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縫紉機
作者:楊允勇      更新:2020-12-28 08:47      字數:4578
  第二天下午,在柳致心和薑長玲的反複叮囑下,柳曉楠和孟想想返回濱城。回到紡織廠宿舍,柳曉楠把父親交給他的家譜鎖進衣櫃裏,把嶽雪蓮的那個小相框裝進旅行袋,拎在手裏帶著孟想想去看他的“房子”。

  下樓的時候,遇見了孟多多。孟多多叫了一聲大哥一聲姐。

  柳曉楠有意要嚇唬嚇唬她,板著臉說:“孟多多,以後你別叫我大哥。”

  孟多多看著笑容滿麵的姐姐,看著麵無表情的柳曉楠,小聲問:“為什麽呀?我沒做錯什麽事呀。”

  柳曉楠說:“大哥不是你叫的,以後叫姐夫。”

  孟多多忽然明白了,抱著孟想想悄聲問道:“姐,這是真的假的呀?”

  孟想想點點頭。孟多多一下子來勁了,高興地叫著:“姐姐姐夫,你們這是要去哪兒?我也要跟著去。”

  “去哪兒都跟你沒關係,你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柳曉楠拉著夢想想下樓,根本不理會孟多多那一套。

  孟想想偷偷朝妹妹擺擺手,孟多多站在原地輕輕地跺了一下腳,一臉的不高興,卻又不敢跟上去。

  柳曉楠對孟想想說:“你妹妹膽子太大,得管著她點。你別不高興。”

  孟想想說:“我知道,我妹妹從小野慣了,也隻有你能管得住她。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了你就知道了。”

  柳曉楠帶著孟想想,來到他的“房子”前,掏出鑰匙打開房門,打開旅行袋,把嶽雪蓮的東西一樣一樣歸攏到相應的地方去。

  孟想想隻管從旅行袋裏往外拿東西,其他的一概插不上手。她看出來這是誰的家,主人的照片都在牆上桌子上掛著擺著呐,低著頭不說不問。

  收拾妥當,柳曉楠對孟想想說:“小孟,這是林阿姨的房子,是我和嶽雪蓮曾經的家,我們在這裏生活了一年多。我再多問一句,你真的不在意我和嶽雪蓮的過去?”

  孟想想說:“要說一點都不在意,那是假的。不過,我更向往我們的未來。”

  “那好,我告訴你實情。林阿姨臨走前,把這套房子過戶到我名下,我現在是這套房子的法定擁有著。林阿姨名義上是讓我替她守護好這套房子,其實就是留給我了。可是,我不認為這是我的房子,我隻是一個看護者。所以,即使我們結婚沒有房子住,也不能住到這裏來。”

  “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讓我知道一個真實的你。”

  “畢業典禮結束後,我們去見你的父母。如果你父母同意我們的婚事,咱倆盡快登記領證,我跟廠裏申請要房。不過,當年分到房子的希望很小,等著排號的人太多。沒有房子,我在我的宿舍裏加一張單人床,擠是擠一點,咱們不做飯,吃食堂還省時間。你覺得怎麽樣?”

  “我看挺好的。你的宿舍很安靜,你寫作我備課都不受影響。”

  “過去的一切,不可能一下子都忘掉。忘不掉不等於留戀,每個星期天我都會定期來這裏打掃一下,隻是盡一份義務。不管怎麽說,你一個小姑娘跟我結婚,確實讓你受委屈了。”

  “那好辦,你隻要還像以前那樣愛護我就可以了。我說過的,我需要的不是太多。”

  正說著話,有人敲門,柳曉楠猜到是誰,有意讓孟想想去開門。房門打開,孟想想一看是在醫院裏見過的方醫生,便把方娟讓到屋裏。

  方娟困惑地看著柳曉楠孟想想,不解地問:“柳大作家,能否解釋一下這是什麽情況?”

  柳曉楠說:“我和小孟要結婚了,日期暫定在今年國慶節,到時候請方醫生去喝喜酒。”

  方娟尖刻地冷笑一聲:“柳大作家,我記得之前你跟我說過,你不會再去談情說愛,對吧?這才幾天的功夫,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看來,我之前的判斷是準確的,這地下戀情由來已久。”

  “你錯了,方醫生。”柳曉楠平靜地解釋:“我是說過以後再不會去談情說愛,可沒說過不結婚。我和小孟是父母之命,父命難違,我不跟小孟結婚,我父親會打斷我的腿。昨天才定下來的。”

  方娟調轉了槍口,對著孟想想嘲諷道:“看不出來,你這小姑娘挺有心機的,知道先籠絡長輩。”

  孟想想回敬道:“方醫生也見過柳叔叔和我嬸娘,你覺得他們會讓一個有心機的人,做他們的兒媳婦?”

  方娟再次對準柳曉楠:“所以,提前帶著未婚妻來看看房子?”

  “你又錯了,方醫生。”柳曉楠說:“我是把嶽雪蓮留在我家裏的東西,都送回來,回歸到原地。”

  “我等著瞧!”方娟有些氣結,頗為尷尬憤懣地走了。

  第二天上班,柳曉楠去跟穀雨請假,請假條上寫著他去體驗生活,為手中的長篇補充素材,下個星期出發。

  穀雨把請假條丟到一邊說:“整整一個星期,給個真實的理由唄。”

  柳曉楠說:“去見未來的老丈人丈母娘,路途遙遠,多請幾天假。”

  “你能從嶽雪蓮的陰影裏走出來,我很高興。”穀雨來了興致:“是誰有那麽大的魅力,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把我這麽傲氣的弟弟給征服了,我認不認識?”

  “你見過。我大學裏的一個同學,叫孟想想。”

  “我想起來了,在關小雲婚禮上見過,好像有那麽一點印象。是不是那個土裏土氣的小姑娘?”

  “是很土氣,我們也算是門當戶對。”

  “陰陽怪氣,你還能記一輩子?”穀雨白了柳曉楠一眼:“不過也好,那個小姑娘挺可愛挺活潑的,比你那個冷著臉的小師妹更適合你,說不定能改改你這陰沉鬱悶的臭毛病。看來,我得提前準備一份賀禮了。”

  “你最好快點準備。我爸媽定下來的,讓我今年國慶節結婚。”

  “這麽倉促?你還沒有房子,就算現在申請要房,按照你的工齡和行政級別,一年兩年之內也解決不了。”

  柳曉楠雙手扶著桌麵:“沒辦法。我媽出院的時候,我谘詢過主治醫生,她說她隻能保證三年之內不會複發,十年之後沒有複發才算徹底治愈。現在過去兩年了,我爸催著我結婚,我想是我爸擔心我媽的病情出現反複,一旦有什麽不測也看到我結婚了。”

  “不會的,我相信你媽會完全康複的。”穀雨拍著柳曉楠的手,安慰道:“不然,對不起我那顆人參。結婚也好,你是該安定下來,你天天在我麵前晃蕩,我都跟著著急上火。需不需要我為你做點什麽?”

  “暫時不需要,給我假已經是最大的支持。”

  “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再寬限你幾天假,處理好自己的事情。”

  在穀雨麵前,柳曉楠總是能夠得到比他希望多得多的特殊待遇。

  畢業典禮結束後,柳曉楠帶著孟想想走進證券交易大廳。這幾天,兩個人的關係密度一如既往,孟想想繼續為他整理底稿,他仍然跟她保持一定的距離,相敬如賓做不出任何親熱的舉動。

  關係已經公開,別人卻看不出這是一對未婚夫妻。

  孟想想同樣不適應新的角色,她感覺自己在一夜之間突然長大了,行為拘謹言語謹慎,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柳曉楠口口聲聲地說,不會再去談情說愛,他殘忍地做到了,讓她也不敢主動去示愛了。

  柳曉楠還是過去的那個大師兄,她卻不是她了。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麽,難道不應該比以前更幸福更快樂嗎?

  她開始懷疑自己,單方麵愛情的婚姻能長久嗎?

  好多天沒有關注股市行情,柳曉楠也不需要過多地關注。他把投資策略進行了調整,手中的股票大多是長線投資,隻有少量幾隻股票用於短線搏殺。

  今天之所以帶孟想想過來,不過是想讓孟想想了解他的另一麵,沒想到有了意外的收獲。那幾隻短線股票大幅震蕩,拋出買進見好就收,不過三個多小時,他滿意地及時收手。

  孟想想一直默默觀察著柳曉楠的麵部表情。她不懂得股票,可也知道這裏麵是隱藏著極大的風險。她知道在大學期間,柳曉楠自修了一門經濟學課程,可沒想到用在了這上麵。

  大廳裏人頭攢動,表情複雜各異,柳曉楠一直很專注很放鬆,偶爾會露出一絲欣喜之色,這才讓她稍微放下心來。

  孟想想不知道該怎樣去評價柳曉楠的這種行為。在她的心目中,之前的柳曉楠一直是她和同學們崇拜的對象,因為他的豪爽他的正直他在文學方麵的成就。誰會想到他還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麵,她不確定自己該喜該憂。

  當她看到柳曉楠從賬戶中提取了兩捆人民幣,裝進背包,沒當回事地背在後背上,她又驚呆了。

  她從沒見過那麽多的錢,她大概能猜出那兩捆人民幣的數量和重量。而數量和重量,又給她帶來同等的或是更甚的壓迫感緊張感。她跟在柳曉楠的後麵,警覺地觀察著四周。

  走到無人處,柳曉楠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笑著說:“你不要跟在我的後麵,像個跟班似的東張西望。你越是害怕小偷,小偷越會盯上你。”

  孟想想難為情地笑著:“我沒見過那麽多......”

  “以後你會經常見到的。”孟想想的直率和膽怯,讓柳曉楠的心中湧起一股豪情,他說:“咱們事先說好了,結婚以後,我的工資和稿費什麽的都交給你,由你來掌管家庭的財務大權。股票你不懂,你不能橫加幹涉,給我留一點空間,可以嗎?”

  孟想想點點頭,馬上又改口道:“不行的,我什麽都不懂,還是你來掌管吧。”

  “不懂可以慢慢學。”柳曉楠小聲說:“一個堂堂的數學老師,不會管理家庭財務,讓人笑話。虧你未來的公公還在我麵前誇你,賬目算的比他這個老會計都快。”

  孟想想想笑卻笑不出來,睜大眼睛張著嘴,黑眼珠一動不動。這件事兒的責任太重大了,壓得她透不過氣來,柳曉楠說的越是輕鬆,她越是緊張得不得了。

  柳曉楠拍拍孟想想的肩膀,讓她放鬆下來:“這件事兒放到以後再說。說說看,你想買點什麽?”

  “我想買什麽你都能答應?”

  “答應。”

  “我想買一台縫紉機。”

  “你買縫紉機幹什麽?”柳曉楠笑著:“開裁縫鋪子?你真能要個東西,買縫紉機給我還是給你做衣服?還是留著縫縫補補?”

  孟想想的理由很充分:“我好不容易跟小雲姐學會踩縫紉機做衣服,不能半途而廢了,我喜歡踩縫紉機。”

  “結婚以後,關小雲得叫你嫂子。”柳曉楠糾正道,隨後又耐心地解釋:“時代的進步,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關小雲的裁縫鋪子都沒有多少活了,你買台縫紉機也是個擺設。不是舍不得給你買,買了往哪兒放?以後教學任務繁重,你哪有時間自己做衣服?實在喜歡,回家踩你嬸娘的那台舊縫紉機,偶爾過過癮吧。”

  聽著在理,孟想想說:“好吧,我聽你的。我不再需要買什麽了。”

  “買縫紉機,虧你想得出來。”柳曉楠並非揶揄:“看來,我責任重大。四年前我資助你讀大學,現在我得資助你學做合格的妻子。”

  柳曉楠拉著孟想想直接去了友誼商城,首先想到給她買一塊好手表。她的手腕上,至今還是光溜溜的,當老師的沒有走時準確的好手表可不行。

  一分價錢一分貨,嶽老師給他買的那塊瑞士手表十分好用,防震防水走時準確,不用扭著表把子上弦,他給她也挑選了一塊同類型的女士坤表。

  當柳曉楠親自把手表的鹿皮表帶,戴在孟想想的手腕上,孟想想小聲說:“太貴了,換一塊便宜點的吧。”

  柳曉楠貼著孟想想的耳邊說:“想做我的妻子,你就得聽我的。明天跟你回家,我得讓你爸媽看到他們的閨女生活無憂,好讓他們完全放心地把閨女嫁給我。”

  孟想想的眼睛裏亮晶晶的,眼角處,兩滴淚珠隨時都會跌落下來。

  柳曉楠用手指替她輕輕拈下來,彈落到一邊。他說:“你不是要我像以前那樣愛護你嗎?隻不過換了一種方式,你不必太激動。”

  孟想想太想跳起來抱住柳曉楠的脖子,可四周都是顧客和售貨員,她隻能把這份感動珍藏在心裏。

  當兩個人從友誼商城走出來時,她恢複了原有的活潑和快樂。她的肩上多了一個黑色皮挎包,手上多了幾個紙袋子,青春的麵龐多了幾分自信,帶著動感的節奏走在柳曉楠的身邊。

  孟想想總算看明白了,柳曉楠的不再談情說愛,是不想把他跟別的女人說過的情話,再重複地跟她說一遍,可他會永遠愛護著她。

  那樣的甜言蜜語不要也罷,她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