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前的一星期，一家四口人，帶著四個旅行箱，乘飛機飛到北京，先送其宇去清華大學報到。參觀了清華園、故宮、長城、頤和園，到**廣場觀看了升旗儀式。

  玩了幾天之後，柳曉楠孟想想和其夢帶著兩個旅行箱，乘高鐵來到省城，送其夢到中國醫科大學報到。

  在省城隻停留了一天，柳曉楠和孟想想返回家中，重新收拾整理兩個孩子的房間。以後這個家，隻會成為孩子們的驛站、臨時的居家場所，隻會在節假日裏回家小住一段日子。

  收拾完房間，孟想想往沙發上一躺說：“這麽多年，總算把他們養大送出家門，我總算是輕鬆下來。”

  柳曉楠坐在孟想想的身邊說：“這些年你付出了很多，是該好好輕鬆一下。可我一點輕鬆不下來，孩子們是長大了，操心的事兒會更多。”

  “你還能去幹涉兒女們的婚事呀？想想當初我們自己，何時讓父母操心過？我相信我們的孩子。”

  “我不會幹涉孩子們的婚事，除非他們讓我不得不幹涉。對了，咱們什麽時候搬家？”

  孟想想坐起來：“搬家？為什麽要搬家？往哪兒搬？”

  柳曉楠說：“再過幾年，咱們家的人口會大幅度增加，現有的這套房子可是居住不下。前幾年，我把股票全部清空，在星海書苑買了一棟兩層獨樓，想的就是會有那麽一天。如果以後兒子留在濱城，把這套房子留給他結婚後居住。”

  孟想想笑著：“你曆來都是想得深遠，把以後十幾年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柳曉楠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到了什麽年紀就得想什麽年紀的事兒。走，反正也沒事可幹，我帶你去看看新房子去。”

  兩個人下樓，順手把從孩子們房間裏收拾出來的、足有一百多斤的書本紙張練習冊參考書帶到樓下，送給正在拾荒的老人。有時候想想，孩子們也不容易，高中三年，光是參考書練習冊做了多少？

  星海書苑是一個高檔住宅區，依山勢而建，麵朝大海背靠青山，全都是兩層小樓的別墅區。離他們家並不遠，步行半個多小時便到了。走進小區，綠樹成蔭，道路整齊劃一，安靜悠然。

  柳曉楠的房子位於小區的前端，有一個獨門小院，青磚紅瓦古樸自然。拾階而上，進門便是一個大客廳，右側是主臥和書房，左側是次臥客房廚房和餐廳。古樸的中式裝修，所有的陳設都是仿古的實木家具。

  二樓的樓梯正麵，依然是一個大客廳，兩側各有兩個房間，裝修的風格和家具都是現代的，顯然是給孩子們預留準備的。

  站在二樓客廳外的大陽台上，孟想想眺望著海麵說：“房子足夠用，好是好，咱倆住進來可是太空了。”

  柳曉楠說：“咱倆住在現在的房子裏，照樣空蕩蕩的。你想想看，不說別的，國慶節孩子們要是帶同學回來玩，哪怕隻來一個人，家裏就住不下，還能讓客人住到養殖場裏去？”

  孟想想說：“那就搬，等我把每個房間裏的生活物品都布置好，咱馬上搬家。隻是跟王姐處了十幾年的鄰居，有點舍不得。”

  “天底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有現在那處房子在，跟王師傅依然是鄰居。”

  走出房子，站在樓前的小院裏，孟想想說：“有這麽一個小院也挺好，仿佛又住到了鄉下，將來哄孫子哄外孫也有地方玩了。”

  柳曉楠說：“你這麽想才是正常的思維正常的思路，別總以為自己還是個利手利腳的小姑娘。再過幾年，你是要當婆婆要當丈母娘的。”

  孟想想說：“想想也是，可我覺得這也來得太快了。”

  柳曉楠說：“那是你心態年輕，希望你繼續保持，將來跟兒媳婦能處成姐妹。”

  過了一個星期，兩個人吃飯不香了，話說得少了，常常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家裏沒有了喧鬧聲，一下子冷清下來，難免給人一種失落感。小鳥翅膀硬了，飛走了，剩下兩隻老家雀守著空巢唏噓不已。

  白天還好說，兩個人各有各的忙。到了晚上，柳曉楠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孟想想在網上跟同學同事朋友大聲聊天，再也不怕影響到孩子們了，可兩個人的交流變少了。

  兩個人也都意識到了這一點，都想做出點改變，在睡覺前盡可能多地多說幾句話。

  柳曉楠會問：“你希望未來的兒媳婦，是個什麽樣的人？”

  孟想想會問：“你希望未來的女婿，是個什麽樣的人？”

  “如果再有一個孩子就好了，至少不會這麽寂寞。”

  “再有一個孩子，恐怕你會感到厭煩的。”

  談話也僅限於此，並沒有多少話題、多少實質性的內容可聊。

  孩子開學走後十天，穀雨首先沉不住氣了，給柳曉楠打來電話，詢問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孩子。

  方書俊最終沒有聽從父母的安排，留在濱城的一所大學裏讀法律專業，而是遠離父母，去了省城一所“211”大學學工商管理專業，離其夢的學校不遠。

  柳曉楠對著電話笑道：“想孩子了？你這當媽的太沒有出息了，孩子離開你才幾天？你不能像隻老母雞一樣，一直把孩子庇護在你的翅膀底下。”

  穀雨在電話中說：“道理我懂，孩子第一次離開身邊，想孩子也是情有可原的。你不想孩子？”

  “我不想。我的孩子撒出手去，我絕對放心，因為他們不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他們的自立能力都很強。”

  “咱們在下個周末，一起去看看孩子好不好？現在正是軍訓期間，孩子哪吃過那個苦？”

  “那點苦跟我們小時候比，算什麽苦？我不去，要去你問問孟想想，看她想不想和你一同去。”

  穀雨打來電話時，柳曉楠正在柳子街銷售河蟹。今年河蟹的銷售市場供大於求，價格總體上偏低，他決定先把柳子街的河蟹銷售出去，龍王塘養殖場的河蟹留待幾個重大節日對外銷售。

  他在柳子街住了幾天，河蟹才銷售出去一大半。他決定繼續住下去，直到銷售完為止。

  柳曉楠住在柳子街，還有另一件心事。母親今年整七十歲了，頭發白了大半，身體有些佝僂，腿腳也不大靈便，始終沒停下幹農活，自己生活著總是讓人不放心。他想動員母親離開柳子街，跟著他和孟想想孫子孫女們生活在一起。

  柳曉楠跟母親說：“媽，我又要搬家了，這回是獨門獨院的二層小樓，跟咱家差不多。這次跟我走吧，你願意種菜，我那裏也有一個小院子，你到我那裏去種。”

  薑長玲正在給秋白菜和秋蘿卜間苗，緩慢抬起腰來說：“我不走。我在柳子街住了一輩子，住習慣了，這麽好的房子扔下也怪可惜了的。”

  柳曉楠蹲在一旁，耐心地勸說：“房子立在這兒，誰都帶不走，是不是？不要老想著你的那些壇壇罐罐，到了一定的年紀，該扔下的都得扔下。再說，你一個人生活，村裏人會議論我和小孟不孝。”

  “誰愛議論誰議論，兒子媳婦孝不孝順我心裏清楚。你爸告訴過我，隻要自己能動彈，就不能和兒子媳婦住在一起，免得拖累人。”

  “我爸都走了十年了，你怎麽還信他的話？”

  “其實，我是舍不得這五間房子。我嫁到老柳家三十年，一直住著破房子，直到你和你爸蓋起這五間房子，才算過上好日子。以前住的那叫什麽房子，過的又是什麽日子，現在想想知足了。別說你是二層小樓，就算是高樓大廈我都不稀罕，我隻對這五間房子有感情。”

  “媽，你真的讓我很為難。”

  “你不用為難。如果你真有孝心，等我不能動彈了，你再把我接到你家裏去。”

  母親很固執，也容易理解，隻能照著母親的話去做了。銷售完池塘裏的河蟹，柳曉楠返回濱城，孟想想和穀雨去看望孩子也是剛回家。

  孟想想對柳曉楠說：“穀雨姐拉著我去看孩子真是多餘。人家孩子根本不想家，軍訓也不是想象中的那麽苦那麽累。咱家其夢和方書俊，倆人經常一起出去遊玩，擼串吃烤肉，軍訓期間過得可滋潤了。”

  柳曉楠問：“穀雨都跟咱女兒說什麽了？”

  孟想想說：“當然是些關心的話題。話沒問題，不過，她給咱女兒買了一套衣服，挺貴的，說是大學生了，不必穿得那麽樸素。”

  “我說什麽來著？穀雨一直包藏著禍心，哪是一套衣服的問題，這是糖衣炮彈，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沒你說的那麽嚴重。兩個孩子從小一塊玩過，高中時在一所學校，你和穀雨又有著深厚牢固的友情，兩個孩子真的戀愛了，你還能下得去手狠心地拆散？”

  柳曉楠想說：“老穀家的女兒不肯嫁給我，我的女兒憑什麽嫁給她家。”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說：“你的想法太簡單。你想想看，假如，我說的是假如。假如咱女兒嫁給她家，整天聽著他們一家人談論官場上的那些事，換做是你，你煩不煩？”

  孟想想說：“兩個人也可以獨立生活呀。”

  “穀雨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真有那麽一天，咱女兒不會有好日子過。我寧可得罪女兒，讓女兒承受暫時的痛苦，也不能讓穀雨的圖謀得逞。”

  孟想想看著柳曉楠：“你說過你父親獨斷專行，不能理解年輕人的所思所想，所以你年輕時叛逆，跟你父親對著幹。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跟你父親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擔心有一天，你會經曆你對你父親所做的一切。”

  柳曉楠瞪著孟想想，卻又無力反駁。

  過了幾天，兩個人搬家了。不需要搬運什麽大件，把生活用品衣物書籍打包，裝進兩個人的車中，開著車過去，重新布置一下房間，家就搬完了。

  住進新家，更覺得空蕩蕩的，而且樓上樓下打掃衛生也是個麻煩事兒，便商量著雇一個保姆。孟想想去了家政服務中心，回來後跟柳曉楠說，找到了一個最最合適的保姆。

  孟想想說：“我第一眼看到那個孩子，心裏馬上認定就是她了。小姑娘叫孫玉秀，才十九歲，清清爽爽的。我和她眼神相碰的一瞬間，我相信她也認定我了。從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單純善良和渴望。”

  柳曉楠提醒說：“你不能先入為主地評價一個人，一切還有待觀察。領到家裏後，首先立規矩，開始立下什麽規矩以後便是什麽規矩。先嚴後鬆，她會覺得你寬容；先鬆後嚴，她會覺得你刻薄。人不依好、狗不依飽，有些人，你越是對他好，他不但不知道感恩，反倒覺得你是應該的。”

  孟想想說：“她自己先保證說，每天打掃一遍房間，不會把外人領到家裏來。我跟她簡單地嘮了嘮，她說她來自山區，是中途輟學的。來濱城不到兩年，以前幹過幾家，都沒幹長，不是女主人刻薄，便是遭到男主人騷擾。我能看出她沒有說謊，因為我也來自山區。”

  柳曉楠說：“防人之心不可無，現在的年輕人可不像我們那時候那麽單純。明天領回家，先試用一個月再說。合適則以誠相待，不合適另找。”

  當孟想想把孫玉秀領到柳曉楠的麵前時，柳曉楠的確看到一點孟想想當年的影子，衣著樸素，眼睛裏沒有雜質。

  他麵無表情地對孫玉秀說：“你跟我們的孩子一般大的年紀，如果你能把這裏當成是你自己的家，我和你阿姨也會拿你當孩子來看待。醜話說在前頭，房間必須打掃幹淨，不會做菜沒關係，可以問我和你阿姨，邊做邊學。電視隨便看，電話隨便打，書籍隨便看，但要記住看完後放回原處，更要愛護書籍。”

  孫玉秀鞠了一躬說：“叔叔，我記住了。”

  柳曉楠說：“我和你阿姨也是從農村走出來的，我們也是從自己養活自己開始做起的，我希望這一點能成為我們和你的共同之處。不要因為做保姆而感到自卑，遇到不公平的待遇，一定要懂得抗爭。”

  孫玉秀靦腆地笑了：“還沒有一個主家讓我去抗爭。”

  孟想想說：“你叔叔是與眾不同的，我們也希望你與眾不同。”

  孟想想安排孫玉秀住下。當天晚上，柳曉楠親自做了幾個菜，一是歡迎家裏來了新人，二是做個示範，讓孫玉秀在一旁觀看。

  吃飯的時候，孫玉秀每道菜嚐了一口之後，便不敢繼續伸筷子了，臉上露出膽怯的神情。

  柳曉楠對著孫玉秀笑道：“我這是經過名師指點，一般人學不來的。並不是要求你一定要做出我這個水平，不過，你要用心地去學，把簡單的事情做到極致，便是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