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共渡難關
作者:楊允勇      更新:2020-12-28 08:47      字數:4544
  國慶節,柳曉楠開著皮卡車,一家四口回到柳子街過節。皮卡車直接開進院子,打開車門,兩個孩子高喊著“爺爺奶奶”跑進屋裏。

  柳致心剛從地裏回來,看到兒子開著車回來,並沒感到多大的意外。可當聽兒子說他辭職下海,不由得震驚了:“你這步子邁得可是有點大,有把握嗎?”

  爺倆站在院子裏說話,有意避開女人和孩子。柳曉楠笑對父親:“爸,你當年在一個寒冷的夜晚逃離柳子街,行走了七十多裏路,有把握嗎?”

  “那能一樣嗎?你現在有老婆有孩子,容不得你去冒險。”

  “正因為有老婆孩子,我走出的每一步都是穩健的。”

  “你不怕有人敲詐勒索?”

  “不怕,這次是穀雨的父親幫了大忙。老爺子還記得當年下放到咱村時,在冬天最寒冷的時候,你給過他家幾筐無煙煤,緩解了他的高血壓發作。我和穀雨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那時候,你和穀雨整天形影不離,哪裏會關注這些事情。想不到那個老頭子還有良心。”

  柳曉楠想起高中畢業回家務農時,跟父親發生過的那些衝突。他說:“我現在是漁民了,有時間到我那裏去看看?或者幹脆跟我媽搬過去,有山有水有海的,想幹什麽都行。”

  柳致心說:“咱爺倆各幹各的。今年冬天又有幾家建蔬菜大棚,我這個免費的技術員,又有的忙的。等你做出了一番成就,我和你媽再去參觀。”

  柳曉楠心想,父親這是找到了他的人生價值,所以也不勉強。

  說起養殖河蟹,柳致心覺得能行。今年有人在村裏收購河蟹,二兩以上的十塊錢一隻,那就是五十塊錢一斤。河裏的野生河蟹越來越少,人工養殖應該有不錯的發展前景。

  因此建議兒子利用一秋一冬買書學習,或是到外地取經。首先掌握技術和規律,不能盲目地投資。

  父親的支持和建議,讓柳曉楠獲得了精神上的力量。

  吃午飯的時候,薑長玲的身邊,一左一右坐著她的孫子孫女,她心滿意足地為孫子孫女夾菜添飯。

  兒子媳婦每年都帶她複查一遍身體,並沒有複發的現象,如今整五年了,身體狀況一年年地好轉。

  她忍不住跟孫子孫女叨叨了一句:“奶奶現在死了,也能閉上眼睛了。”

  孟想想說:“嬸娘,你不想看到你孫子孫女結婚了?”

  薑長玲說:“想啊,就怕等不到那一天。”

  孟想想說:“你想等就能等到,說那樣的話就是不想等。”

  薑長玲說:“好,我聽你的,以後再不說那樣的話。”

  柳致心和柳曉楠對視了一眼。這正應了那句話,什麽樣的人就得什麽樣的人來治。

  下午,一家人在院子裏幹活,把玉米穗裝倉。兩個孩子在院裏玩,小宇把南瓜當皮球滾來滾去,夢夢在菜地裏捉蝴蝶。玩著玩著,夢夢突然尖叫了一聲,接著大哭起來。

  孟想想離得近,趕緊跑過去看,卻見女兒手上抓著一隻綠色的大螳螂,螳螂的兩隻大臂緊緊地夾在女兒的手指上。

  孟想想趕緊把螳螂從女兒的手上拿下去,女兒的手指上滲出血絲。她心疼地問道:“夢夢,你怎麽不鬆開呀?”

  夢夢哭訴:“我想跟螳螂玩,它用大刀來割我。”

  孟想想給女兒揉著手指說:“夢夢,小動物都有保護自己的本能,以後不能隨便用手去抓。”

  柳曉楠不幹活了,走過來抱起女兒說:“夢夢從小喜愛觀察小動物,將來一定能成為作家。”

  夢夢問爸爸:“成為作家,小動物都會是我的好朋友,不會再割我的手,對嗎?”

  柳曉楠說:“很對,夢夢真聰明。成為作家,花草鳥獸山川河流大海,都會成為夢夢的好朋友。”

  孟想想看著父女倆一問一答,忍不住偷偷地笑。口口聲聲不能寵愛孩子,自己比誰都寵愛,尤其是對女兒。

  因為千頭萬緒,他們隻能在家裏住上一個晚上。得知柳曉楠辭職下海,柳致太當晚給侄子送來兩萬塊錢。

  柳曉楠那肯收,柳致太說隻能幫你這麽多,有多大勁兒出多大力,必須收下。柳致心也給了兒子三萬塊錢,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有備無患。

  柳曉楠想到現在就得預定櫻桃樹苗,明年開春還得買蟹苗買餌料,隻能收下。盡管於智勇和李哥王哥都曾表示過,願助兄弟一臂之力。可他覺得,兄弟朋友之間,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少談錢為妙。

  到了十月末,天氣漸漸轉冷,魚蝦蟹都遊回深海,地籠裏捕撈不到任何東西,隻能都收上來。至此,柳曉楠徹底斷了經濟來源。

  海灘上雖然也有些貝類,這些年亂捕亂撈,數量並不多,隻能用於進一步的繁殖和恢複。

  孟想想的兩個嫂子忙完了秋收,也趕來幫忙,加上沙萬裏夫婦,就算人家暫時不要工錢,六個人每天的吃吃喝喝,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沒有進項隻有支出,柳曉楠感覺到口袋逐漸地癟下去。

  可是,有些事還必須去做。柳曉楠詢問過沙萬裏,找兒子有沒有什麽線索?沙萬裏說找了多少年了,一點眉目都沒有,隻在老家那邊留下這邊的地址。隻希望兒子長大後,知道回老家尋找親生父親。

  柳曉楠在門衛室裏安裝了一部電話,一是為了業務的需要,二是為沙萬裏尋找兒子提供便利條件。他告訴沙萬裏,不要去考慮那幾個電話費。

  孟想想在網絡上搜集整理了一些河蟹的養殖技術和方法,可柳曉楠不相信網絡上的東西。他在兩個池塘裏分別取了水樣,來到濱城水產學校,請水產專家化驗水質。

  化驗的結果是,水質絲毫沒有汙染,雖然鹽分比普通的淡水略高一些,養殖河蟹沒有任何問題。相反,河蟹不易生病,土腥味還會大幅度減少。

  水產專家表示,願意提供有償服務的技術支持,柳曉楠接受了專家的條件。鑒於柳曉楠作家頭銜的名氣,專家坐上柳曉楠的皮卡車,實地考察了一番。

  水產專家實地察看了兩個池塘的自然環境,表示完全可行,建議柳曉楠,利用冬季枯水期,把兩個池塘加深加固。

  水產專家透露出的技術和方法,跟網絡上的相差不大,隻差因地製宜。柳曉楠嘴上不說,心裏卻在合計,自己也該轉變觀念了。

  沙萬裏跟柳曉楠建議,趁著海裏沒什麽活了,正好可以去挖樹坑。樹坑提前挖好,明年一開春栽上櫻桃樹苗,管理好了三年可以掛果。

  說幹便幹,沙柳守著大門負責做飯,其餘的人都在沙萬裏的指點下,來到土山上挖樹坑。

  柳曉楠也參與其中。很多年沒有幹農活了,重新拿起鐵鍬鎬頭,感覺到無比的沉重,速度也跟不上。別人挖兩個坑,他才挖一個坑,甚至不如兩個舅嫂。而且幹一會兒,還得歇一歇喘口氣兒。

  沙萬裏跟柳曉楠的舅哥舅嫂說:“我這兄弟是拿筆杆子的,哪是幹這粗活的?想做點事情不容易呀!”

  兩個舅嫂也經常跟柳曉楠開玩笑:“你隻管去做你的大老板好了。把你累壞了,妹妹跟我們要人,說我們不體諒妹夫,我們可擔當不起。”

  柳曉楠說:“我沒那麽高貴,隻是這些年缺乏鍛煉,熬過這個階段會慢慢適應的。”

  晚上回到家裏,柳曉楠飯量大增,孟想想看在眼裏暗自心疼。

  兩個多月來,在海邊風吹日曬,臉膛早已變得黝黑,不再是那個白麵書生的模樣。

  相對於外表的變化,內心的壓力不知有多大,不是本人是很難體會到的。她隻跟他講孩子們在幼兒園裏的趣事,隻有一雙兒女能緩解他的壓力。

  吃過晚飯,柳曉楠跟兩個孩子在一起瘋玩,趴在地板上給兩個孩子當馬騎。兩個孩子玩累了,再一個一個把他們哄睡。

  孩子熟睡後,柳曉楠自己躺在床上也是昏昏欲睡。渾身酸疼,不想看書更不會去構思,自然早已不再熬夜。他很清醒,自己已不再是作家,而是一個艱苦的創業者。

  孟想想批改完學生的作業,上床翻看著柳曉楠的兩隻手掌,上麵赫然膨脹著幾個大小不一的水泡。她笑道:“看來,從作家重新做回農民,也是一個磨礪的過程。”

  柳曉楠睜開眼睛說:“從一個山村小女孩,到兩個孩子的母親,再到重點中學的班主任,也是一個不斷磨礪的過程。”

  “星期天,我帶著孩子也去挖樹坑,找找當年的感覺。以前為了攢學費,五毛錢一個樹坑,我幹了整整一個寒假。”

  “好漢不提當年勇,你以為你還是那個吃苦耐勞的山村小姑娘?”

  到了星期天,孟想想帶著兩個孩子,跟柳曉楠一同來到養殖場。兩個孩子在梯田埂上自由玩耍,孟想想揮鎬鏟土,雖然像模像樣,體力與耐力卻大不如以前做姑娘的時候。

  幹了一天,同樣腰酸腿疼,不得不承認環境改變了人。

  到了下一個星期天,孟想想依然帶著孩子前來挖樹坑,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每個人都在出一份力,孟多多知道了,也利用休息日前來幫著挖樹坑。

  上凍前,近千個樹坑挖好了。為了減輕柳曉楠的經濟負擔,兩個舅嫂提前返回老家。

  柳曉楠雇了一台推土機,按照專家的要求,將兩個池塘加深加固。該做的準備工作都提前做好了,隻待春天的來臨。

  學校放寒假了,柳曉楠打算讓孟想想帶著兩個孩子,跟她的兩個哥哥一同回去住些日子。孟想想不準備回娘家,在這種關鍵的時期,怎麽能撇下丈夫回到娘家躲清閑?

  柳曉楠給了兩個舅哥每人兩千塊錢,錢不多,帶回家去過個年。兩個舅哥說什麽也不肯收下,沙萬裏大哥一個外人都不肯要工錢,自家的親戚怎麽好意思伸手拿錢?那也太不地道了。

  隻帶著給爹娘買的禮物返回老家,相約明年開春準時回來。

  孟想想帶著兩個孩子,乘坐長途汽車回柳子街。蔬菜大棚正是用人的時候,她擔心公公婆婆忙不過來。她沒讓柳曉楠開車送她和孩子,能省一點是一點。

  柳曉楠開始利用這段相對清閑的時間學習。父親能從一個礦山工人,靠自學變成一個業餘農業技術員,自己搞養殖,也不能完全依賴水產專家。

  白天帶著書籍資料在養殖場裏學習,同時考察潮汐規律和海灣裏的環境變化。晚上回到家裏,在電腦裏查閱相關的養殖技術。

  直到臘月二十七,柳曉楠才把養殖場完全交給沙萬裏照看,開車返回柳子街。他沒有忘記跟關得玉三叔的約定,每年春節都要回村給村裏人寫春聯。

  蔬菜大棚裏的蔬菜已經賣完,父母和孟想想在準備年貨過年。柳曉楠一回家便鋪開桌子,為得到消息前來的村民書寫春聯。

  他在提筆書寫春聯的時候,女兒一直坐在旁邊觀看,兩隻透亮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兒子早已對他用毛筆蘸水寫字不感興趣,這會兒正和他的爺爺在池塘的冰麵上滑冰車。

  空閑的時候,柳曉楠把毛筆交到女兒的手裏,手把著手教女兒寫大字。女兒才三虛歲,自然什麽都不懂,可他已經開始著手培養女兒的興趣。

  兒子是指望不上了,搭個梯子能上天,他準備把衣缽傳給女兒。

  大年初一,一家四口出門拜年。中午回來時,柳曉楠跟父母說起柳允奇和馬格思兩口子。

  一個腰腿有病幹不了重活,一個腦血栓半身不遂,家裏冷得像冰窖。馬格思躺在炕上蓋著厚棉被,拉著柳曉楠的手唉聲歎氣,流下幾滴渾濁的淚水。

  不言而喻,柳其順兩口子並不管老兩口。

  柳致心對兒子說:“那是他們家的傳統。連你嬸子柳二丫,也很少去看她的哥嫂。倒是你叔叔,接長不短地給他倆兩口子買點藥。”

  柳曉楠說:“想不到馬格思二嫂厲害了一輩子,到了晚年卻栽在兒子媳婦手裏。柳其順也夠樣,當兒子的不管父母,當媳婦的哪裏會去管?”

  柳致心說:“人老了,生病了,就不中用了。我算是看透了,我要是到了那一天,就痛痛快快地去死,決不能像他們那樣,躺在炕上遭人嫌棄。”

  柳曉楠看了孟想想一眼。意思是我當兒子的不好說話,隻會讓父親越說越起勁,該你這當兒媳婦的出馬了。

  孟想想領會到了,她對柳致心說:“爸,大過年的,你這話是說給我聽的嗎?”

  柳致心趕緊跟兒媳婦解釋:“我是看到太多那樣的老人,有些感觸才隨口一說,絕不是說給你聽的。你這媳婦是個什麽樣的孩子,我和你媽早看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