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麗雯絕對沒有想到，柳其宇一家人會和養殖場的員工一同過節一同吃飯，而且是在同一個食堂吃同樣的飯菜。

  盡管柳其宇事先跟她說明過，這是他父親定下來的多年的規矩，盡管食堂的衛生狀況還可以，並不令人覺得惡心，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理解。

  她倒是看清了一點，柳其宇他們家的的確確是普通人家，說是知識分子家庭，說到根上還是沒有離開一個“土”字。這種“土”，自己倒不是十分地太在意，父母卻未必能夠接受。

  讓父母完全接受這樣一個家庭，接受在這樣的家庭教育中長大的柳其宇，恐怕得做一番工作，費一番周折。

  女人們一桌，男人們兩桌。除了保姆，養殖場的女人們，都自覺地跟男人們擠在一桌。啤酒海鮮烤全羊，暢飲交談，氣氛融洽熱鬧，像一個大家庭，這給了她不一般的感受。她吃著海鮮，眼睛卻盯著另一桌的柳其宇。

  柳其宇正在跟大家吹噓：“我一套軍體拳打下來，全體同學都傻了眼，教官也驚呆了，事後還特別詢問我是跟誰學的......”

  方書俊問：“你們班上的女同學，是不是對你特崇拜？”

  柳其宇說：“女同學是不是特崇拜我不知道。不過，我的體魄是男同學當中最強健的。”

  胡麗雯聽著抿嘴一笑，心中欣然地想，你最大的收獲是俘獲了一顆芳心。

  身旁的其夢，輕輕碰了一下胡麗雯，笑著說道：“眼睛都直了，也不怕吃到鼻子裏。我問你，跟著我哥去趕海，有沒有特別的收獲？”

  “有！”胡麗雯伸出大拇指給其夢看：“讓一隻花蓋蟹夾破了四個小洞，可疼了。”

  “夾破了手指，疼在了心上。”其夢誇張地說：“我哥粗心大意，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除此之外，還沒有其他的收獲？”

  “沒有。”胡麗雯口氣很硬地說，臉上卻飛出了一點紅暈。

  其夢說：“你不把我當姐妹，我問我哥去。”

  胡麗雯把一塊羊排，塞到其夢的嘴裏說：“等回家以後再跟你說。”

  桌子的對麵，穀雨和孟想想也在輕聲地交談。穀雨說：“聽說你家搬了新家，吃過飯去參觀一下。”

  孟想想說：“當時也是考慮到，如果兩個孩子有同學來玩，沒有多餘的房間居住，這才搬了家。”

  穀雨端量著對麵的胡麗雯和其夢，羨慕地說：“你真的好有福氣，也不知道我家的書俊，能給我帶回一個什麽樣的媳婦回來。”

  孟想想說：“你那點小心思，當誰看不出來似的。”

  吃過午飯，養殖場裏隻留下沙萬裏一家人，其餘人員放兩天假。安排好這兩天的事情，柳曉楠也帶著家人回家。原本打算下午返回柳子街，因為穀雨要去參觀房子，還有一個客人胡麗雯，隻好推遲一天。

  在孟想想的陪同下，穀雨上上下下參觀了一遍柳曉楠的別墅。回到樓下的客廳裏，穀雨對柳曉楠說：“能挖到第一桶金的人，確實是不簡單。”

  柳曉楠說：“當時你反對我炒股，實話告訴你，這棟房子正是用炒股的收益買來的。隻不過，我現在金盆洗手不再炒股，一心一意幹實體。”

  樓上傳來四個孩子的喧鬧聲，好像是方書俊和其夢在“審問”其宇和胡麗雯。穀雨說：“你倆聽聽，好像是其宇和他的女同學談戀愛了。”

  柳曉楠說：“那又怎樣？孩子們成年了，上大學了，當父母的管不著了。”

  穀雨說：“你們最好別管，特別是你柳曉楠，恐怕這次你也幹涉不了。你倆就沒覺得這個胡麗雯姑娘來曆不凡？聽聽她的談吐見識，看看她的氣質風度，那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子嗎？盡管有所掩飾，可骨子裏的東西是掩飾不了的，在這方麵我比你們有眼光。聽我一句勸，好好善待這個姑娘。”

  柳曉楠說：“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我家的女兒，你想都別想。”

  穀雨說：“兒子的事你不管，女兒的事你就可以橫加幹涉？”又對孟想想說：“你男人一直揪著過去的事情不放，你得好好勸勸他。”

  孟想想說：“解鈴還須係鈴人，我是沒辦法勸他，也勸不動。”

  正說著，其夢和方書俊從樓上跑下來，其夢興衝衝地宣布說：“我宣布一個重大的好消息，我哥和胡麗雯相愛了，就在今天。”

  柳曉楠和孟想想相互對視了一眼，孟想想說：“那你就別上去打擾了。”

  穀雨對其夢說：“其夢啊，你別光顧著替你哥高興，你什麽時候也給你爸媽帶來一個好消息？”

  其夢臉一紅：“阿姨，我還沒有考慮這方麵的事情。”

  穀雨也不強求其夢表態，站起身說：“家有喜事，我們不打擾了。書俊，跟叔叔阿姨告辭。”

  送走穀雨和方書俊，其夢跑到父母的書房裏看書去了。孟想想問柳曉楠：“咱們明天還回柳子街嗎？”

  柳曉楠說：“當然要回去，為什麽不回去？你不是不知道，每逢過年過節，老太太都會在家等著盼著。”

  孟想想說：“我是怕麗雯姑娘不適應農村的環境。”

  柳曉楠說：“要做咱家的媳婦，不適應農村的環境那就是不及格。”

  孟想想勸說：“你不要這樣武斷，人家麗雯畢竟是北京的姑娘，等我問問她再做決定。”

  柳其宇拉著胡麗雯的手走下樓來，站在父母的麵前說：“爸、媽，我和麗雯相互愛慕，今天正式相愛，我們不會影響到學業的。”

  胡麗雯落落大方，她說：“叔叔阿姨，我爸媽都在部隊相關部門裏工作，平時工作很忙照顧不到我。之所以住到學校裏來，也是為了不影響學業。”

  果然如此！柳曉楠說：“我不反對你們戀愛，但是，要把感情當做學習的動力。”

  孟想想拉著胡麗雯坐下，對她說：“阿姨也很高興，祝福你們。是這樣的，其宇的奶奶住在農村，明天我們想回去看看老人家，住上一個晚上。你如果不適應農村的環境，其宇留下來在家陪你。”

  胡麗雯高興地說：“阿姨，我沒去過農村，很想去體驗一下農村的生活，看看奶奶，不需要特殊照顧的。”

  “那就好。”孟想想站起來，朝書房裏喊著：“其夢，你出來，媽媽給你們一樣東西。”

  孟想想回到臥室，拿了兩個精美的小方盒子出來，在其夢和胡麗雯麵前打開，對胡麗雯說道：“這兩隻玉鐲，是你叔叔在其宇其夢還沒出生時就買下的，是時候交給你們了。你和其夢一人一隻，戴上試試看。”

  兩個姑娘帶上手鐲，互相比較著美感。胡麗雯說：“謝謝叔叔阿姨。”

  其夢坐到柳曉楠的身邊，晃動著手鐲說：“謝謝老爸，真的很美很漂亮。”

  柳曉楠板著臉說：“這是爸爸用爬格子掙來的稿費買下的。那時候，我和你媽還沒有房子，住在爸爸的宿舍裏，隻有一張木板床兩張書桌，隻能吃食堂。條件那麽簡陋，還想著我女兒的未來，老爸對你好不好？”

  其夢信誓旦旦地說：“老爸，我懂你的心意。你放心，我一定會寫出小說來，繼承你的夢想，不辜負你的厚望。”

  柳曉楠說：“如果你能在文學上有所突破、有所造詣，嫁妝會更加的豐厚。”

  其夢笑道：“老爸為了我能繼承他的文學夢想，真的是不遺餘力。”

  柳曉楠得意地大笑。柳其宇也鼓勵說：“其夢，你一人身上，擔負著兩個人的責任。真有那麽一天，哥哥也會有一定的獎勵。”

  其夢轉向胡麗雯：“我未來的嫂子，你也表個態呀。”

  胡麗雯大方地說：“到時候我把我這隻鐲子轉贈給你，配成一對兒。”

  處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中，胡麗雯覺得既輕鬆又親切，已經沒有任何的生疏感了。

  第二天上午，一家人前往柳子街。依然是柳其宇開著一台車，胡麗雯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柳其宇跟她說，奶奶家的房子裏也有衛生間，可以睡火炕，也可以睡床，不必擔心生活設施和衛生條件。胡麗雯說她不擔心的，家裏人能住下，她也能住下。

  一路輕鬆地說笑，不知不覺地到了柳子街。胡麗雯提出想看看柳曉楠捐建的學校，柳其宇便把車停在柳子街村委會的門前，簡要地說明村小學是如何變成村委會的，說明那塊石碑的出處和帶給父親的影響。

  胡麗雯注視著那一排帶有太陽能取暖裝置的房屋，注視著那塊曆經滄桑的石碑，她能感受得到柳其宇內心的驕傲。她讓柳其宇站到石碑旁，用手機拍照下來，這將是攻克父母頑固堡壘的最有力的武器。

  柳其宇說：“我爸所做的這些，濱城的報紙電視都做了相應的報道，你還想做二次報道？”

  胡麗雯含蓄地笑道：“我所做的，會比報紙電視的報道更重要。你爸爸的確了不起，我希望你也能如此。”

  柳其宇撫摸著石碑說：“可以這樣說，我爸爸對我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不忘家鄉不忘故土，是我們共同的家國情懷，也是我們共同的信仰。我爸爸不支持我們出國留學，恐怕也是基於此。”

  胡麗雯挽著柳其宇的手臂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會助你成為柳子街的又一個驕傲。”

  柳其宇熱切地說：“我也希望你能成為柳氏家族新一代的媳婦中，最為傑出的代表。”

  兩個人又驅車來到蔬菜水果集散中心。交易現場火爆，集散中心裏外都排滿了前來收購的大貨車，前來銷售農產品的農用電動車，本村的外村的甚至方圓十幾裏二十幾裏的農戶都聚集在這裏來。

  柳其宇跟熟悉的農戶打著招呼，熱情地交談。胡麗雯同樣用手機拍照下蔬菜水果集散中心，拍照下那熱騰喧鬧的交易場麵，這是父母平時看不到的農村生活真實場景。而這一切，都得益於柳其宇父親的遠見與投資，有其父必有其子，父母會接受肯定柳其宇的。

  走出蔬菜水果集散中心，胡麗雯回望了一眼說：“其宇，這就是你父親所謂的平凡人所做的平凡事？”

  柳其宇不無驕傲地說：“是的，我也想做一個這樣的平凡人。”

  胡麗雯環視著柳子街說：“能做這樣一個平凡的人，真的是不平凡！”

  柳其宇和胡麗雯開車來到奶奶家，在院門外停下車。一下車便看見院子裏，父親正和奶奶在爭論著，好像是為了一輛三輪車。

  柳曉楠開車回到家裏的時候，並沒有刻意地去在意什麽。孟想想帶著其夢和孫玉秀重新清掃屋裏的衛生，他和母親走出家門來到院子裏，這才發現院子裏多了一輛暫新的三輪車。一問才知道，這是母親新買的代步工具。

  柳曉楠坐上三輪車，在院子裏試騎了一圈，後車鬥左右擺動很大，很不容易操控。他問母親買一輛三輪車幹什麽用，母親說是為了趕集時行走方便。

  柳曉楠一聽便有些急眼了，質問母親：“你多大年紀了知不知道？你要是忘了我告訴你，七十整了，還動過大手術，騎著三輪車去趕集有多危險？坐汽車或是讓我叔叔開車送你去不行嗎？”

  薑長玲笑著回答兒子的質問：“我騎著很順當，沒覺得有危險啊。你們都有車，我也得有輛車，來去自由方便，還省錢。”

  柳曉楠更生氣了，嗓門不自覺地大了起來：“用得著你省錢嗎？這次你必須跟我走，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農村，太讓人不放心了。”

  薑長玲依舊笑著：“你看看你，上了年紀跟你爸一個脾氣，瞪著眼睛扯著大嗓門使勁叫喚什麽？你瞧不起我老太太是不是？你坐到車上來，我載著你兜一圈，騎給你看看。”

  柳曉楠被母親氣笑了：“我不坐你這輛三個輪子沒有牌照的豪車。”

  孟想想聽到爭吵聲，從屋裏走出來，對薑長玲說：“嬸娘，你是不能再騎三輪車了，還是跟我們走吧。”

  薑長玲說：“我不走，在自己家裏多自由。老鄰老居的，誰家做了好吃的都喊我去，比你們城裏關起門來過日子強得多。”

  轉身看見柳其宇和一個姑娘走進院門，迎上前去說：“我孫子回來了。”

  柳其宇把胡麗雯介紹給奶奶：“奶奶，她叫胡麗雯，是我的女朋友。”

  薑長玲誇了胡麗雯幾句真漂亮之類的話，然後對柳其宇說：“你爸爸不讓奶奶騎三輪車，你是奶奶的好孫子，你可得支持奶奶。”

  柳其宇笑道：“奶奶說怎麽支持？我絕對服從奶奶。”

  薑長玲拍拍三輪車後車鬥說：“你坐上來，奶奶帶你溜一圈，給你爸爸看看。”

  柳其宇剛要坐上去，卻見父親瞪著自己，他馬上明白父親的意思。父親不想讓奶奶逞能，他想讓奶奶知難而退，讓胡麗雯也坐上來。他想著，坐上兩個人，奶奶一定蹬不動。

  薑長玲踩著腳蹬子坐上三輪車，回頭對柳曉楠說：“你看著。”

  開始幾下有些吃力，三輪車運動起來蹬起來便輕快了，出了院門拐了一個彎，一直向前蹬去。柳曉楠跟在三輪車旁，對母親說：“媽，我知道你厲害，你停下來行不？”

  薑長玲奮力蹬著三輪車說：“你回去吧，我載著他倆去買些蘋果和梨回來。”

  柳曉楠停下腳步，對柳其宇說：“照顧好你奶奶。”

  騎行了一段路，薑長玲越蹬越輕鬆。胡麗雯對柳其宇說：“奶奶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