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未來的丈母娘
作者:楊允勇      更新:2020-12-28 08:47      字數:4550
  兩個人的形象慘不忍睹。海風和陽光很快風幹了嶽雪蓮身上的衣裙,卻已皺皺巴巴,滲透出一條條一塊塊白色的鹽堿。

  柳曉楠的腰部和臀部被牡蠣殼劃出無數道口子,縱橫交錯,觸目驚心。尤其是腰部,仍然鑽心地疼痛,不敢用力,看來是遭受了嚴重的挫傷。

  柳曉楠背對著陽光,晾曬腰部臀部的傷口,緩慢地活動著腰部。

  嶽雪蓮不敢用手去觸摸那些傷口,雖然不流血了,卻是皮開肉綻,令人心寒戰栗。她讓柳曉楠穿上衣服,馬上回去到醫院檢查處理一下。

  柳曉楠口氣很硬,說是養幾天就會好,不用去醫院。可是,順著那條傾斜的小路,往山崖上攀爬時,他的腰部使不上一點力氣,全靠著雙手抓住兩側的小樹,才得以爬上山崖。

  坐上長途汽車,汽車每一次顛簸,都會給他的腰部帶來一陣劇痛。看來,真得去醫院檢查一下。

  回到濱城,嶽雪蓮帶著柳曉楠直接去了市醫院,直接推開一扇專家門診的大門。

  診室裏坐著一位中年女醫生和一名小護士,嶽雪蓮急急地說:“醫生,快給他看看,腰部受傷了不敢動彈。”

  女醫生先是吃了一驚,嚴厲的目光在兩個人的身上臉上掃來掃去,隨即站起身來問:“怎麽搞的?”

  嶽雪蓮暗地裏朝女醫生使著眼色,解釋說:“我們一同去潛海,他摔在礁石上了。”

  女醫生對嶽雪蓮說:“你去掛個號。”

  嶽雪蓮不無擔憂地囑咐柳曉楠:“你一定要聽醫生的話,否則,有你的苦頭吃。”

  女醫生斥責嶽雪蓮:“你哪那麽多的廢話,快去掛號。沒有掛號單,我不給他診治。”

  嶽雪蓮出去後,女醫生命令柳曉楠脫去上衣褲子,趴在病床上,兩根手指在柳曉楠的腰部輕輕地按來按去,說道:“哪裏疼告訴我。小夥子,你跟那個女孩是什麽關係?”

  柳曉楠感覺到女醫生冰涼的手指,正按在他腰部最疼的地方,他說:“對,就是這裏最疼。我跟那個女孩是什麽關係,好像跟治病沒有什麽關係吧?”

  “有關係。”女醫生的手上突然用力,隻聽得柳曉楠的腰部“哢嚓”地一聲,發出聲響來。

  “我的媽呀!”柳曉楠疼得大叫了一聲,上身高高地抬起,額頭滲出冷汗來。

  女醫生把柳曉楠按在病床上,手指順著他的脊柱自上而下地推拿,嘴裏嘲笑道:“叫喚什麽?這點痛感就承受不住了?你的腰椎錯位了,我剛剛給你複原。我不是你媽,你不用謝我。”

  小護士在一旁輕聲地笑。柳曉楠哀求說:“謝謝您醫生,我不用您診治,放我走可以吧。”

  “不可以,我從沒讓患者帶著一張苦臉走出診室。”女醫生用手指戳著柳曉楠腰部和臀部的那些傷口,嘲弄著說:“你這屁股都成了大花臉了,上台唱京劇不用化妝。”

  嶽雪蓮拿著掛號單走進來,柳曉楠扭頭對她說:“這個醫生麵慈心狠,咱換一家醫院。”

  “啪”地一聲,女醫生重重地一巴掌,直接拍在柳曉楠滿是傷口的屁股上,柳曉楠再次大叫了一聲:“媽呀!你這是救人還是害命?”

  女醫生微笑著問嶽雪蓮:“這一會兒的功夫,他叫了我兩聲媽,我是該答應還是不該答應?”

  嶽雪蓮攙扶起柳曉楠,瞪著女醫生:“下手也太重了吧。”又問柳曉楠:“是不是沒聽醫生的話?”

  柳曉楠翻身跳下病床,利索地穿上衣服,忽然感覺腰部不疼了。左右扭扭,彎彎腰抻抻腿,除了皮肉依舊疼痛,腰部活動自如。這才知道醫生醫術高超,臉上露出笑容,連聲表示感謝。

  女醫生讓小護士帶著柳曉楠去拍X光片。她關上房門,抻著嶽雪蓮身上皺皺巴巴的衣服,審視著說:“這都成了什麽樣子?他到底是誰?你們都做了什麽?”

  嶽雪蓮笑著:“說出來我怕嚇著你。”

  女醫生依舊嚴厲:“你不說我都被嚇壞了。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了什麽樣子,這還是我的女兒嗎?不管他是誰,女孩子都要自尊自重。”

  “媽,你想哪兒去了?”嶽雪蓮不覺羞紅了臉:“他摔在礁石上,我下海去救他,就是這樣。你真想知道他是誰?”

  林一丹反問:“作為母親,難道不該了解自己的女兒都跟誰交往?不該替她把把關?”

  嶽雪蓮坐到母親的椅子上,神態自然放鬆:“他姓柳,叫柳曉楠,家住柳子街村,他是我爸的學生,也是我的學生。對,這些你都知道了。”

  看著母親沒有太大的反應,嶽雪蓮接著拋出一顆重磅炸彈:“他父親是名礦山工人,跟我爸和你是同學,叫柳致心。”

  “你說的是真的?”林一丹著實吃驚不小,按著女兒的肩頭:“他是柳致心的兒子?”

  提起柳致心,身為醫生的母親失去了一貫的鎮定。嶽雪蓮肯定地回答:“對呀!柳叔叔跟我爸經常來往,柳曉楠經常去看望我爸,我也去過柳叔叔家,見過柳叔叔。不過,柳叔叔好像不願提到你。”

  “說你們之間的事兒。你們倆......”

  “我們相愛了,就在今天。”

  林一丹抱著胳膊站到窗前,經年往事一幕幕重現眼前,令人唏噓感懷。

  當年不辭而別,沒有收到他的隻言片語,倒是在他兒子的小說裏,大致了解了一些他的情況。還是那麽的固執死板,一定不肯原諒自己沒有跟嶽子凡破鏡重圓。

  嶽雪蓮擁抱著母親,輕聲說:“那篇《父親的土地母親的河》從小說到劇本,都是曉楠和我共同完成的,我們必將續寫超越父輩的愛情篇章。”

  林一丹轉過身,輕輕撫摸女兒的長發和臉頰:“你會幸福的。”

  柳曉楠和小護士回到診室,林一丹讓他重新趴在病床上,親自為他處理傷口,囑咐他近期不要做劇烈的運動,好好休養一段時期。

  消毒水再次讓傷口疼痛起來,柳曉楠忍著疼說:“醫生,海水已經為我消過毒,不必再勞煩了。”

  林一丹說:“傻孩子,海水能消毒還要醫生幹什麽?以後不要再幹冒險的事情了,腰部損傷可是關係到一輩子的大事。”

  嶽雪蓮在一旁附和:“曉楠,咱聽醫生的,肯定有好處沒壞處。”

  處理好傷口,林一丹上下端量著柳曉楠,欲言又止。嶽雪蓮說了句謝謝醫生,拉著柳曉楠走出診室。

  走出醫院的大門,柳曉楠問嶽雪蓮:“你跟那個醫生都說了什麽,態度轉變得讓人難以適應。”

  嶽雪蓮忍不住笑道:“她是我媽,你筆下人物的原型之一。”

  “林阿姨?”柳曉楠大吃一驚,停下腳步說:“我得回去跟阿姨道歉,剛才言語多有冒犯。”

  “不知者不怪。”嶽雪蓮挽著柳曉楠的胳膊:“你知道嗎,曉楠。我跟我媽談起你,她很高興看到我們走到一起。”

  “你不叫我師兄了?”

  “不叫了,以後也不準你叫我小嶽老師。”

  “我還是希望你叫我師兄,聽著親切一些。”

  “恐怕是心裏能平衡一些吧?做我的學生,你並不是心甘情願。”

  “那倒不是,論學識,你遠在我之上,情願永遠做你的學生。隻是,做師兄不是顯得有地位嗎。”

  “大男子主義,別再指望我叫你師兄。”

  “不叫師兄,豈不成了師生戀?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們知道了,不知道會怎麽議論。”

  “師生戀是多麽美好多麽新鮮的一件事兒。那些崇拜你的女學生,一定會恨她們的嶽老師,捷足先登搶走了她們心中的偶像,她們的大師兄。”

  “心有愧疚,何不把大師兄還給她們?”

  “想得美,大風大浪見真情,豈能輕易撒手?老師隻能讓女學生們傷心了。”

  兩個人在醫院門口分手,各自回去清洗換衣服。下午時分,成雙入對地出現在菜市場,買蔬菜買水果。

  嶽雪蓮猜想,母親一定會找柳曉楠長談。打著關心柳曉楠的旗號,側麵了解柳叔叔的近況,因此多備了兩樣菜,都是母親愛吃的海鮮。

  兩個人沿著馬路上的林蔭道,並肩漫步著回嶽雪蓮的家。柳曉楠拎著菜,不無遺憾地說:“可惜了,我頂著風浪弄到的那些海螺海膽,全都回歸大海了。”

  嶽雪蓮依舊是一身素雅的衣裙,麵容卻如陽光般燦爛,褒貶不一地說:“我見證了一個男子漢的勇敢,見識了他搏擊風浪的雄姿,也見識了他被海浪高高拋起,重重地摔在礁石上動彈不得的慘狀”

  柳曉楠說:“我也見證了一個不識水性的女孩,勇敢地衝入大海,一次次被海浪淹沒,一次次頑強地迎著海浪站起。直到那一刻,我才猛然覺醒,她才是那個值得我用一生去愛的女孩。”

  “以前,我一直覺得生活對我不公平。如此看來,是生活有意磨練我,讓我耐心地等候,等候我一生真愛的現身。正所謂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那人沒在燈火闌珊處,是在那座孤島上。”

  “孤島上的神話演變成現實,是偶然也是必然,更是一種難以尋覓的浪漫。”

  一路說笑回到嶽雪蓮的家,嶽雪蓮忙著做菜,柳曉楠則在她的每個房間裏巡視。

  窗戶和門油漆斑駁脫落、牆皮棚頂灰暗多年沒有粉刷、家具陳舊黯然無光、水泥地麵凹凸不平、廚房和衛生間沒有一塊瓷磚......雖然幹淨整潔,卻難以掩飾一個女孩子獨立生活多年的窘境和冷清。

  該為她做點什麽,至少要讓這個家的色彩豐富起來。上一次在這個家創作劇本,心思沒有用在這上麵,沒有注意到這個家缺少什麽。

  今天用另一種眼光來打量,才了解這些年她是多麽的不易。一股柔情一份責任在心中升騰,有必要花費點時間和精力,為這個家增加一點溫度。

  響起敲門聲,嶽雪蓮喊柳曉楠去開門。柳曉楠開門,門口站著含笑不語的林一丹。柳曉楠扶著門,站到一邊陪著笑臉叫了一聲:“林阿姨。”

  林一丹點點頭答應一聲,走進門對著廚房喊:“雪蓮,多做點,我在你這兒吃晚飯。”

  嶽雪蓮在鍋碗瓢盆聲中回答:“不容易呀,我都快忘了跟媽媽一起吃飯是什麽感覺。”

  林一丹沒有理會女兒的委屈和抱怨,走進女兒的臥室坐下,對跟在後麵的柳曉楠說:“我查看了你腰部的X光片,錯位完全複原,近期休養一段時間就沒有大問題。阿姨的醫術還可以吧?你坐。”

  柳曉楠坐在未來丈母娘的對麵,心裏忐忑著:“謝謝林阿姨。在醫院,言語多有冒犯,對長輩有所不敬,請阿姨原諒。”

  林一丹露出長輩慈愛的笑容:“你不必拘謹多禮。阿姨在礦山工作的時候,常聽你父親提到你,想不到過去那麽多年,會在醫院那種特殊情境下跟你見麵。你父親在井下也受過傷,他現在身體還好吧?”

  柳曉楠如實匯報說:“我爸身體很好,今年年底就要退休了。”

  “你父親有重勞和工傷,才得以提前退休。他有沒有說過,如何安排退休後的生活。”

  “我爸躊躇滿誌,買了很多農業方麵的書自學,想科學種田大幹一番。我勸他退休後好好休養身體,悠閑地生活,不必過於勞累。他聽不進去,覺得退休後還可以幹很多事情。”

  林一丹沉吟了片刻,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她說:“你父親經曆了很多事情,一生鬱鬱不得誌,那些內心的傷痛和人生缺憾未必是你所能理解的。退休以後,他終於獲得自由,想做什麽由他自己做去。家裏還住著以前的老房子?”

  柳曉楠說:“老房子推倒了,家裏蓋上了新房子,居住條件大為改觀。”

  林一丹頻頻點頭:“真的很好。你父親安全地退休了,你長大了也很有出息,看著讓人欣慰。”

  柳曉楠麵對未來的丈母娘,心裏還是有些壓力的,完全不同於在嶽老師麵前那樣放鬆。

  他解釋說:“我和雪蓮是兩年前在編輯部偶然相識的,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彼此的身份。這兩年,我們都經曆了感情上的波折,因為文學我們相知相惜,經過風浪的考驗,我們最終走到一起。”

  “有些情況你也知道,雪蓮獨立生活了很多年,缺少父母的關愛家庭的溫暖,性格上多少有些孤僻,對於愛情婚姻家庭很茫然。阿姨希望你多一些包容多一些理解,讓雪蓮重拾信心,樹立起生活的勇氣。”

  “林阿姨,我不敢說有多愛雪蓮,至少,我不會傷害她,我有能力讓她快樂起來。”

  林一丹笑容可掬:“阿姨祝福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