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救贖
作者:楊允勇      更新:2020-12-28 08:47      字數:5197
  研究生考試結束後,方書俊成為養殖場的一員,每天準時前來報到。這幾年的寒暑假,他跟著柳曉楠學會了不少的東西,也想利用自己的所學,進一步地鍛煉自己。

  進入四月份,海參開始大量捕撈,做成即食海參,線上線下同時銷售。方書俊的到來,減輕了柳曉楠的一部分工作壓力,線上交給孫玉秀,線下交給方書俊。他隻管帶人捕撈,把新鮮的海參做成成品。

  龍王塘養殖場進入最繁忙的季節。即食海參是主要產業,其它海產品的捕撈銷售也不容忽視,同時還要投放海參苗河蟹苗,每個人的工作強度都不輕鬆。

  每天一大早,吃過早餐,柳曉楠和孫玉秀匆匆出門,趕往龍王塘養殖場,開始新一天的工作。經過半年多的摸索和鍛煉,孫玉秀已經成為柳曉楠的得力助手,很多工作拿得起放得下。

  柳曉楠曾私下跟孟想想感歎:“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孫玉秀這孩子,頭腦很靈活也肯幹。接待客商禮貌得體,線上銷售也做得有聲有色。稍加培養,或許能改變她一生的命運。”

  孟想想說:“既然這樣,那就別讓她兼職幹保姆了。我下班早,雇個鍾點工回來清掃衛生,讓她專心跟你學經商。造就一個人,比給她雙份工資重要。”

  孫玉秀作為柳曉楠的助手,正式亮相於公眾視野中。身份的改變,帶來心態的改變,她開始注重衣著和形象,刻意模仿著孟想想的言談舉止。在柳家生活了三年多,耳濡目染,她希望自己在氣質上有所改變。

  雖然不幹保姆了,家中還保留著她的一個房間。半年多來,她乘坐柳曉楠的車子,早出晚歸一同工作。叔叔阿姨把她當成家裏的人,她自己也把自己當成家裏的人,甚至過年過節,都不願回到她自己的家中。

  每次回到自己的家中,父母不是伸手跟她要錢,便是忙著給她介紹對象。她很明白,父母並不是關心她的未來,而是急需得到一份彩禮錢,用來給弟弟成親。

  她並不急於出嫁,她覺得自己的未來,不應該是原有的那個樣子。這天早晨,她和柳曉楠孟想想一同走出家門,她一邊和孟想想說話,一邊看似無意地拉開副駕駛座位的車門。

  柳曉楠已經發動了車子,見孫玉秀拉開自己另一側的車門,又難為情地愣在那裏,便說:“坐哪兒都一樣,上來吧。”

  孫玉秀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柳曉楠提醒她係好安全帶。半年多來,她一直坐在車子的後排座位上。她覺得,車上的距離,等同於身份上的距離、心理上的距離。來養殖場的那些大老板們,他們所帶的年輕女人,不都是坐在老板的身邊嗎?

  傍晚回家時,孫玉秀順理成章地依舊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柳曉楠沒有表示什麽,孫玉秀也因此心安理得地占據著那個對她而言,是個十分重要的位置。

  養殖場的河蟹苗投放完之後,柳曉楠決定返回柳子街,往池塘裏投放河蟹苗。他把養殖場的工作交代給方書俊,讓他代為管理幾天。方書俊卻想趁著這個機會,到他母親短暫生活過的地方看一看。

  柳曉楠同意了,把養殖場的工作交代給沙萬裏和孫玉秀,讓方書俊給穀雨打個電話,告訴他媽媽一聲。

  方書俊給穀雨打去電話:“媽,下午我跟柳叔叔去柳子街,晚上住在那裏,不回家了。”

  穀雨說:“你沒到過農村,去農村體驗一下也好。不過,你要聽你柳叔叔的話。見到村裏的人,也要有禮貌,不能大大咧咧的目中無人。”

  方書俊說:“媽,你放心吧,我一定不會給你丟臉。”

  吃過午飯,方書俊開著他的新車,柳曉楠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爺倆一同前往柳子街。

  車子駛上高速路,平穩地向前飛馳。方書俊問:“柳叔叔,我媽跟我說起過,她小時候在農村受了很多的苦。您的那本《經緯線》的書中,也描述過當時農村的貧窮和落後,那一切都是真的嗎?”

  柳曉楠伸出自己的左手掌給方書俊看:“這條傷疤,是我**歲的時候,用菜刀削豆餅充饑,被菜刀切開手掌留下的。你姥爺一家下放到農村時,條件已經好多了,至少能填飽肚子。”

  方書俊看了一眼柳曉楠的手掌,一條一寸來長的傷疤赫然在目,從手掌根直貫手掌心。他咧了一下嘴,似乎能感覺到柳曉楠當時的疼痛。他說:“我媽還說,在冬天裏,她的手背耳朵還生過凍瘡。”

  柳曉楠笑道:“你媽肯定沒好意思跟你說,她的身上和頭發裏,還生過虱子。”

  方書俊吃驚地叫到:“真的呀!看來,你們那代人所受的苦,是我們這代人所無法想象的。”

  柳曉楠說:“苦難造就了我們這代人獨一無二的特質,經得起任何的磨難和風浪,白手起家不怕挫折,不會輕易被打敗。最大的願望,是希望你們這代人,不要再遭受我們那代人的貧窮和苦難。”

  方書俊感歎著:“在學校,同學們都說,我們所處的時代,是一個拚爹的時代。其實,我們都沒有認真地想一想,我們的父輩又是在拚什麽。”

  柳曉楠說:“你們這代人,是該好好想想。”

  車到柳子街,跟薑長玲見過麵,柳曉楠站在院子裏,跟方書俊講解當年這個小院子幾戶人家的布局,講述他和穀雨少年時的一些往事。

  他對方書俊說:“你媽媽留給我的那些小人書和其他書籍,我至今還保存著。其宇其夢小時候毀壞了幾本,其餘的都完好無損。其夢特別喜歡那些小人書,現在有時還翻一翻。我想,等你們倆結婚了,我把那一木箱子的小人書,傳給你們倆,也算是物歸原主。”

  方書俊環視著沒有當年一點痕跡的院子,欣喜地說:“好的,叔叔。我和其夢一定好好保存,那是您和我媽純潔友情的見證。”

  柳曉楠說:“書俊,你和其夢相愛,有些話不妨跟你說說。我和你媽有過深厚的友情,也有過刻骨銘心的愛情,各自成家以後,一時也難以忘懷。我還是那句話,真愛過,不敢忘。可是,我們都有責任感,我們隻能把簡單的愛情,轉化為更為寬廣的愛。你媽把我當弟弟,我把你媽當姐姐,這麽多年了,我們的情感,又回到這個院子裏的原始階段。”

  方書俊有些激動,柳叔叔說出這番心裏話,消除了他心中最後一點疑惑,也是把他當成一個男人來看待。他坦誠地說:“柳叔叔,我現在才懂得,您為什麽讓我做一個有責任感的男人。”

  柳曉楠說:“既然你想看看你媽生活過的地方,不妨多住幾天,我帶你四處走走看看。”

  方書俊在柳子街住了三天,從薑長玲奶奶那裏,他知道了當年姥爺一家更多的生活細節,懂得了母親為什麽會跟柳叔叔,建立起那麽牢固的純潔的友情。他認識了很多村裏的人,見證了柳叔叔在村中的威望,從另一個側麵,懂得了責任兩個字的內涵。

  晚上,他和柳叔叔並排睡在火炕上,聽柳叔叔講述他的童年少年,講述從他母親離開,到再次與他母親相逢的那段艱難求學的日子。始終處於優越家庭環境中的他,心靈一次次震撼,一次次經受著洗禮。

  三天後回到自己的家中,麵對探尋的父母,他隻說了一句話:“我要學做柳叔叔那樣的人。”

  六月份,研究生考試結果公布,方書俊如願以償、不負眾望地考取本校的研究生。

  學生放暑假以後,在穀雨的提議安排下,兩家人正式見麵。一是慶祝方書俊考研成功,二是為了維係一下倆家的感情。不能說兩個孩子相愛了,兩個父親卻互不相識,甚至還帶有敵意。

  在一個高檔的餐廳裏,柳曉楠和穀雨的丈夫,很早就知道對方的存在,卻始終沒有見過麵、也不願意見麵的兩個男人,為了孩子的幸福,終於把手握在一起。

  柳曉楠說:“我得叫你一聲姐夫,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我是不會稱呼你的官號。”

  穀雨丈夫說:“有你這樣的小舅子,我也從不指望你尊重我的職務。”

  一旁的穀雨,拉著孟想想的手說:“不管男人間怎麽樣,咱倆要始終做姐妹。”

  孟想想說:“我讚成。隻要咱倆的關係在,任何人都翻不了天。”

  穀雨丈夫對柳曉楠說:“有夫人們做榜樣,咱們也要成為兄弟。”

  柳曉楠說:“能不能成為兄弟在於你,反正我是一個平頭老百姓,跟誰都能稱兄道弟。”

  穀雨丈夫對穀雨說:“你能跟他結下少年友誼,看來也是不容易的。”

  穀雨說:“你以為哪?沒有那一木箱子的書籍,你當他會認識我是誰。”

  方書俊和其夢招呼著長輩們落座,分別給對方的長輩敬酒。方書俊端著酒杯先敬孟想想,他說:“阿姨,謝謝您。沒有您的精心輔導,我很難考上研究生。”

  孟想想跟方書俊碰杯,抿了一小口酒說:“那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研究生階段也不能放鬆學習。”

  方書俊答應著,一飲而盡。其夢向穀雨敬酒,穀雨拿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取出裏麵的玉手鐲,親自給其夢戴上。其夢看出手腕上的兩隻手鐲很相似,宛如一對兒,連忙道謝。

  穀雨笑著說:“要說謝,得謝你爸爸有前瞻性。我懷著書俊、你媽懷著你們兄妹倆的時候,你爸用他的稿費買下三隻手鐲,送給我懷著的孩子一隻。他說是女孩當做嫁妝,是男孩送給未來的媳婦。當時把我感動的,上哪兒去找這麽用心的舅舅。我保存了二十多年,結果還是回到你手上,等於你爸爸當年送給我一個空人情。”

  笑聲中,柳曉楠對穀雨說:“姐,你別抱怨了。我跟書俊說好了,等兩個孩子結婚時,我把你留給我的那一木箱子的小人書,傳給他們倆。那可是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穀雨有意輕描淡寫:“看你說的,不過是一些舊書籍,談不上什麽精神財富。隻要其夢喜歡,你想送給他們倆就送吧。”

  其夢說:“阿姨,我很喜歡那些小人書,繪畫和印刷都是十分精美的,有收藏的價值。”

  穀雨拉著其夢的手說:“你喜歡就保留著吧,那裏麵也有阿姨童年的一些記憶。”

  方書俊過來給柳曉楠倒酒。柳曉楠拿過酒瓶,讓方書俊回去坐下。他親自給穀雨丈夫倒酒,端起酒杯說:“姐夫,你有個好兒子,不心浮氣躁,能踏踏實實做些事情。咱哥倆走一個。”

  穀雨丈夫跟柳曉楠碰杯:“兄弟,你也有個好女兒,我和穀雨都十分喜歡。你放心,將來我和穀雨,一定會把其夢當成自己的女兒來看待。”

  “有時間,跟我姐,到我的養殖場看看。別讓我以為,你是當領導的,看不起我這小老百姓。”

  “你誤會了,我很早就想去你那裏參觀參觀,跟你見見麵。隻是為了避嫌,這個你懂得,多點諒解吧。”

  酒過三巡,胡麗雯端著酒杯站起身說:“其宇一會兒要開車,他不能喝酒,我代表我們倆祝書俊考研成功,祝書俊和其夢愛情甜蜜。”

  柳其宇以茶代酒,四個年輕人碰杯。其夢朝胡麗雯伸出手說:“嫂子,你說過的,你會把你那隻手鐲送給我,該兌現了吧。”

  胡麗雯把自己的手藏在身後,反駁說:“小姑子你也太貪心了,你都有一對了,還想跟我要。”

  四個年輕人說笑在一起,四個家長也是頻頻舉杯。聚會之後,依舊是在穀雨的提議下,她休假,和孟想想帶著四個孩子,出去旅遊去了。

  偌大的別墅裏,隻剩下柳曉楠和孫玉秀兩個人,越發顯得空曠和寂靜。兩個人隻在家吃一頓早餐,午餐和晚餐都在養殖場裏吃,一天的工作結束後,才開車回家。

  回到家中後,孫玉秀聯係鍾點工前來清掃衛生,指點監督,比孟想想嚴格多了。鍾點工走了後,她進衛生間衝澡,洗去一天的汗水和疲勞。

  她喜歡照鏡子,喜歡長時間地欣賞著自己的身體,青春而富有彈性,煥發著迷人的魅力。這樣的一副好軀體,不比任何人差,命中注定隻能做保姆或是小助手?將來找個小保安或是快遞小哥一嫁,這一輩子就那樣了?

  她覺得自己不比那些跟著老板的女人們差多少,所差的是命是膽量,敢不敢用青春去賭未來。她換上一身單薄的睡衣,若隱若現、搖晃顫動地去給書房裏的柳曉楠倒茶。

  柳曉楠正在讀書,抬頭看了孫玉秀一眼,說:“忙活了一天,你去休息吧,不必來照顧我。”

  孫玉秀膽怯地看著柳曉楠說:“我不累,照顧叔叔也是應該的。”

  柳曉楠說:“我看書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

  孫玉秀走出書房,坐在客廳裏看了一會電視,心中似有螞蟻在爬行。這棟別墅裏,在之後半個多月的時間裏,隻有他們兩個人,恐怕以後再沒有這樣的機會。忐忑地看了一會兒電視,她再次走進書房。

  孫玉秀微微顫抖著雙手在倒茶,柳曉楠看在眼裏,他放下書,微笑著說:“反正也沒事,坐下來嘮嘮嗑。”

  孫玉秀在柳曉楠的對麵坐下來,不敢直視著柳曉楠,微微低著頭。不知為什麽,柳曉楠的笑容,讓她覺得高深莫測,讓她心虛膽寒。

  柳曉楠依舊笑著問:“小孫,你到養殖場工作有一年了,接觸了各種各樣的人物,你怎麽看待那些給人當小三的女人?”

  直擊要害死穴。孫玉秀不敢正麵回答,她搞不清柳曉楠的笑容中,究竟隱藏著什麽,她說:“個人有個人的活法唄。”

  柳曉楠收起笑容,他說:“小孫,你在我家工作有四年了,我和你阿姨一直把你當成孩子。之所以讓你到養殖場工作,本義是培養你,讓你有一技之長,不能總給人當保姆。現在看來,這是害了你。”

  孫玉秀急急忙忙地哀求說:“叔叔,我喜歡現在的工作,我知道叔叔和阿姨是為了我好。叔叔和阿姨怎麽會害我哪?”

  柳曉楠嚴厲地說:“如果你是我的女兒,穿成你現在這樣,揣著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我會賞你一個大耳光。當然,我也可以開除你,理由很簡單,你不值得我和你阿姨花費精力去培養。”

  孫玉秀痛哭流涕:“叔叔,我錯了,您千萬不要開除我,也求您不要告訴阿姨。”

  柳曉楠輕歎一聲:“是人都會犯錯,尤其是年輕的時候。叔叔也犯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