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爸......爸
作者:楊允勇      更新:2020-12-28 08:47      字數:4536
  星期六,一家人和關小雲一同前往養殖場。

  路上,柳曉楠一邊開車,一邊囑咐孟想想和關小雲:“伍豔麗和孩子已經適應了那裏的生活,情緒也穩定了。見麵後,你倆要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多說一些高興的事,不要再引起她的傷心。”

  關小雲說:“我師父原先是個多麽快樂的人,我都不敢想象她現在心裏有多苦。”

  孟想想對兩個孩子說:“一會兒到了養殖場,你倆能見到一個哥哥。那個哥哥跟你倆略有不同,不會說話不會走路,你倆不能說哥哥有病,更不能嘲笑哥哥。你倆要跟哥哥一起玩,要愛護哥哥,給哥哥唱歌講故事,逗哥哥開心。”

  其夢問媽媽:“哥哥為什麽不走路不說話呀?”

  孟想想說:“哥哥不是不想走路和說話,是一種病魔奪去了哥哥走路說話的能力。這種病魔,目前我們人類還不能戰勝它,打敗它。所以,你倆要給哥哥帶去快樂。”

  其宇說:“我把變形金剛送給哥哥。”

  其夢轉動著明亮的眼睛,她覺得把自己的那些布娃娃送給哥哥不合適,想了想說:“媽媽,長大了我要當醫生,去戰勝打敗那些可恨的病魔。”

  孟想想鼓勵說:“好樣的,夢夢長大了一定會成為白衣天使。”

  柳曉楠看著後視鏡說:“夢夢,你不是答應了爸爸,要當一個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嗎?”

  其夢說:“工程師讓給哥哥當,我現在要當醫生,讓那個哥哥會走路會說話。”

  其宇反駁說:“我不當工程師,我要造大船造軍艦。爸爸帶我們去軍港,那些軍艦潛水艇好大好威武呀,爸爸說我們國家還沒有航空母艦,長大了我要造航空母艦。”

  柳曉楠說:“有時間,爸爸給你買一個航空母艦的模型,男孩子一定要幹出一番大事業。”

  其夢抗議:“爸爸偏心,我也要幹大事業。”

  柳曉楠趕緊糾正自己說:“爸爸不是偏心。爸爸是說,男孩子女孩子分工有所不同,都是大事業。”

  到了養殖場,伍豔麗正抱著兒子在樓前曬太陽。關小雲先下車,叫了一聲師傅,抱過伍豔麗懷裏的孩子,然後介紹孟想想:“孟想想,她是咱嫂子。”

  孟想想上前跟伍豔麗握手說:“咱姐妹見過麵,在小雲的婚禮上。”

  伍豔麗說:“我記得,你那時還是在校大學生。”

  關小雲對伍豔麗說:“論年紀她比咱倆都小,可咱倆都得叫她嫂子。”

  孟想想說:“你可以不叫嫂子,我沒有強迫你。大家都是姐妹,互相叫名字吧。”

  伍豔麗對隨後下車的柳曉楠說:“大家都上山摘櫻桃去了,讓我在這裏等你們。”

  柳曉楠說:“我家的兩個孩子也要參加勞動,咱們一起去吧。”

  伍豔麗推出輪椅,把聞天放進去。其宇把變形金剛送給聞天,跟著爸爸一同推著輪椅,其夢則在一旁蹦蹦跳跳地唱著歌,逗得聞天咯咯直笑。三個女人說說笑笑地跟在後麵。

  其宇對柳曉楠說:“爸爸,聞天哥哥是變形金剛就好了。”

  柳曉楠說:“聞天哥哥跟你們一樣,都是小天使。隻不過,聞天哥哥長著一雙隱形的翅膀。”

  其夢小聲對柳曉楠說:“爸爸,我長大了要當醫生,一定要讓聞天哥哥飛起來。”

  柳曉楠說:“好的,你的夢想一定會實現。”

  到了山腳下,其宇其夢飛跑著上山。柳曉楠一手抱起聞天,一手拎著輪椅,跟在兩個孩子的後麵往山上跑。其宇其夢喊著爸爸加油,柳曉楠懷裏的聞天也跟著笑個不停。

  關小雲對伍豔麗說:“住進他們家,我才知道曉楠特別喜歡孩子,能像個孩子一樣跟孩子玩在一起。喜歡孩子又不溺愛孩子,讓孩子自己穿衣疊被洗衣服刷碗收拾房間,讓孩子學包餃子擀麵皮。人家兩口子的很多做法,很值得我們學學。”

  伍豔麗說:“他隻要有時間,都會跟我兒子玩一會兒,教我兒子使用電視遙控器,那個耐心勁兒我都不如。還真把我兒子教會了,現在自己都能找動畫片看了。我原以為他是可憐我兒子。”

  孟想想問關小雲:“你還記得你們上初中的時候,你們班上有個女生投井的事嗎?你還記得她的名字嗎?”

  關小雲說:“你不提起來我都快忘記了,是有那麽一個女生,名字我記不住,怎麽了?”

  孟想想說:“曉楠卻記得那個女生的名字,事情發生時的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當時,你跑在那個女生的後麵,還是你首先護住那個女生的。”

  關小雲想了想說:“好像是這樣的。”

  孟想想對伍豔麗說:“曉楠是個具有悲憫情懷的人,他不是同情可憐你們母子倆,他是見不得苦難。我能順利地讀完大學,也是曉楠資助我的,這件事恐怕你們都不知道。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負擔,我都能理解。”

  關小雲驚訝地說:“原來是這樣,你隱藏的夠深的。怪不得我叔叔嬸子一口咬定讓你做他們的兒媳婦。”

  孟想想對關小雲說:“其實,我特別感謝你爺爺。是你爺爺留下的那塊石碑,以及跟我奶婆的故事,滋養了曉楠的生命與情懷。他跟我說過,他承包這個養殖場,是想把這裏打造成一個充滿愛的理想家園。”

  關小雲毫不避諱地對伍豔麗說:“師傅,咱倆都跟曉楠擦肩而過,怨不得別人。我跟曉楠從小長到大,都沒有人家看得這麽透徹,人家能做咱們的嫂子,不是沒有一點道理的。”

  伍豔麗隻是笑笑,她能說什麽呢?她問關小雲:“你什麽時候出國?”

  關小雲說:“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經過幾年的栽培,大櫻桃已逐步進入盛果期。山坡的梯田上,在綠葉的映襯下,成熟的大櫻桃紅的鮮豔、黃的悅目。三個女人也加入到采摘的人群中,將采摘下的大櫻桃裝進紙箱中,山坡上飄蕩著果香與笑聲。

  柳曉楠一邊照看著三個孩子,一邊給提前約定好的客戶打電話,分配大櫻桃的供應量。忙碌了一天,早熟品種的大櫻桃基本銷售完畢。

  吃過晚飯,柳曉楠抱著聞天,跟著三個女人兩個孩子沿著海灣散步。走到水庫的邊緣,其宇想起來問道:“爸爸,什麽時候能有蟬蛹啊?吃起來真香。”

  “要等到立夏以後。”柳曉楠回答著,忽地靈光一現,問其宇其夢:“蟬又叫知了,你倆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其宇其夢同時搖頭說不知道。

  “這裏麵有個故事。”柳曉楠邊想邊說:“森林裏有個昆蟲學校,蟬是個一年級的小學生,上課不認真聽講,不是睡大覺就是亂說話。啄木鳥老師批評蟬,蟬不謙虛地說它什麽都知道,不需要學習。等啄木鳥老師真正提問蟬回答問題時,蟬卻一問三不知,什麽都不知道。啄木鳥老師生氣地說,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嗎?以後別叫蟬了,我給你改個名字,叫知道。知道知道,昆蟲們叫順口了,把知道叫成了知了。知了的大名從此名揚天下。”

  其夢高興地說:“爸爸,你講的故事太有趣了。我們幼兒園大班也有這樣一個小朋友,上課說話不聽講,老師批評幾句還像個女孩子一樣哭鬧。”

  其宇卻提出質疑:“爸爸,你講的故事是真的嗎?”

  柳曉楠說:“這是爸爸自己編的故事,是要告訴你們,世界上萬事萬物,有許多我們未知的領域,有許多未解之謎等待著你們去探索。其宇要造軍艦造航空母艦,其夢要當醫生,都需要從小不斷地學習,一點一滴地積累著知識,包括帶你們參加勞動。你們的聞天哥哥也在學習,他已經能夠識別遙控器上的數字,能夠使用遙控器,這是一個多麽了不起的進步,對不對呀聞天?”

  聞天聽到柳曉楠的誇獎,高興地用笨拙的左手撫摸著柳曉楠的臉頰,小嘴一張一合,突然發出一個音節來。雖然不是很清晰,柳曉楠卻聽得真真切切。

  他鼓勵說:“聞天,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聞天緊閉著小嘴,猛地張開:“爸!”——一個單音音節,如一道閃電,刺破黑幕。

  柳曉楠繼續鼓勵,自己用口型做著示範:“你這樣說,爸、爸。”

  “爸......爸。”不是很連貫,間隔很長,隻能說是重複發音。可是很清晰,足以表達出聞天自己的意思。

  柳曉楠興奮地衝著前麵喊:“你們三個快過來。”

  走在前麵的三個女人,聽到柳曉楠喊話聲異常,一同跑回來,詢問發生了什麽事。

  柳曉楠抑製著激動,對聞天說:“聞天,當著你媽媽和阿姨的麵,你再叫一聲。”

  聞天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發音能力能引起了大人們的關注,興奮地在柳曉楠的懷裏扭來扭去,左手勾住柳曉楠的脖子,大喊了一聲:“爸。”

  石破天驚,三個女人都驚呆了,伍豔麗立刻熱淚盈眶。柳曉楠對聞天說:“聞天,你繼續喊、繼續喊。”

  他擔心,如果聞天停止喊下去,會喪失來之不易的發出這個音的功能。

  “爸。”“爸。”“爸。”聞天一連喊出三聲,他已經掌握了發出這個單音的技巧。

  伍豔麗已經泣不成聲,抽泣著說:“這是......孩子會說的第一個字。”

  孟想想和關小雲一左一右安慰著伍豔麗,孩子開口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啊。

  柳曉楠希望奇跡再次發生,他指著伍豔麗對聞天說:“聞天,我不是你的爸爸,你應該學會叫媽媽。來,跟叔叔學,你說媽、媽媽。”

  聞天張著嘴,隻能發出“嗚嗚”聲,小臉都憋紅了,還是發不出“媽媽”這個音。他大哭起來,突然伸出左手,不停地拍打在柳曉楠的頭上,嘴裏急切地喊著:“爸......爸。”

  伍豔麗趕緊抱過聞天,說道:“聞天,又不聽話了,你怎麽能打你的叔叔?”

  聞天在伍豔麗的懷裏哭鬧著,似乎不肯讓自己的媽媽抱,連打帶踢的,探著身子,一隻左手頑強地伸向柳曉楠,哭著喊著:“爸......爸。”

  做過母親的女人都明白聞天想要表達的意思,會說出單音的“爸”來令人高興喜悅,可有了明確的指向卻又讓人左右為難。

  伍豔麗流著淚哄著兒子,心如刀割。親生爸爸活著的時候不會叫爸爸,親生爸爸不在了,聞天會叫爸爸了,他給自己找了一個爸爸。可是......這怎麽可以呢?

  關小雲看看柳曉楠看看孟想想,把想要說的話都憋在肚子裏;孟想想把一雙兒女拉到自己的身前,這樣的場麵讓她驚詫讓她無措,她不知道該怎樣處理這種事情,不自然地觀察著柳曉楠的表情。

  柳曉楠也看懂看明白了,盡管於心不忍,可他不能答應。轉身離開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可他邁不開腳步。他麵有愧色地看著孟想想,尷尬無比地麵對所有的人,臉上想笑,心裏想哭。

  一天來,其宇其夢圍前圍後地喊著爸爸,聞天必定在默默地跟著喊跟著學。在他不是很健全的心智中,他肯定希望自己能像其宇其夢一樣,有一個愛護自己的爸爸。

  親生的爸爸不在了,或許連一個模糊的印象都不存在。這幾天隻有他這個男人對他最親,會喊爸爸了,不喊他爸爸又能喊誰呢?

  聞天依舊哭鬧不止,“爸......爸”的喊聲令人心酸心碎。

  其夢輕輕拉著伍豔麗的衣襟,叫了一聲:“阿姨。”

  伍豔麗抱著聞天蹲在其夢的麵前。其夢跟聞天商量著說:“聞天哥哥,你別哭。我把爸爸借給你,等你會說媽媽了,再把爸爸還給我,好嗎?”

  聞天“啊啊”地答應著。

  其宇對聞天說:“聞天哥哥,咱們是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算話,不能反悔。”

  聞天依舊“啊啊”地答應著。

  在天真無邪的孩子麵前,成年人所有的那點心思都顯得隱晦小氣。孟想想含著淚水對柳曉楠說:“你答應孩子吧,讓孩子心裏多一道陽光。”

  柳曉楠點點頭,伸手從伍豔麗懷裏抱過聞天,大聲對他說:“聞天,你再叫一聲爸爸。”

  “爸......爸!”聞天破涕為笑,趴在柳曉楠的肩頭上。

  柳曉楠蹲下身子,對自己的兩個孩子說:“來,騎到爸爸的肩頭上。”

  其宇其夢一邊一個,橫跨在爸爸的肩頭上,抱著爸爸的腦袋。柳曉楠緩慢地站起身,懷裏抱著一個孩子,肩頭上馱著兩個孩子,穩穩地行走著。三個孩子在他的身上歡快地笑著鬧著。

  三個女人跟在後麵,心酸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