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其夢是在大二那年，利用課餘時間和寒暑假，開始寫網絡小說的。青春校園類題材，斷斷續續地寫，寫了一年多，寫下三十多萬字。

  大三的寒假時，其夢開始在小說網站上，上傳她的第一篇網絡小說。父母哥哥胡麗雯方書俊，以及高中大學的同學們，都是她的忠實讀者。

  柳曉楠被這種新穎的寫作方式所吸引，每天上傳一個章節，類似於以前報紙上的小說連載，以及半導體收音機裏的小說連播。更為獨特的是，能跟讀者互動，彼此交流心得，這是以前紙質傳媒所做不到的。

  每天晚上，柳曉楠和孟想想都會守在電腦前，欣賞女兒的大作。柳曉楠很欣慰，女兒的寫作水平，比同年齡段時的自己要高出很多，而且一上手便是一個大長篇，無論是寫作技巧還是結構布局，都是值得稱道的。

  盡管在深度上還略有欠缺，文字當中卻透露出一股靈氣，堅持下去必然有所成。

  柳曉楠一直默默地欣賞，沒有寫下一個字的評語。讀了年青讀者給女兒寫下的評語，好些網絡語言他都不懂，他覺得自己落伍了，給女兒寫評語會顯得不合時宜。

  他隻能把自己的讚譽，說給孟想想聽：“我以前寫小說寫的很笨，不具備咱女兒這樣的天賦。現在被女兒的網絡小說所吸引，躍躍欲試，有心重新拿起筆，卻覺得有心無力。”

  孟想想安慰他：“你已經很成功了，不要老是難為自己。你以後的主要任務，是把主要心思放在兒子女兒身上，等他們都畢業結婚，你就該抱孫子外孫子了。”

  柳曉楠不服氣：“等養殖場承包合同期滿，我一定要嚐試一下寫網絡小說。”

  第一篇網絡小說的反響還不錯，點擊量挺高的。拿到第一筆稿費，利用雙休日，其夢單獨邀請方書俊出去遊玩。兩個人跑到郊外踏青，觀賞漫山遍野盛開的桃花，在農家院裏住了一晚。

  坐在返程的汽車上，方書俊對其夢說：“其實，還不如你爸的龍王塘風景好，現在也正是櫻桃開花的時節，一定風景宜人。大一的時候，我跟你爸提過建議，建一個休閑娛樂的場所，你爸沒有采納。”

  其夢微笑著說：“我爸折騰你、考察你，你還惦記著他的養殖場？你還沒吃夠苦頭？”

  方書俊說：“也不能說是吃苦頭。這幾年寒暑假，我在你爸的養殖場，跟隨著你爸，學到了很多東西。開始是為了你接受你爸的考驗，現在是心甘情願去學著做點事情。”

  “大三要結束了，有沒有具體的打算？”

  “我準備考研。考研成功，咱倆一同畢業，一同參加工作。考研失敗，我到你爸的養殖場實習一年，早點找到工作，然後等你畢業。”

  “書俊，我並不在意你的學曆。我想，我爸也不會太在意的，你完全可以放鬆心態。”

  “我知道，你爸是考驗我能不能擔負起一個男人的責任。考研，是我給自己定下的一個目標。”

  暑假時，方書俊跟隨柳曉楠一家，也住到龍王塘養殖場裏，專心地複習，準備考研。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隨時隨地向孟想想，或是柳其宇、胡麗雯、其夢請教。

  孟想想可不像柳曉楠，盡給方書俊出難題。這幾年，她看著這孩子一點點成熟長大，看出這孩子對其夢用情專一，盡管他和其夢還沒有公開戀情。身為母親，她當然懂得女兒的心事，也會站在女兒的角度去想問題。

  她根據自己的經驗，精心為方書俊準備了完備的複習資料。方書俊當麵請教，她也會象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耐心細致地講解。

  兒子一放假便住到柳曉楠家裏，穀雨既高興又覺得失落。她給柳曉楠打去電話，抱怨著：“柳曉楠，你真夠可以的，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現在成了你家裏的人。我這當媽的，反倒成了外人。”

  柳曉楠很得意：“那沒辦法，誰讓我們家有著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四個孩子圍繞在身邊，要多熱鬧有多熱鬧，要多快樂有多快樂。你得好好反思一下，你的家庭，是不是缺少了什麽東西，連自己的兒子都留不住。”

  “你就氣我吧。我還告訴你，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兒子還不是因為擔心你阻撓他和其夢的感情，才要在你的麵前證明自己。這幾年，你讓我兒子吃的苦頭還少啊？”

  “你要是真這麽想，可見，你並不懂得你兒子。你有沒有想過，你兒子為什麽要在我麵前證明自己，僅僅是因為感情上的事嗎？我讓你兒子吃的那些苦頭，會成為他寶貴的人生經驗。我替你教育兒子，你不但不感謝，還來埋怨我。”

  “你少來。你搶走了我兒子，我憑什麽要感謝你。”

  柳曉楠說：“你不必感謝我，我也不需要你的感謝。可是，你得感謝孟想想，她現在可是一心一意在輔導你兒子備考。”

  穀雨說：“孟想想比你有人情味，那我可放心了。感不感謝的，是我們姐倆的事兒。”

  柳曉楠匆匆掛斷了電話，他正在四處跑銷路。這幾年，隨著沿海人工養殖海參規模的擴大，海參的銷售價格大幅度下降，促使他幹起了海參深加工——做即食海參。

  頭兩年的銷路還可以，今年可就滯銷了。即食海參的市場趨於飽和，競爭愈發激烈，養殖場的幾個大冰櫃裏，至今還存有上萬斤的即食海參沒有銷售出去。他跑遍了濱城市內的大型超市和海產品專營店，推銷自己的產品，可銷售情況都不容樂觀。

  跑了一天，隻推銷出一小部分。回到養殖場，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思考著對策。以前是坐等客商上門，現在得自己跑市場，實在不行，隻能往外地跑跑看了。

  正冥思苦想，方書俊敲門進來，他對柳曉楠說：“柳叔叔，我發現冰櫃裏滿滿當當的，今年的即食海參銷路不好嗎？”

  柳曉楠讓方書俊坐下來，他說：“當地市場趨於飽和，我打算往外地跑跑看。可惜你要複習考研，不然，我帶你到外地跑跑轉轉。或者，你有什麽更好的建議。”

  方書俊不假思索地說：“我正要跟您提個建議。柳叔叔，您應該嚐試一下線上銷售。”

  “線上銷售？”柳曉楠沉吟著：“就是你們年輕人所說的開網店，網上購物，搞網絡直銷？”

  “對呀！”方書俊興奮起來：“您完全可以建一個海產品直銷網店，沒有中間商，產品直接到達用戶手裏。現在智能手機剛剛普及，網店、快遞業剛剛興起，正是入市的大好時機。”

  “這種銷售方式，我略有耳聞。問題是，安全性可靠性有沒有保障，市場規模有多大。”

  “市場規模無限大，在學校，我們經常在網上購物。柳叔叔，您跟我說過，做什麽事情，都不能跟在別人的後麵，那樣永遠是個落伍者。網店直銷是個新興的產業，恰好能解決即食海參的銷路問題。有了好的口碑，大櫻桃、河蟹都可以通過這種方式直銷出去。”

  柳曉楠看定方書俊：“我的海參是純野生的，跟人工養殖的大不相同。建一個網店，推廣野生即食海參的營養價值，把龍王塘的地理環境特點介紹出去，保證產品質量，贏得好的口碑，把產品推向全國各地。”

  方書俊問：“柳叔叔，您采納了我的建議？”

  柳曉楠說：“如果解決了即食海參的銷路問題，叔叔一定會好好獎勵你。”

  方書俊的方案，也得到了另外三個孩子的一致讚同。柳其宇和胡麗雯負責建網店，給予父親必要的技術上的支持；方書俊和其夢負責文案，推銷產品。

  陸陸續續接到訂單，即食海參的口感和質量，得到一致的好評，銷量開始大幅度增加。接單發貨，龍王塘養殖場又開始熱鬧起來。

  柳其宇跟父親建議，應該再招聘一名員工，負責網店的接單發貨。等暑假結束，他們幾個返校，母親上班，尤其是在銷售旺季，單靠父親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

  聘用新人未必誠實可靠，再說，現在的年輕人，不一定願意到遠離市區、偏居一隅的養殖場來工作。柳曉楠想到了家中保姆孫玉秀。

  三年來，孫玉秀可謂是中規中矩、勤快懂事，已經成為家庭中不可或缺的一員。柳曉楠和孟想想都曾經暗自感歎，孫玉秀跟自己的孩子一般大小的年紀，中途輟學隻能幹保姆，這是命運的不公。

  柳曉楠想把孫玉秀調到養殖場，負責網店日常的接單發貨，跟著自己學做生意和管理。將來不幹保姆了，走上社會也有一技之長。跟孟想想一商量，孟想想完全同意，讓柳曉楠自己去跟孫玉秀談。

  孫玉秀也在養殖場，平時幹點零活，閑下來時跟柳其宇他們幾個大學生在一起，隻有傾聽的份兒，沒有插嘴的份兒。雖然人家並不歧視她，可她自己覺得自卑。身為同時代的人，無論身份和學識，差距是十分顯著的。

  當柳曉楠跟孫玉秀說明自己的想法，孫玉秀當然高興地接受，她說：“謝謝叔叔對我的信任。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幹，家裏的活也不會耽誤。”

  柳曉楠說：“我跟你阿姨商量過了，我那幾個孩子一走，家裏隻剩下咱們三個人，誰都可以做飯。至於打掃衛生，請個鍾點工就可以了。”

  孫玉秀說：“叔叔，不用請鍾點工的。晚上回家，我利用晚上的時間，一樣能清理好家裏的衛生。”

  柳曉楠原打算讓孫玉秀住在養殖場，聽她這麽一說，不能再勉強。他說：“那好吧，你就多受累，叔叔給你雙份的工資。”

  柳曉楠給孫玉秀更換了一部新款的智能手機，安排柳其宇和胡麗雯，負責帶帶孫玉秀，傳授接單發貨的基本操作。孫玉秀遠比他想象的聰明，年輕人接受新生事物也快，幾天下來已能單獨操作。

  暑假快要結束時，積壓的即食海參已銷售出去大半，新思路開創了新局麵。這天，柳曉楠開車帶方書俊回到市裏，來到一個車展上，讓他自己挑選一部車子，作為對他所提出的建設性的提議的獎勵。

  方書俊受寵若驚，推辭說：“柳叔叔，我就是那麽一說，您采納了我的建議，我已經很高興了。哪能讓您給我買車，這也太破費了。”

  柳曉楠說：“你那麽一說，可解決了我的大問題，說好獎勵的，一定要重重獎勵的。給你買車，也不單單是為了你，以後你和其夢上學回家、出去旅遊，行走方便些，不必再開你媽媽的車子。”

  方書俊心中狂喜，這是不是意味著，柳叔叔默許了自己和其夢的相愛？他覺得有必要確認一下，把所有問題說開：“柳叔叔，我一直喜歡其夢。其夢跟我相約，本科結業後正式談戀愛，不知道叔叔有什麽意見。”

  柳曉楠平淡地說：“書俊，你和其夢都長大了，叔叔不會幹涉你們的選擇。隻希望，你能擔負起一個男人的責任來，無論何時何地何事。”

  方書俊知道柳叔叔最為看重的，是一個男人的責任感，他說：“這幾年，我在柳叔叔這裏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也正是責任兩個字。”

  柳曉楠說：“接受叔叔的饋贈，意味著你身上的責任又加重了一層。”

  不接受對不起柳叔叔，方書俊挑選了一台二十幾萬的國產車。柳曉楠付款，方書俊辦好了相關的行車手續，兩個人一人一台車開回養殖場。

  柳曉楠下車去忙自己的事情，方書俊在車裏按著車喇叭，柳其宇胡麗雯其夢一同走過來。方書俊拍著方向盤，對那三個人說：“怎麽樣，柳叔叔給我買的新車。其夢，坐上來，我帶你兜一圈。”

  其夢坐到副駕駛的座位上，柳其宇和胡麗雯也要跟著上車。方書俊說：“你倆就別上來了，一點眼力價都沒有。”

  方書俊直接把車開到那個小島上，兩個人下車並肩站立著，眺望著大海。方書俊說：“其夢，你爸爸明確表態了，不幹涉我們的選擇。你爸爸和我媽媽以前的感情，不會影響到我們的未來，我們是不是可以正式談戀愛了？”

  其夢微笑著：“我們不是一直在談嗎？非得說出那個愛字才算談戀愛呀？”

  方書俊握住其夢的一隻手：“其夢，我要學你爸爸，依靠自己闖出一條路來。”

  其夢握著方書俊的另一隻手：“跟我們的父母比起來，我們不知要幸運多少倍、幸福多少倍，我們沒有理由不依靠自己去奮鬥。書俊，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孩子們開學走了後，穀雨給柳曉楠打來電話：“你個老東西，我以為，你會一直阻擾孩子們的感情發展。”

  柳曉楠說：“姐，有時候我想，兩個孩子的感情，或許是我們倆少年時期友情的延續。”

  穀雨說：“這才是句富有人情味的話。你能這樣想，我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