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水到渠成
作者:楊允勇      更新:2020-12-28 08:47      字數:4677
  嶽雪蓮布置好一大桌子飯菜,摘下圍裙走進屋裏,對母親說:“審查到此為止,吃飯吧。”

  林一丹站起身說:“審查談不上,曉楠是我的侄子,我們娘倆說說話嘮嘮嗑。”

  嶽雪蓮看著柳曉楠,笑道:“這麽說,曉楠是我的遠房表哥?有這層關係怎麽不早告訴我?”

  “你從不讓我見曉楠,說出來有什麽意義?”林一丹嗔怪自己的女兒:“曉楠的奶奶,是我們林家大小姐,是我遠房的姑姑,跟那個關先生私奔不成,才下嫁到柳子街。從你姥姥家那頭論起來,你們的確是表親關係。隻不過哪,這層親屬關係有點偏遠,可以談婚論嫁的。”

  嶽雪蓮抱著柳曉楠的胳膊,親切地叫:“表哥。”

  柳曉楠從長輩那裏,早已知道有這層關係。隻是老一輩人喜歡拉扯親屬關係,八竿子打不著的都能捋得清清楚楚,年輕人對此卻很淡漠。

  嶽雪蓮的這聲表哥,讓他產生了一種新鮮感,既親近又疏遠,因此回了一句:“表妹。”

  表哥表妹,太有趣太好玩了!兩個人忘情地笑成一團。

  林一丹拉著兩個親密無間的晚輩坐到飯桌前,緩緩地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倆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雪蓮比曉楠早出生五六個小時。”

  嶽雪蓮吃了一驚,笑而不語。同樣吃驚不小的柳曉楠對她說:“白叫了我兩年的師兄,我該叫你表姐才對。表姐。”

  嶽雪蓮拍打著柳曉楠,連聲叫道:“什麽表哥表姐師兄,統統都不算數的。我隻要我的學生。”

  久違的快樂,久違的溫馨。林一丹問女兒:“你爸還不知道吧?我想,他要是知道了你倆相愛,一定會高興讚同的。”

  “是的。”嶽雪蓮肯定地回答:“在我爸的眼裏,隻有曉楠這個得意弟子,別人他是看不上眼的。”又跟柳曉楠商量:“要不咱倆明天回去,讓兩家老人都知曉、都高興一下。”

  林一丹表示讚同。柳曉楠說:“林阿姨,雪蓮,我有個想法,你們考慮一下。家裏蓋上了新房子,我特別喜歡往家跑,我有切身的體會,居住環境的改變,能給人帶來愉悅的心情。我打算趁著暑假,找人把這個家裝修一下。換上新門窗,廚房衛生間貼上瓷磚,粉刷牆壁鋪上地板,添幾件新家具。這是我應該做的,讓這個家有個新氣象。”

  柳曉楠所設想的,正是在穀雨家裏看到的樣式。

  “難得你想的這樣周全。”林一丹讚歎道:“我這個當媽的不稱職,這麽多年都沒想到這一層。這個家的確需要變一變,讓雪蓮能夠感覺到家的溫馨。”

  嶽雪蓮對柳曉楠說:“我一個人生活慣了,對於居住環境要求不高。如果將來你能給我一個家,我會要求得更多。眼下的重點是你的那篇長篇小說,不利用暑假完成更待何時。”

  在嶽雪蓮的堅持下,柳曉楠做出讓步,把裝修房子一事往後放一放,集中精力完成他的第一個長篇小說的創作。商定明天返回複州城、柳子街,在鄉下完成那篇《經緯線》的初稿。

  一頓晚飯漫長而溫馨。飯後,林一丹小坐了片刻,當著柳曉楠的麵,囑咐女兒凡事不可使小性兒,有商有量,互尊方能互愛。

  她知道女兒獨立而強勢,這種性格是優點也是缺點,過於強勢往往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難以獲得幸福感。兩個人剛剛確定下關係,有必要點撥提醒女兒一下。

  嶽雪蓮與柳曉楠並肩坐在母親的對麵,她說:“媽,我和曉楠各自繞了一個大圈子才走到一起,我們都會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的。”

  林一丹點點頭對柳曉楠說:“回去代我向你父母問好。你寫的電影上映時,我一定好好欣賞,看看你是如何寫你林阿姨的。”

  嶽雪蓮代替柳曉楠回答:“曉楠筆下的林阿姨,是一位忍辱負重的偉大母親。”

  柳曉楠補充說:“我沒有經曆過那個年代,都是我敬重的長輩,心中有所顧忌,隻怕寫得膚淺。”

  林一丹欣慰不已,起身離開,不再幹擾兩個青年人。柳氏家風,她早有所聞,更在柳致心的身上得到驗證。兩個晚輩得天獨厚相親相愛,她沒什麽不放心的。

  送走母親,回到家裏。嶽雪蓮找出那枚玉觀音,讓柳曉楠親自給她戴在脖子上。柳曉楠撩起她的長發,緩緩地把玉觀音佩戴在她的胸前,退後幾步,屏氣凝神地欣賞。冰清玉潔,原來竟是這般絕塵之美。

  嶽雪蓮仰著臉,輕聲問:“美嗎?”

  柳曉楠沒有回答,執著的眼神明確無誤地告訴她:“不是一個簡單的美字所能形容的。”

  嶽雪蓮抓起柳曉楠的一隻胳膊,低下頭狠狠地咬了一口,兩排牙印清晰可辨。尤其是兩隻小虎牙的牙印,深深的兩個紅點,透出血絲來。

  她抬起頭來說:“既然你說我的小虎牙,是毒蛇的毒牙退化而成,現在你的身體裏已經被我注入了毒素,從此隻屬於我一個人。”

  柳曉楠伸出另一條胳膊:“既然如此,何不多注入一點毒素,讓我逃無可逃。”

  嶽雪蓮毫不猶豫地張口咬下去,盯著柳曉楠慢慢用力。柳曉楠做出痛苦狀,嘴裏噝噝有聲地說:“如夢,我化解不了你的‘毒’,注定與你相伴一生。”

  嶽雪蓮含著柳曉楠的胳膊,無聲地啜泣。若不是今天的大風大浪,還不知要多久才能袒露彼此的心扉。幸福的淚水潮水般洶湧,淹沒了她的身心。

  柳曉楠攬過嶽雪蓮擁在懷裏,越擁越緊,感受她溫和的體溫,輕拂她柔軟的秀發,一腔熱血化作萬丈柔情:“表姐,咱倆同年同月同日生,你為什麽比我早出生五六個小時,叫我如何去愛你?”

  嶽雪蓮破涕為笑,用力捶打著柳曉楠的後腰,偎在他的懷裏說:“不許再叫表姐。”

  腰部的傷口劇烈疼痛起來,柳曉楠咧著嘴咬著牙沒出聲,身體卻下意識地躲閃著。嶽雪蓮突然想到柳曉楠腰部有傷,停下手說:“今晚不走了,讓我來照顧你,好嗎?”

  柳曉楠說:“那點小傷不用照顧,我得回去收拾一下書稿和衣物。”

  嶽雪蓮說:“這個家缺少的不是地板瓷磚和家具,而是一種氣息。”

  “我留下。”

  “你睡我的床,我搬到小屋去。”

  鳩占鵲巢,柳曉楠並沒有推辭,他知道嶽雪蓮最迫切需要的是什麽。嶽雪蓮收拾好床鋪,兩個人分別躺下,白天勞累了一天,很快沉入夢鄉。

  第二天早晨,兩個人醒來的很晚。洗簌完畢吃早飯,嶽雪蓮問柳曉楠:“睡得好嗎?我聽你翻來覆去的,不習慣?”

  柳曉楠說:“腰部的傷口還是疼,不敢仰麵睡,隻能兩麵側身。你哪?”

  嶽雪蓮說:“從未有過的踏實。”

  吃罷早飯,嶽雪蓮簡單地攜帶了一點衣物,跟柳曉楠回到紡織廠宿舍。柳曉楠收拾好書稿,往背包裏裝了幾件換洗衣服,順手把所有的現金和一個存折揣進口袋裏。想了想,找出櫃子裏僅有的兩瓶茅台,一並裝進背包裏。

  嶽雪蓮看到了,問他:“幹嘛還帶著酒?”

  柳曉楠說:“頭一次去見未來的老丈人,哪能不帶著酒?”

  嶽雪蓮笑道:“你是頭次去見老丈人?哪年不見個十回八回的。”

  柳曉楠也笑:“身份有所不同,禮品自然不同。”

  “你哪來的那兩瓶茅台?”

  “無可奉告你必定猜疑,直言相告又怕你不肯接受,難以開口。”

  “那個女演員給的?”

  “酒是好酒,跟人無關。”

  走出紡織廠宿舍,柳曉楠想先去銀行取錢,被嶽雪蓮阻止住,她帶了錢。工作兩年,積攢下的錢不多也不少,沒必要存進銀行,這次都帶在身上。

  兩個人先去商場買衣服,嶽雪蓮挑選服裝很挑剔,質量樣式顏色搭配,無不要達到她的審美觀。商場裏轉了一圈,才給柳曉楠買了一件體恤衫一條牛仔褲。

  柳曉楠有些不耐煩,買件衣服不至於這麽麻煩吧。嶽雪蓮取笑他,他筆下的人物至今都沒穿上適合的衣服,都是讓他的麻袋片理論給害的。

  獨立生活的這幾年,唯有精致美觀的服裝能給她帶來自信。

  柳曉楠大言不慚:“我讓筆下的人物以本來麵目示人,你自然會替他們穿上衣服。”

  換了一家商場,嶽雪蓮才買了兩套夏季的衣裙。乘長途汽車,下午時分回到複州城。下車後,去菜市場買了幾樣菜,興高采烈地走在熟悉的小巷裏。

  嶽雪蓮尤其興奮,長發飄飄,麵色紅潤,腳步輕快帶有節奏感韻律感。之前每次回家,麵對父親探詢的目光,總是躲躲閃閃無言以對。今天將給父親帶來一個特別的意外驚喜,隻怕父親酒不醉人人自醉。

  站在自家的院牆外,嶽雪蓮看見父親正在院子裏澆花,忘情地高喊了一聲:“爸,我回來了。”

  女兒的聲音有異。嶽子凡抬起頭,見女兒和柳曉楠並肩站在一起,這才放下心,興致索然地說:“放暑假和曉楠一塊回來,有了旅伴兒就高興成這樣?”

  站到父親麵前,嶽雪蓮一時難以開口,求助於柳曉楠:“你來說。”

  柳曉楠低下頭看花,紅的黃的花朵綴滿枝頭,大而鮮豔。他問道:“嶽老師,您養的這是什麽花?”

  嶽子凡說:“這是扶桑花。美則美矣,花期太短。”

  顧左右而言他。嶽雪蓮催促柳曉楠:“說重點。”

  嶽子凡這才注意到兩個人神情古怪:“你們倆又聯手創作新作品了?”

  “是的,爸爸。”嶽雪蓮挽起柳曉楠的手臂,笑靨如花:“我們倆即將創作與眾不同的新篇章。”

  嶽子凡驚詫地看向柳曉楠,柳曉楠一點兒都不謙恭嚴肅:“嶽老師,如果有一天,我有幸成為您的女婿,我該怎麽稱呼您?”

  嶽子凡哈哈大笑,用力拍打著柳曉楠的肩頭:“臭小子,當然得叫爸。當年你爸從我手裏搶走了第一名,我得從他手裏搶兒子,看你爸還有什麽好說的。”

  柳曉楠畢恭畢敬鞠了一躬,喊了一聲:“爸!”隨後又說:“嶽老師,今天先叫您一聲爸,結婚以後再正式改口。”

  嶽子凡老淚縱橫,仰天長歎:“再多的苦難,這一刻,也都煙消雲散了。”

  幾樣清涼爽口的素菜,依然擋不住嶽子凡的酒癮,打開柳曉楠帶回來的茅台,開懷暢飲。柳曉楠嶽雪蓮左右相陪,讓嶽子凡重新體驗到家庭的氣氛和溫馨,這麽多年的獨居生活終有所償,自然一醉方休。

  嶽雪蓮奪過父親手中的酒瓶,晃了晃,給父親倒一點,給柳曉楠倒一點,給自己倒一點,酒瓶空了,放到一邊說:“爸,剩下的那一瓶,留著你以後慢慢喝,今天就到這兒。”

  嶽子凡摸著自己的腦瓜頂:“好,聽我閨女的。今天是我最快慰的日子,因此多貪了幾杯。”

  嶽雪蓮故意逗父親:“爸,以前想沒想過,讓曉楠做你的女婿?”

  “我心裏急呀。”嶽子凡對柳曉楠說:“你複課的那年,我心裏就曾暗暗著急。柳致心的兒子,學習怎麽會這麽差勁?說實話,那時候我並沒看好你,隻是替你爸叫屈。這才幾年的功夫,你闖出了一條屬於自己的路,越來越有出息,我又替雪蓮著急,她的心事我懂。你們倆走到一起也算是好事多磨、眾望所歸,有沒有長遠的打算,比如什麽時候結婚。”

  嶽雪蓮搶先說:“我倆才剛剛談戀愛,太心急了吧。”

  嶽子凡武斷地說:“你倆還用談戀愛?兩家長輩知根知底,你倆情投意合有共同的追求,早結婚早生子,我急著抱外孫。”

  嶽雪蓮麵有羞色,對柳曉楠說:“你說句話呀。”

  柳曉楠對嶽子凡說:“嶽老師,我隻是個代培生,隨時隨地都可以結婚,您和我父親商量著辦。”

  嶽子凡對女兒說:“你看,曉楠已經明確表明了態度,你還猶豫什麽?我想,你母親也不會反對。”

  嶽雪蓮說:“我媽見過曉楠,當然不會反對。”

  “那就好。”嶽子凡問柳曉楠:“最近可有新作品?”

  柳曉楠說:“斷斷續續寫了十幾萬字,有可能寫成一個長篇。我和雪蓮打算利用暑假,集中精力完成這篇小說的初稿。”

  嶽子凡替二人作出安排:“你倆今晚在我這兒住一宿,明天返回柳子街。我這裏四周嘈雜,不利於寫作,雪蓮也該體驗一下適應一下鄉村的生活。”

  嶽雪蓮說:“爸,我和曉楠多陪你幾天吧。”

  嶽子凡說:“我一個人生活習慣了,你倆每個星期天回來看我一次即可。雪蓮,你早晚是柳家的人,公公婆婆家才是你永久的家。切記,你不要擺出大學老師的譜兒,力所能及的,能幫著婆婆幹點什麽就幹點什麽。孝順長輩,輔助曉楠,善待弟妹,對待村裏人也要熱情和氣。”

  “沒你這樣當爸的。”嶽雪蓮快活地抱怨:“女兒還沒出嫁,你就把女兒發配給人家當小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