會流淚,真是開天辟地以來頭一遭。譚小清先是驚歎,後又生出幾分惻隱——從來不哭的人,究竟遇到多傷心的事,才會淚流不止呢?

  祝以臨活得太像個完美的假人了,突然冒出幾分活人氣兒,好比天神跌落凡間,你再仔細看他:哦,原來他也和我一樣,隻有一個鼻子,兩個眼睛,會疼會哭,並非無堅不摧,也沒那麽高不可攀。

  譚小清想起自己的傷心事,十分善於共情地有了幾分感同身受,忍不住想安慰他兩句:“哥,你是不是和陸嘉川吵架了?”

  除此之外,應該沒有什麽事能讓祝以臨這麽反常。

  果然,祝以臨沒否認。

  譚小清心想,應該不止是吵架這麽簡單吧?前陣子他們鬧了幾天冷戰,祝以臨也沒這麽崩潰。

  安慰人需要技巧,就算安慰不到,幫他轉移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譚小清拐彎抹角地說:“我不知道你和他鬧了什麽矛盾,感情這種東西,就是很容易讓人委屈。我大學的時候談過一個男朋友,他是我們係的男神,成績好,長得好,家境也不錯,他先追的我,我不知道為什麽,我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透明,不漂亮,沒錢,不求上進,每次期末低空飛過……”

  譚小清頓了頓,確定祝以臨真的有在聽,沒嫌她煩,才接著說:“我們係很多女生暗戀他,她們說我走了狗屎運,遲早要被甩。我自己也這麽覺得,那段時間壓力特別大,每天疑神疑鬼,一旦發現他和某個學妹有了接觸,我就擔心,是不是要分手了?他終於發現我不值得喜歡了?隨便找誰都比我好啊。”

  事情過去比較久,譚小清已經走出來了,但每次提到,仍然會有幾分低落:“後來,我突然意識到,我這種狀態太可憐了,何必呢?不就是一個男人嗎?我不能甩了他嗎?這年頭,誰離了誰活不下去啊?幹嘛把自己逼得神經衰弱?”

  “所以分手了?”祝以臨接了句腔。

  “對,當時很舍不得,也懷疑,我是不是有點對不起他?但我控製不了心慌自卑,如果拖下去,我會變得更可憐,那樣不好,不如快刀斬亂麻。”譚小清說完,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是在勸分,尷尬地找補,“呃,我不是讓你和他分手,我——”

  “沒關係。”祝以臨打斷她,“已經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