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成長環境
作者:楊允勇      更新:2020-12-28 08:47      字數:4629
  吃過晚飯,柳曉楠跟孟父孟母詳細地說明了一下婚期和設想中的婚禮。

  這是昨天晚上,柳曉楠和孟想想臨時共同商量好的:婚禮前,把孟想想的爹娘和親屬提前接到濱城,住在旅店裏。再從濱城出發到柳子街參加婚禮,全部費用由他來承擔。

  並詢問這邊還有什麽規矩。

  孟父孟母對這樣的安排很滿意,也表示很願意到柳子街住上一段日子,看看那邊肥沃的土地和常年流淌的大河。

  孟母對柳曉楠說:“農村是有些規矩,你們都在城裏,工作都很忙,不能太守舊了,你和你爸媽怎麽方便怎麽辦。”

  孟想想把手腕上的手表展示給父母看,孟父孟母聽了價錢嘖嘖有聲。孟想想又拿出兩千塊錢交給母親,說是嬸娘給的定禮,留給母親貼補家用。

  孟母不肯收,讓女兒自己留著買結婚用品。

  母女倆相互推讓著。柳曉楠對孟想想說:“你自己留著用吧,我另有安排。”

  轉身從背包裏拿出一個信封,放在孟父的手上說:“這是我和小孟孝敬二老的,給家裏蓋幾間新房子,改善一下二老的生活條件,以後不要過於勞累了。”

  孟想想看一眼便猜到了,手裏拿著兩千塊錢頗為尷尬,心裏十分別扭。她克製著自己對柳曉楠說:“這個......你可沒跟我商量。”

  柳曉楠笑笑說:“咱倆沒正式結婚,這個暫時還不在你應該管的範圍內。”

  孟父拿著信封往炕上一倒,一捆人民幣滑落到炕上,把老漢嚇得一哆嗦,煙袋鍋裏的煙灰灑落到炕上。他顫抖著手拿起來問柳曉楠:“這......你這是要幹啥?”

  孟想想不願去看柳曉楠,那種施舍者的得意和高高在上會刺痛她。她語速極快地替柳曉楠回答:“這是一萬塊錢,是咱家一輩子都沒見過的錢,是他給你們女兒的聘禮。”

  拿著燙手,孟父不知道該不該收下,把錢放到炕上推給孟母。

  孟母把錢裝起來,還到柳曉楠手上:“大侄子,這可使不得。想想能讀完大學,你已經盡心盡力,還有你爹娘對她的好,讓我們老兩口都不知說什麽好了。想想能跟你結婚,是她的福分,我和她爹打心坎裏高興。要是收下這錢,那是我們貪心,是我們不知好賴。”

  有其母必有其女。柳曉楠心中感動著,他把信封放到孟母的手上,握著孟母的手說:“姑姑姑夫,我沒有其他的意思。一是這是老規矩,哪朝哪代也不論城市還是鄉村,都是必走的一個過場。二是我有這個能力,想幫著二老改變一下生活狀況,還請二老收下。”

  孟父說:“蓋房子,應當是我那兩個兒子的事,讓女婿出錢讓人笑話。”

  孟母說:“我們老兩口身體都好,也花不了多少錢。城裏花錢的地方多,留著你和想想好好過日子。”

  柳曉楠說:“我是這樣想的。家裏蓋上新房子,小孟沒有後顧之憂,嫁給我以後才能安心工作,安心過我們的小日子。我們倆以後的工作都會很繁忙,離家又遠,回來一趟不容易,恐怕沒有多少時間和精力能照顧到家裏,不如提前先把事情解決了。”

  柳曉楠態度誠懇,可女兒沒有表態,孟母猶豫著看向孟想想。

  孟想想從炕上出溜下地,不自然地笑著對柳曉楠說:“曉楠,你跟我出來一下,我有話說。”

  柳曉楠跟著孟想想來到西屋。他一眼看到半麵山牆上貼滿了獎狀,是孟想想從小學到高中獲得的所有榮譽。

  他一張一張地看著,自言自語地說道:“一路走來品學兼優,到了大學依然是學霸。如今憑借自己的努力,走上重點中學教師的崗位,自尊自愛自強,心中充滿了傲氣,渴望被人、尤其是她所愛的人肯定欣賞尊重。”

  孟想想不說話,站在柳曉楠的身後,既委屈又傷感。既然什麽都知道,為什麽還要傷害人家的自尊?

  身後沒有反應,柳曉楠接著說道:“可是,這種傲氣不是關先生的那種傲骨,強烈的自尊之下伴隨著自卑和敏感。看到一萬塊錢的聘禮,覺得自己的感情被玷汙了,被商品化了,覺得所愛的人輕視了自己。如果換做是我,我會反過來想,我的優秀值得對方付出,這也是一種愛護的方式,無關品格。”

  於情於理無懈可擊,觸及到內心深處的要害。孟想想心中小小的不滿和傷害化之於無形,她躲在柳曉楠的身後,有些羞愧內疚,有些幸福滿足,有些隱隱的擔憂。他怎麽什麽都知道?

  柳曉楠回過頭來,看著孟想想:“你叫我過來,想跟我說什麽?”

  孟想想躲閃著柳曉楠的目光,小聲說:“明知故問,我想說的都讓你說過了,大作家。”

  柳曉楠雙手捧住孟想想的臉,讓她看向自己:“我沒把這一萬塊錢看作是聘禮,也不是用這一萬塊錢買斷你的一切,更沒有帶著優越感來看待你和你的家庭,我的真實想法其實很簡單。如果以後孟多多也結婚了,逢年過節我們一同回來看望老人,兩家至少四口人,你說住在哪兒?如果再有孩子呢?何況你還有兩個哥哥。我叫你孟想,是覺得你能成為我夢想中的那個妻子,能夠懂我,我們一生都能相互欣賞相互扶持。”

  孟想想的黑眼睛凝然不動,一生相互欣賞相互扶持,這個問題太深奧了,她得慢慢理解消化。他受到過愛情的傷害,讓他對婚姻有了特別的理解和期待,做他夢想中的那個妻子,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

  柳曉楠雙手輕輕用力,把孟想想微張的嘴擠壓成O型,在上麵親吻了一下說:“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話,你還是沒有完全理解。既然我們要組建一個新的家庭,我就得接受你的一切,你也得接受我的一切,包括金錢。金錢不都是罪惡的,也不是用來壓人一頭的,有能力為老人改善一下生活狀況,難道不是可以做很多有益的事情中的一個選項?”

  孟想想用力地點頭,回敬了一個親吻說:“對不起,我誤會你了。當初你資助我讀大學,沒有任何私心;今天你為我父母蓋新房,同樣沒有任何私心。我才理解你口中親人的含義,我怎麽能懷疑你的真誠呢?”

  柳曉楠說:“我不怪你,我也是從貧困中走出來的,我能理解你內心的那些想法。你身上具備很多別人不具備的優點和品格,這才是我最為看重的。偶爾耍點小脾氣,我不介意的。”

  “我沒耍小脾氣。”孟想想不肯承認,摟著柳曉楠的脖子說:“大師兄永遠是大師兄。你的孟想隻知道讀書教書,社會經驗生活經驗卻知之甚少,以後還得多指點指點。”

  柳曉楠不必轉身,目光掃視一遍便能看清這間小屋裏的一切。炕上疊放著幾床被褥,地上隻擺放著一隻老式衣櫃。櫃頂上除了兩隻小圓鏡子和幾張畢業合影,整整齊齊滿滿當當地摞著從初中到高中所有的課本,與滿牆的獎狀相映成輝。

  他說:“處理生活中的雜事,本不是你所擅長的,以後你隻管把精力放在你的教育事業上,其他的事情交給我來辦。”

  孟想想再也無話可說,拉著柳曉楠的手回到東屋,對她的父母說:“爹、娘,這筆錢是曉楠的一片心,收下吧!明年咱家蓋新房。”

  孟父孟母欣然接受。在之後的交談中,柳曉楠了解到,孟家以前有過四間房子,倒給二兒子結婚用了,老兩口買了這三間老房子,帶著兩個女兒搬到這裏來。

  說到這裏,孟母多有感慨。重男輕女,女兒燒火做飯、喂雞喂豬手裏還得拿著書本,結果女兒比兒子有出息,覺得對不住女兒。

  孟想想依然感激著母親,如果不是母親的堅持,她有可能會放棄讀大學的機會。那樣的話,又如何能遇見柳曉楠,從而改變自己一生的命運?

  她抱著母親說:“還是娘有眼光,把我趕出家門闖世界,這才遇見你侄子。你侄子好不好,是不是很優秀?”

  “那還用說。”孟母開懷地笑著:“我們柳家出人才,不次於你們孟家。”

  聽著母女倆的談話,柳曉楠想起父親跟他說過的一句話,一個好女人,能夠改變一個家、甚至一個家族的命運。他談起自己此行的另一個目的,並把家譜拿出來給孟母看。

  孟母看過後告訴他,柳氏的老一輩代代口口相傳,的確有一支人闖關東定居在遼南,家譜上卻未必有記載,讓他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過兩天讓孟想想帶他去一趟李家莊,滿足他和他父親的心願。

  孟想想把自己的房間收拾好,鋪好一床新被褥點上一盤蚊香,讓柳曉楠早點休息。柳曉楠考慮到孟想想會有很多話,要單獨跟她的父母說,便聽從了她的安排。

  來到西屋,孟想想問柳曉楠:“我烙的煎餅好吃嗎?吃沒吃飽?”

  柳曉楠說:“煎餅好吃,地瓜也好吃,我吃得飽飽的。”

  “我看你吃了幾根地瓜,你真的愛吃地瓜呀?以前你吃我的地瓜幹,我一直以為你是為了安慰我。”

  “我騙過別人,什麽時候騙過你?你想想看,從咱倆認識到現在,我說過一句傷害你的話嗎?不知為什麽,我一直覺得你需要我的特別照顧。好了,你不要有那麽多的心理負擔,我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吃得香睡得下,不需要你特別關照。就像你在我家時我對待你的那樣,隨便一點自然一點。”

  哄走孟想想,柳曉楠平躺在炕上,閉上眼睛平靜了一會兒,把思緒漸漸收攏到《那一聲長號》裏。趴在炕上鋪開稿紙,沿著原有的思路寫下去。

  幾天前,嶽雪蓮的學姐還打來電話,詢問他的寫作進度,希望他能在年底前交稿。他告訴學姐,因為有些事情,交稿進度可能會滯後。

  孟想想開門進來,端來一盆熱水讓柳曉楠洗洗腳。見他趴在炕上寫作,連忙把他拉起來,這樣很累的。

  柳曉楠說習慣了,以前住集體宿舍時也是這麽寫作的。

  孟想想說她上中學時也曾這麽學習過,累脖子累肩膀,累得不行想放上一張飯桌,妹妹又沒有地方睡覺。後來,她把一個小木箱子搬到炕上,盤著腿學習,腿麻木了再伸著腿,初高中就這麽過來了。

  燒火喂豬手拿著書本,把木箱子當書桌,自己何曾有過這樣的刻苦與毅力?柳曉楠有感而發,說了一句電影裏的台詞:“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孟想想說:“要台縫紉機你都不給我買,還談什麽麵包牛奶。”

  柳曉楠笑道:“一台縫紉機讓你著魔了。這樣,開學後,我給你買一台女式二六自行車,斜梁的,騎自行車可以穿裙子。”

  “你那台自行車挺好的,不用買了。”

  “那是我的,沒有自行車我也挺不方便的,咱倆一人一台。”

  柳曉楠坐在矮凳上洗腳,孟想想在一旁給他洗襪子。孟想想時不時地抬頭看著柳曉楠,幾次欲言又止。

  柳曉楠說:“有話你直說,不要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似的。”

  孟想想抬起頭說:“今晚我得跟你睡在一鋪炕上。”

  “家裏才增加我一個人,現實問題便擺在麵前,現在知道房子的重要性了?”

  “知道了!像你家的那個大房子,來多少客人都不愁。我爹娘商量好了,明年用你的那筆錢蓋新房。”

  “讓你爸跟我睡一鋪炕不就解決了?”

  “我爹不肯的,他知道他女婿是個作家,不能打擾你。爹娘同意的,反正離結婚的日子也不遠。再說,柳叔叔說過你要是對不起我,他會打斷你的腿,諒你也不敢。”

  柳曉楠看著孟想想:“孟想,你確定你做好了結婚的心理準備?”

  孟想想楞了一下,結婚還需要心理準備嗎?她說:“我暗戀了你四年,每次在校園裏見到你,我都覺得你離我很近又很遙遠;每次見到你和嶽老師親密無間地走出校園,我都為你感到高興為自己感到痛苦。那個帶我的老師幾次向我表白,我都告訴他,我有所愛的人,盡管我配不上他。嶽老師回國找我之後,我為你大哭了一場,那不是我希望看到的。如今水到渠成,我還需要做什麽心理準備?。”

  柳曉楠問:“你學習用的那個木箱子還在嗎?”

  “在呀。”孟想想指指老式衣櫃側麵,一隻放在兩塊紅磚上的小木箱子:“裏麵放著幾雙我和妹妹在家穿的布鞋,你問這個幹什麽?”

  柳曉楠也不答話,用抹布把那個木箱子底部的灰塵擦去,搬到炕上,摘下孟想想脖子上的圍巾鋪在上麵。上炕盤腿坐在木箱子後麵,鋪開稿紙繼續他的寫作。

  孟想想知道,這是柳曉楠要體驗她學習時的狀況。她說:“我把鞋子拿出來。”

  柳曉楠說:“不必了。出版社催稿子,父母催著結婚,在接下來的兩個多月時間裏,我們有的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