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背著書包上學堂
作者:楊允勇      更新:2020-12-28 08:47      字數:4974
  伍豔麗在一個大洗衣盆裏給聞天洗了澡,換上幹淨衣服讓他入睡。曉楠每天都要抱抱聞天,她要保證聞天身上幹淨整潔,不能有一星半點的外味。

  安頓好聞天,她自己也去衛生間裏衝澡。

  熱水從頭頂流過全身,她輕輕揉搓著身體,享受著一天當中最為輕鬆的時刻。頭發依然柔順有光澤,皮膚依然光潔富有彈性,身材依然飽滿活力四射,心中依然蕩漾著激情。

  她對著半人高的鏡子裏的自己苦笑了一下,心中湧出一絲苦澀。

  苦難如同身上的汙垢,今天用熱水衝刷掉了,明天還會生長出來。她原以為自己和兒子很難活下去,活不下去的那一天,她會抱著兒子一同去死。如今跟兒子會很好地活下去,活下去又意味著另有一種煎熬。

  隻有讓身體和心裏都麻木起來,才能完全擺脫煎熬,可是她做不到。

  伍豔麗擦幹身子換上衣服,把自己和兒子的衣服洗幹淨,晾在衛生間裏,這一天才完全放鬆下來。聞天已經熟睡,她坐到床上,打開電視看言情劇。沙柳敲敲門進來,她趕緊讓座。

  沙柳看了一眼熟睡的聞天,歎了一口氣說:“這孩子睡著了,一點看不出有毛病,妹子真是不容易。”

  伍豔麗說:“大嫂可憐我,還不趕緊把我嫁出去,我可是一直在等著你的信兒。”

  沙柳輕輕握著伍豔麗的手說:“我來也正是跟你說這事的。嫂子不是不幫忙,是嫂子沒有那個能力,嫂子能認識什麽人?那些出海打魚的光棍漢你願意呀?”

  伍豔麗說:“隻要他能接受我兒子,我不在乎他幹什麽工作。”

  沙柳說:“你願意我還不願意,他們那個能配得上你?不要因為這個孩子,就自輕自賤。女人嫁男人,說白了不過是為了穿衣吃飯,你現在過得比很多男人都要好,嫁不嫁男人有什麽相幹?”

  伍豔麗輕笑道:“我有自知之明,原本也沒敢想要再嫁人,是嫂子要把我嫁出去的。”

  沙柳也笑:“是嫂子看不清形勢,淨瞎忙活。”

  沙柳走後,伍豔麗關了電視睡覺。她知道有很多熱心人在為她的再婚操心,她也知道都不會有什麽結果。

  柳曉楠跟伍豔麗提起孟想想的那個建議,是在投放完河蟹苗之後。

  龍王塘的水溫比柳子街高幾度,養殖場的三個池塘和水庫裏的兩個網箱,全部投放了河蟹苗之後,他才回到柳子街。測試水溫正常後,他在老家的池塘投放了第一批河蟹苗。

  柳曉楠在家住了兩天,觀察河蟹苗的適應情況,把養殖河蟹的前期管理跟父親和四哥交代清楚。晚上,柳其順到家裏來找他,猶豫著說了一些情況。

  村裏有人傳說,後山坡上栽種的,是柳曉楠自己培育的大櫻桃種苗,賣不出去了,才忽悠村裏人買下。他不相信柳曉楠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可是又覺得自己栽種的太多,心裏沒底,他要跟柳曉楠再確定一下。

  柳曉楠告訴柳其順,如果達不到預期的收入水平,他包賠他的全部損失。

  柳致心和關得玉也聽到類似的謠言,甚至還有人傳說,大櫻桃根本不好吃,又酸又澀,根本賣不出去。柳曉楠讓父親和三叔不要做任何的解釋,他自有辦法讓謠言不攻自破。

  回到龍王塘,馬上又要準備捕撈海參。柳曉楠指點伍豔麗代替自己跟客商提前聯係,商討價格。

  伍豔麗問他為什麽?他說:“你要學著跟客商打交道,學著做生意。以後你自己想幹點什麽,也有了一定的社會經驗。”

  這正是柳曉楠計劃中的一部分。伍豔麗和聞天不能長期生活在養殖場裏,與社會脫節,她和孩子應該回歸到正常的生活當中去。

  如果伍豔麗能學會做生意,他給予投資。有了獨立的經濟基礎,聞天成為再婚的障礙,便會降低到最小的限度。

  伍豔麗說:“聽你的意思,也是想把我嫁出去?”

  柳曉楠想知道伍豔麗的真實想法,他說:“你嫂子跟我說,省師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教授,老伴也是去年去世的,經濟條件很優越。年齡相差太大是事實,不知道你考不考慮。”

  伍豔麗說:“謝謝你和嫂子,你覺得我還能嫁人嗎?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知道,每天吃喝拉撒,一天不洗,身上就有股怪味兒。時間長了,我這當媽的都厭煩,何況別人。現在孩子還小,還好伺候,孩子大了以後呢?我都不敢去想。你別操心了,我不會再嫁人的,何苦讓聞天再去遭受別人的白眼和厭惡?”

  柳曉楠說:“先不要把話說絕,咱們再慢慢想出路。”

  “如果你覺得把我和聞天留在養殖場,影響了你的生意,成了你的累贅,我和聞天隨時都可以走。”

  “伍豔麗,你過分了啊!”

  捕撈成品海參,投放海參苗,前前後後忙活了將近一個月,大家都很累。歇息了一段時間,大櫻桃成熟了,進入采摘的季節。

  據沙萬裏所說,從今年開始,土山上的大櫻桃開始進入盛產期,今年的產量會是去年的兩倍。

  柳曉楠提前跟關得玉三叔通了電話,隻說人手不夠,希望得到村裏鄉親的支援。由他雇車前來幫助采摘,包吃包住。

  關得玉馬上明白柳曉楠的真實用意。讓村裏人幫他采摘櫻桃,既參觀了他的櫻桃園,也會在現場親眼目睹種植大櫻桃所帶來的經濟收益,增加種植大櫻桃的信心,村裏的謠傳會不攻自破。雖然有所花費,意義重大,值!

  他笑道:“曉楠啊,到哪兒不能雇人采摘,何必舍近求遠,花費那麽多讓村裏人前去?”

  柳曉楠說:“我希望三叔能親自帶隊,三叔也該來看看我的養殖場了。”

  關得玉通知在後山坡上種植大櫻桃的十幾戶人家,采取自願,去幫柳曉楠采摘大櫻桃。女人們報名踴躍,都想走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看看柳曉楠究竟有多大的實力。

  一台麵包車,載著十幾個女人,連同關得玉和柳其順,從柳子街出發,在一個周五的上午趕到了龍王塘養殖場。

  柳曉楠提前在辦公樓的二樓準備好住宿的地方,一大早又安排買羊殺羊,打算中午用一頓羊湯來款待遠道而來的眾鄉親。

  麵包車到了後,他和沙萬裏伍豔麗一同迎接。關小雲結婚時,伍豔麗去過關得玉家,跟村裏人都是見過麵的;沙萬裏更不用說了,已經能跟柳子街的女人們開得起玩笑來。

  先不忙著幹活。稍作休息,柳曉楠沙萬裏帶著關得玉柳其順和嫂子們,沿著海灣邊的那條路,步行去參觀他的櫻桃園。沙萬裏和女人們走在前麵,柳曉楠關得玉柳其順走在後麵。

  一路觀賞著龍王塘,聽著柳曉楠的介紹,關得玉對柳曉楠說:“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象你的養殖場規模到底有多大,果然不同凡響,”

  柳其順說:“今天才算是見到曉楠大叔的真正實力,真是了不得。我信了,栽種大櫻桃一定沒錯。”

  關得玉說:“其順,如果不是親自來看一看,咱們可能還意識不到,咱們的思維和行動都已經落伍和滯後了。咱們缺少的不是資源,而是勇氣。”

  柳曉楠說:“我跟龍王塘有著特殊的緣分,也希望柳子街能夠發展起來,無愧於祖先無愧於後代。”

  關得玉說:“有誌不在年高,三叔得向你學習啊。”

  一行人說說笑笑來到土山下。隻見山上山下,紅紅的大櫻桃綴滿枝頭,紅遍了整座山坡,果香四溢,吸引了無數的鳥兒蜂子。

  沙萬裏把大家帶到一排櫻桃樹前,樹上結著紫紅色的大櫻桃,他說:“這個品種叫美早,大家嚐一嚐。”

  大家紛紛伸手,摘下幾顆品嚐,味甜多汁肉厚核小,都讚歎又甜又好吃。

  沙萬裏說:“你們柳子街後山坡上栽種的都是美早,是我和曉楠為大家精心挑選的新品種。”

  柳其順吐著果核,罵道:“村裏有些人見不得別人好,四處造謠,我差點信了他們。”

  女人們隨聲附和。關得玉說:“曉楠讓大家來幫著采摘,其實是想讓大家實地見證一下。”

  柳曉楠說:“我這是五年生的樹。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兩年後,咱們村後山坡上就應該是眼前這個樣子。”

  柳其順關切地問:“大叔,你這一棵樹上的大櫻桃能賣多少錢?”

  柳曉楠說:“我估計,一棵樹三百塊錢沒跑。下午客商會來采購,到時候再看吧。其順,你栽種的大櫻桃最多,你自己可以算一下,兩年後你的收入會是多少。”

  女人們嘖嘖有聲,柳其順已然情緒激昂。柳曉楠讓嫂子們盡情地品嚐,管飯的不怕大肚漢。嫂子們品嚐著大櫻桃,跟柳曉楠又開起了玩笑,說是今天才算開了眼界,原來他養幾個女人都養得起。

  柳曉楠指著女人們說:“你們這些當嫂子的,能不能教人學點好?”

  中午,一頓熱氣騰騰的羊湯,把大家的情緒全部調動起來。是來幫忙的,不是來享受的,放下飯碗便去土山上采摘大櫻桃。柳曉楠勸阻不住,隻好打電話跟客商聯係。

  在這個熱熱鬧鬧的下午,柳子街人見證了規模產業所帶來的巨大收益,見證了種植大櫻桃的廣闊前景。

  客商的保溫車停放在山腳下,采摘下的大櫻桃裝在紙箱裏,整箱整箱地裝進保溫車,明天一早將會在各大商場的水果櫃台上出售。

  一個下午的功夫,幾萬元的現金到了柳曉楠的手上,不得不說令人十分眼饞羨慕。

  傍晚,孟想想帶著孩子趕到龍王塘,柳子街的媳婦們匯聚一堂,歡快的笑聲在海灣的上空回蕩。

  第二天上午接著采摘。宋鴿打來電話,詢問柳曉楠在幹什麽。柳曉楠看了一眼嫂子們說:“我跟著一幫大老娘們在采摘櫻桃。如果你想品嚐最新鮮的櫻桃,那就趕快過來吧。”

  宋鴿在電話裏笑道:“你怎麽總喜歡跟大老娘們打交道?”

  柳曉楠說:“關得玉三叔也在我這裏,你過來吧,我介紹你跟你學姐認識。”

  宋鴿驅車來到龍王塘土山下,熱情地跟關得玉和柳子街的女人們打著招呼。柳曉楠把宋鴿介紹給孟想想和兩個孩子,自己跟客商打交道去了。

  其宇學著母親的樣子,把采摘下來的大櫻桃輕輕放在紙箱裏。其夢摘下幾顆櫻桃,放在手心裏遞給宋鴿:“阿姨,你嚐嚐,可甜了。”

  宋鴿高興地抱起其夢,誇讚著其夢,品嚐著其夢手裏的大櫻桃。她對孟想想說:“學姐,你平時要照顧兩個孩子,還要攻讀研究生,一定是很忙碌很勞累的。”

  孟想想熟練地采摘著大櫻桃,絲毫不影響到交談,她說:“所有的付出都有回報,都是值得的。我已經研究生畢業,留在咱們母校任教。孩子們也長大了,今年秋季上學,以後的日子就輕鬆了。”

  學姐隻比自己大五歲,是一位事業家庭都堪稱成功典範的、剛滿三十歲的小母親。宋鴿放下其夢,其夢立即跑到哥哥身邊,跟著哥哥一同采摘。

  宋鴿說:“學姐,聽學長說,你們的婚姻當中沒有愛情,我難以理解。”

  孟想想說:“那是他自嘲的一套歪理論,你可千萬不要當真。大學期間我暗戀了他四年,為他寫日記,已經養成了習慣,這不是愛情?他是沒對我說過一個愛字,可我得到的是無處不在的鼓勵、關心、支持和溫暖。他所要表達的,是要用行動付出真愛,而不僅僅是把愛掛在嘴邊上。他認為嘴邊上的東西最不可靠。”

  宋鴿讚歎道:“學長學姐心意相通相互扶持,難怪家庭事業事事順心。”

  兩天後,早熟的大櫻桃采摘完畢,關得玉帶著柳子街的女人們離開龍王塘。柳曉楠為每個人都準備了一份禮物,包括海鮮和櫻桃,帶給各自的家人嚐一嚐。

  幾天後,關得玉給柳曉楠打來電話,種植大櫻桃的那十幾戶人家,為櫻桃樹苗除草施肥澆水打藥,無不精心細致。

  一九九九年的九月一日,其宇其夢正式上學,柳曉楠孟想想步行送兩個孩子去學校。

  暑假期間,孟想想考取了駕駛證,買了一台紅色的轎車。倆人一致認為不能用車接送孩子上下學,學校離家不算遠,步行僅需三十分鍾。步行是一種儀式,是一種鍛煉,是一種教育。

  在小學校門口,其宇其夢一同向爸媽揮手,手拉著手跑進學校。望著兩個孩子背著嶄新的書包,在校園裏奔跑的弱小而有朝氣的背影,孟想想說:“曉楠,你還記得你剛上學時的情景嗎?”

  柳曉楠說:“我記得。那時候,柳子街小學還沒有建成,我們集中在大隊的倉庫裏上課。沒有桌椅板凳,用長木板釘在木墩上來代替,光線也很暗。二年級的時候,才有了正式的教室。村裏有些老人,還不習慣稱呼學校,總是說上學堂上學堂的。”

  孟想想說:“具體的情景我不記得了。我隻記得我娘用一塊花布給我縫了一個書包,我喜歡得不得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放在枕頭邊上。”

  柳曉楠說:“我媽是用一塊白布給我做了一個書包,上麵還縫著一個紅色的五角星。你還記得你總共用過幾個書包嗎?”

  “我總共用了三個書包。我娘給我縫的那個書包一直用到初中畢業,打過幾個補丁。上高中時我自己縫了一個花布書包,上大學時本來想接著用,誰知道遇見你,用你資助我的錢買了一個帆布書包。”

  “我也用過三個書包。上初中時,我媽給我買了一個綠色帆布書包,一直用到高中畢業,書包下內側的兩個角已經磨漏了。上大學時,用的是導演給我的那個雙肩背包。”

  “孩子們長大後,如果知道咱倆還有這段對話,會不會嘲笑咱倆?”

  “那還用說,一定會的,甚至都有可能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