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作者:娜可露露      更新:2020-07-24 09:50      字數:4381
  祝以臨不是不願意哄陸嘉川,但一是他不認為自己有做錯什麽,二是每當進組,進入拍攝狀態之後,他不想受其他事情影響,隻想專注演繹,否則很難拍出他自己滿意的效果。

  ——他和陸嘉川鬧別扭是小事,過幾天就好了,但每一部作品都不能重來,應該認真對待。

  況且,這部戲基本鐵板釘釘不能過審,他們選擇一部不能在國內上映的片子,虧錢拍它,不就是為了衝獎嗎?就算最終不能獲獎,它也應該是一部讓所有主創人員問心無愧的作品,不應該在質量上留遺憾。

  話雖如此,祝以臨沒有因此忽視陸嘉川,他給了陸嘉川台階,想和好如初,照常和他相處。

  但陸大少爺耍了幾天脾氣,發現他不打算來哄,徹底蔫了,連台階都邁不動,每天除了拍攝期間講台詞,幾乎不和人說話——包括祝以臨。

  他似乎陷入了某種極度消沉的狀態,祝以臨一開始沒發現,直到有一天——大概是開機的第九天,祝以臨和趙思潼的親密戲拍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要換場地,等下個月回南方去拍,接下來幾天的重頭戲份在祝以臨和陸嘉川身上。

  當天晚上,祝以臨拿著劇本,敲開陸嘉川的房門。

  “你沒睡吧?在幹什麽?”

  “剛洗完澡。”才九天而已,陸嘉川竟然明顯瘦了一圈,白天上妝的時候看不出來,晚上近距離下被燈光一照,祝以臨才發現他有點憔悴。

  陸嘉川帶他進房間,不說話,等他開口。

  祝以臨本來是來聊劇本的,明天他們要拍那場馬上戲,是動作戲,但有很長一大段台詞,不好表演,他怕陸嘉川理解不透,想和他一起研究一下。

  見他這副樣子,祝以臨改口:“你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陸嘉川坐在床邊,沒看他,幾乎低眉順目地說,“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呢?我那麽喜歡你,天天求著你也能多喜歡我,為此撒嬌耍賴賣慘不擇手段,但都沒用。”

  “……”

  “可憐的人隻能得到別人的可憐,沒人會因為我可憐而多愛我幾分,弱者求來的不叫愛,叫憐憫。”

  陸嘉川滿口胡話,祝以臨聽得血壓升高,眉頭皺了起來。

  “對不起。”陸嘉川第一時間說,“以後我不鬧脾氣了,你別生我的氣,哥哥。”

  “……”

  他竟然反過來哄祝以臨,祝以臨到嘴邊的話被堵了回來,一時間罵人也不是,哄人也不是,他明明什麽都沒做,但好像說什麽都是錯的。

  就在這時,祝以臨的手機突然響了。

  會在深更半夜給他打私人電話的沒幾個人,祝以臨低頭一看,是溫嫻。

  “是我,以臨,你休息了嗎?”

  “還沒,怎麽了?”

  “出了點事。”溫嫻低聲說,“我們和宏發談好的那筆投資,對方突然反悔了,連個靠譜的原因都不給我,一問就說評估我們的項目風險過高,我——”

  “……”祝以臨拿著手機從陸嘉川身邊走開,站遠了些,壓低聲音問,“具體怎麽回事?”

  溫嫻道:“不知道,我打聽了一圈小道消息,好像是因為宏發內部出了點問題,張厚德的股權被稀釋,現在的一把手換了人。”

  “換了誰?”祝以臨問。

  “不知道,信息沒公開。”溫嫻歎氣,“我隻知道我資金鏈斷了,本來我們有二手準備,可誰知道羅甜姿那部戲會撲街啊!當初怎麽看都是必爆的項目!還有你——你幹嘛要想不開給程解世投一個多億!他配嗎?!他是個出了名的賠錢貨!資本圈子誰不繞著他走?就你愛做慈善,你說現在怎麽辦?”

  “我等會跟你聊。”祝以臨把電話掛了,回頭對陸嘉川道,“我有事,先回去了,你早點睡覺。”

  陸嘉川剛才還情緒低落,苦著一張臉,等他安慰。

  這會兒竟然不鬧了,心情似乎也恢複了,乖乖地說:“好的,晚安。”

  他衝祝以臨揮了揮手。

  祝以臨轉身走了,他突然又叫他:“哥哥,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了?公司出事了嗎?”

  陸嘉川的臉色看起來相當不錯,祝以臨一瞬間有種錯覺,陸嘉川似乎在因為他遇到麻煩而高興,但這怎麽可能呢?他們是情侶,不是仇人。

  祝以臨沒想太多:“沒事,你別擔心,晚安。”

  第29章 城堡

  祝以臨和溫嫻通了兩個小時的電話,結束後心情很糟。

  人對現狀的判斷,常常會出現主觀錯誤。比如說,祝以臨一直覺得,他這些年過的很不容易,每一年都在巨大的壓力中掙紮。

  但客觀來看,他除了剛上大學那兩年遇到挫折,後續的五年,每一年都順風順水:第一部 主演的電影就爆紅,得到大導演賞識,口碑人氣雙豐收,以最快的速度成為頂級流量,片酬暴漲,然後,他本人意識超前,和溫嫻合夥開公司,公司的發展也出乎意料地順利,他旗下藝人也很紅,雖然因風格原因,每個藝人各有褒貶,但不缺話題度和錢。

  誠然,壓力是實打實的,他的付出也不摻水分,但如果說,他的付出是120%,那麽他得到的回報就是300%,他確實是娛樂圈裏的一個奇跡,堪稱被命運眷顧的寵兒。

  ——就連大多數公眾人物都遭遇過的網絡暴力,他都沒怎麽經曆過,因為他的“人設”好,路人緣極佳,實力配得上名氣,網友喜歡他,即便對他無感,也找不到理由去罵他。

  這樣的祝以臨,很久沒遇到過正兒八經的挫折了。

  人會在順境中被一成不變的生活麻痹,他把一切當做理所當然,對風險視而不見,溫嫻不止一次提過,讓他看賬,他對公司的賬目心中有數,但溫嫻會擔心的東西,他以前從不擔心。

  說到底是太自信了吧。

  在工作上自信,自信過頭就難免自大,他覺得他可以掌控一切,這種脾氣被他不知不覺地帶進了生活裏,影響了他對感情的態度。

  但現在這兩樣一起出了問題,同時來給他添亂,他躺在床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慢慢想:該怎麽解決?

  宏發那邊不是一筆小錢,這筆錢原計劃是拿來填銀行貸款的,還有兩個影視項目等著開,現在資金周轉不過來,什麽都開不了,貸款也還不上。

  溫嫻不知是怕他不上心,故意給他施加壓力,還是真有點撐不住,竟然在電話裏對他哭,說自己心理壓力太大,不吃安眠藥睡不著覺。

  祝以臨無奈,故作輕鬆地說:“你不是總擔心我會抑鬱嗎?我沒抑鬱,你怎麽先崩潰了?”

  他叫溫嫻約時間,打算親自和宏發那邊談一談,談不下來就換一條路走。

  祝以臨心裏另有打算,雖然可能風險更大,但如果實在走投無路,危險的選擇也是一種選擇。

  祝以臨失眠了。

  把工作問題在腦海裏過了一遍之後,他又想到陸嘉川。

  他和陸嘉川之間的矛盾似乎一直都沒解決,一是由長期分離造成的生疏和不信任,二是因性格變化產生的摩擦時有時無,但祝以臨覺得,隻要他們之間不存在嚴重的欺騙和背叛,這些問題就不算問題。

  他能感覺到,由於在陸家那幾年過得不好,陸嘉川變得比以前更敏感了,敏感的人容易疑神疑鬼,在感情中缺乏安全感,所以陸嘉川才會那麽作。

  他並非不能理解,但他和陸嘉川一樣,偶爾也會有脾氣,不是能精準控製自己情緒和行為的機器人。

  前幾天,他是不是對他太凶了?

  陸嘉川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隻有他,如果他也不願意包容,那個敏感的小朋友還能躲到哪兒去呢?

  祝以臨在無人的夜裏胡思亂想了一通,夜越深,他的意識越模糊,在半睡半醒中做了個夢。

  他的夢從來沒新意,兜兜轉轉逃不開十七八歲那兩年。

  而每次想起舊事,回憶起當年的感情,他對陸嘉川的包容度就會上升幾分——時隔多年,他們能在一起,已經算是命運垂憐了,還有什麽矛盾不能解決?還奢求什麽?

  祝以臨迷迷糊糊地把自己勸好了,第二天早上醒來,有點頭疼。

  陸嘉川竟然在門外等他,手裏拿著早餐。

  這麽殷勤,和前幾天的態度大相徑庭,祝以臨瞄他一眼:“你今天心情不錯?”

  “沒有啊,一般。”陸嘉川說,“你不願意理我,我隻能上趕著來找你唄,誰叫我喜歡你呢。”

  “……”

  祝以臨就著他的手喝了口豆漿,心想,這算陸嘉川給他的台階了,他應該順勢往下走,於是配合地說:“昨天晚上我反省了一下,前幾天我對你太沒耐心了,我知道那些道理你都懂,你隻是不開心,想讓我哄哄你,是吧?”

  陸嘉川沒說是或不是,陰陽怪氣地哼了聲:“你打我一棒子再給個甜棗,以為我會感恩戴德嗎?我告訴你沒用,哥哥,我已經給你記在賬上了!”

  祝以臨問:“什麽賬?”

  陸嘉川:“《祝以臨不愛我的十個罪行》。”

  “……”祝以臨哽了一下,“情侶吵架多正常,你別這麽沒見識,別的情侶也這樣,人家怎麽沒上升到愛不愛?我怎麽不愛你了?”

  他一邊走路一邊給溫嫻發消息,手指不停地敲屏幕,打字很快。

  陸嘉川把豆漿遞到他嘴邊,又喂他喝了口,眼神往手機上一瞄,問:“你的公司出什麽事了?”

  祝以臨道:“資金出了點問題。”

  “能解決嗎?”

  “誰知道呢。”

  祝以臨回完消息,抬頭一看,陸嘉川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撞上他的目光,那眼神一飄,躲避什麽似的,繞了一圈又飄回來,再直視他的時候,多了幾分黏糊的味道。

  “你害怕嗎?”陸嘉川突然問了一個祝以臨意料之外的問題。

  祝以臨下意識搖頭:“怕什麽?有危機也很正常,我會盡力解決,你別擔心。”

  “如果解決不了呢?”陸嘉川追問。

  祝以臨當他在替自己害怕:“怎麽可能?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你放心,我有辦法的。”

  “什麽辦法?我聽說現在影視行業不好做,好多公司破產了。”

  “……”

  祝以臨頓住,陸嘉川麵色一斂,委婉地說:“我隻是替你擔心,那個……如果你實在解決不了,要不要我幫忙呢?我雖然沒什麽資本,但認識幾個我爸的朋友,也許他們會賣我一個麵子,幫你解燃眉之急。”

  “你爸的朋友?不用吧。”陸豐奎都去世了,博光集團死得透透的,陸嘉川還有這麽大的麵子嗎?

  祝以臨不太相信,除非是仗著已故父親的情麵,讓陸嘉川放下尊嚴去到處求人情,也許能求到吧,但祝以臨不想讓他去做低聲下氣看別人臉色的事,沒必要,祝以臨還沒走到這步絕境。

  退一萬步講,即便真到了那一天,他不會讓陸嘉川去替他吃苦。

  雖然不同意,但祝以臨領情了。

  陸嘉川傻裏傻氣,跟他鬧了幾天脾氣,沒鬧出什麽好處來,竟然還心甘情願主動為他做犧牲,祝以臨一瞬間什麽怨言都沒有了,不再嫌陸嘉川作得太出格,隻怪自己對他不夠好,讓他總是受委屈。

  祝以臨匆匆吃了早餐,和陸嘉川一起坐劇組的車,趕往片場。

  他在等溫嫻的回複,等和宏發見麵的時間安排出來,再跟程解世請一天假。

  今天要拍一場馬背上的動作戲。

  陸嘉川跟他和好了,人就活潑多了,和馬術指導一起給他講動作要領,還手把手教他。

  這場戲有點危險,由於戲服比較薄,導演要求保持美感,他們不能穿太明顯的護具。

  還沒開拍,祝以臨先上馬試手感,陸嘉川與他同乘一匹,在背後抱著他,口中念念有詞:“盛無風,我控製你輕而易舉,你的心機手段能騙天下,騙不了我,在我眼裏,你不過是一介跳梁小醜。”

  “小醜?哪裏醜?在下不美嗎?”“盛無風”披散著長發,施施然回頭,衝他一笑。

  陸嘉川被祝以臨的笑容晃花了眼,把台詞給忘了,胡言亂語道:“好美哦,無風哥哥最美了,方玉春為什麽不敢承認,他已經被迷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