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秋遊
作者:楊允勇      更新:2020-07-29 09:12      字數:3655
  下了夜班,柳曉楠兩腿發軟渾身無力,仿佛被抽去了筋骨,昏昏沉沉地回到宿舍倒頭就睡。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裏去,大家一氣睡到中午十二點,極不情願地爬起來吃了午飯。

  下午出去閑逛,晚上早早地接著睡,上第二個夜班時大腦很清醒,精神頭十足。柳曉楠再不敢輕視夜班對人的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再不敢上夜班時把自己搞得很興奮。

  柳曉楠緊張有序地幹著自己的工作,餘下的精力,用來暗自欣賞那小鹿一般跳躍的身姿。那充盈而不張揚的青春的活力,讓他身心愉悅。相比之下,他反倒覺得自己死氣沉沉的,心態一直沒有放開。

  伍豔麗纖細靈巧的雙手在經緯線間滑過,眼隨手動,手隨心動,潔白的布匹在她的手下瀑布一般流動。走過柳曉楠的身邊,清澈的眼神中流淌著關切與問詢。

  柳曉楠故意睜大了眼睛,原地雙腿彈跳向上蹦了幾下,示意精神充沛。她淺笑著,帶著一縷清風從他的身邊飄然而過。

  董小軍巡檢完所屬的織布機,走過來對柳曉楠說:“其他班組的很多人,都跟我打聽是誰寫的黑板報,這一下可把他們給震住了。你是怎麽練出這筆好字的?”

  柳曉楠對董小軍說:“是關小雲的爺爺傳授給我的,有時間我給你講講她爺爺的故事。”

  “你還有什麽愛好?”

  “遊泳釣魚。”

  “太好了,我也喜歡遊泳釣魚,隻是沒有伴。明天休息咱倆去釣魚?”

  “好,我還沒在大海裏釣過魚,一定很有趣味。”

  “那當然,魚鉤魚線我都有,現成的,釣魚的地點我也摸熟了。”

  互相探討了一些細節,河裏海裏釣魚的區別隻限於魚餌,方法大同小異。

  董小軍走去巡檢後,伍豔麗走來問柳曉楠:“你倆說什麽,那麽熱鬧?”

  柳曉楠說:“明天休息我倆去釣魚。”

  圍繞著機台轉了一圈,再次相遇時,伍豔麗貼著柳曉楠的耳朵說:“我也去,我也沒釣過魚,你能教我釣魚嗎?”

  柳曉楠靠近伍豔麗的耳朵說:“你跟董小軍說一聲。”

  伍豔麗溫熱的氣息在柳曉楠的耳邊回旋:“我是跟你去,又不是跟他去,沒必要征求他的同意。你不肯帶我去?”

  柳曉楠豈有不願意之理,隻是說:“我倆打算玩一天,你得做好準備。”

  中間休息的時候,董小軍和柳曉楠討論著釣魚的技巧。董小軍說,他在老虎灘有一處最佳釣點,能釣到黃魚黑魚偏口魚,運氣好的話能釣到鮁魚,大的有一兩斤重。

  一旁的關小雲撇著嘴很是不屑,那也叫大魚?董小軍反問,多大算大?關小雲比劃了一下長短粗細,三十多斤重才算大。董小軍很是懷疑地看向柳曉楠。

  柳曉楠簡略地講述了他在河海交匯處,捕捉大鰱魚的經過。董小軍說:“你水性這麽好,夏天我帶你去碰海,海參海膽鮑魚都能弄到一些。”

  關小雲自告奮勇:“我跟你們去。”

  董小軍問:“你是跟我們去釣魚,還是跟我們去碰海?”

  關小雲說:“我都跟著。你別瞧不起人,我也會遊泳。”

  董小軍再次把驚訝的目光投向柳曉楠,柳曉楠笑著點頭。董小軍不禁對關小雲另眼相看,女孩子會遊泳的真是不多,怪不得身材不輸給城市的姑娘。

  見三個人說得這麽熱鬧,王萍坐不住了,站起來提議道:“這幾天天氣好,不如組織一次秋遊,自願參加,費用均攤。”

  伍豔麗借機說:“我參加。”

  於智勇說:“我對釣魚不感興趣,可也願意鞍前馬後為大家效勞。”

  王艾青禁不住感歎:“年輕真好!要不是得陪陪兒子,我也跟你們去湊湊熱鬧。”

  王萍說:“隻比我們大個十歲八歲的,別把自己說得老氣橫秋,帶上你兒子一起去玩。”

  王艾青說:“我們一家三口一輪班才團聚一次,不跟你們年輕人摻合到一起了。”

  商定好了時間和準備的物品,餘下的四個小時的工作時間變得輕鬆而充滿期待,仿佛時間被縮短了一般。

  廠房頂棚的天窗漸漸透出光亮,下了夜班後好好休息的奢望即將變成現實,這種切身的體驗讓人精神一振。熬過四五點鍾最難熬的又困又乏的階段,精神和體能漸漸恢複到常態。

  伍豔麗一直琢磨不明白,四齒鐵耙子是一種什麽形狀的工具,她問柳曉楠:“鐵耙子是專門用來捕魚的?”

  柳曉楠告訴她:“那是刨地整理菜園子的工具。”

  伍豔麗絲毫沒有難堪,接著問:“在河裏拖著一條三十多斤重的大魚,一定很好玩吧?”

  柳曉楠說:“不好玩,像跟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摔跤一樣,精神高度緊張。”

  伍豔麗不斷地詢問農村小孩子都懂的問題,柳曉楠耐心地做著解釋,累並快樂著。

  下了第二個夜班,白天晚上連軸睡,第二天早晨才覺得緩過精神頭來。六個人相約在廠醫院門口集合,董小軍背上吉他,王萍帶上傻瓜相機,到齊後一同乘公交車前往老虎灘。

  下車後,董小軍柳曉楠去買魚餌,另外四個人去買膠卷和午餐食品。

  秋風微涼,天空湛藍深遠,大海遼闊無邊;碧綠的海浪撞擊著暗黑色的礁石,浪花飛濺與海鷗爭相歡鳴,潔白的身影起伏跌宕,似乎想觸摸海鷗的翅膀。

  六個年輕人行走在環繞海灣的崖畔的山路上,欣賞著秋色漸濃的山體,眺望著無限伸展的海平麵,心胸開闊清朗。

  因為不是星期天,遊人稀少,好不容易遇到一對會照相的年輕人,請人家幫忙,以大海為背景,照了一張合影。

  董小軍前排居中,肩挎吉他做彈琴狀,關小雲和伍豔麗左右相伴;後排王萍居中,一襲米色風衣風度襲人,柳曉楠於智勇左右相擁。

  這張用傻瓜相機拍照出來的四吋彩色照片,拍攝效果難以和帶光圈焦距的相機相比擬,卻記錄下一段不分城鄉的青春的交融,給他們帶來一生難忘的,或美好或痛苦的各自不同的記憶。

  拐過山角,前麵是一個小漁港,停泊著十幾艘木質漁船。好像剛出海歸來,甲板上滿滿堆放著小孩拳頭般大小的毛蚶,漁人們正在卸船。

  一條巨石砌築的攔波堤,橫亙在漁港的入口處,平坦的攔波堤上,便是董小軍所說的最佳釣點。背風,陽光充沛,漁港內風平浪靜,外海無邊無涯波瀾不驚,的確是釣魚的好地點。

  於智勇手持相機,帶著三個女生四處拍照,董小軍和柳曉楠站在堤壩上拋鉤釣魚。

  大海裏拋釣跟柳曉楠為穀雨釣老鱉的方法如出一轍,隻不過魚線更長,鉛墜子更沉。一手在頭頂掄起魚線,借著慣性將鉛墜拋出。

  鉛墜拖著魚線劃出一道弧線,飛出幾十米遠,帶著一串五六個魚鉤沉入海底。

  董小軍傾向於在漁港內拋鉤,漁港內食物豐富,沒有暗流,魚群聚集但個頭不大。

  柳曉楠更喜歡向外海拋鉤,水深流急海麵開闊,波浪連綿不息,具有充足的發揮空間和想象空間。

  他所要追求的不是數量,而是大魚掙紮的力度和驚喜的感覺。

  魚餌買了兩種,海蛆和小活蝦,海蛆適合釣底層魚,活蝦適合釣中上層的魚。柳曉楠想象著鉛墜沉入海底後魚線的狀態,在靠近鉛墜一端的三個魚鉤上掛上海蛆,上麵的三個魚鉤用活蝦做餌。

  他的三根魚線甩到海裏一直沒有動靜,董小軍已經在漁港內,已釣上幾條半紮來長的黃魚黑魚。他不急,他有的是耐心。

  大海漲潮時,魚群開始活躍,柳曉楠接連釣上幾條鮁魚,雖說個頭大算太大,隻有斤八兩重,這種新奇的感覺還是讓他興奮不已。

  魚線很長,感受魚的反向拖拉力度的時間也相對較長,在魚兒沒有浮出水麵前,驚喜與期待都在手中的魚線上。

  鮁魚咬鉤凶狠,魚線被猛地拉直彈出水麵。雙手快速地收線,鮁魚在水麵上跳躍著掙紮,黑色的脊背和白色的肚皮不斷地翻轉。

  即使拉到岸上,鮁魚仍在不停地蹦跳,光滑的身子很不容易抓住,還得小心魚嘴裏那上下兩排尖利的牙齒。

  柳曉楠不斷地拋鉤收鉤,感受著鮁魚凶猛地咬鉤所帶來的掙紮的力道和刺激,感受著大海所賦予的力量和蓬勃的心跳。

  柳曉楠回頭尋找伍豔麗的身影,他想讓她也感受一下來自大自然的快樂。可是,他們一行四人正在遠處拍照,歡快的笑聲在山林間回蕩,似乎忘了想跟他學釣魚。

  他有些遺憾地暗暗搖頭,女孩子和男孩子快樂的源泉,畢竟是有所不同的。

  董小軍走過來欣賞柳曉楠的釣獲,對柳曉楠的釣技大為讚賞。兩個人現場交流著釣魚的心得,從河裏的釣法聊到海裏的釣法,柳曉楠因此了解到潮汐對海釣也有一定的影響。

  果然,隨著潮汐的平穩,魚群一下子消散了,無蹤無影,柳曉楠拋出的魚線漂浮在海麵上,一動不動。而董小軍在漁港內仍然釣獲不斷,港內的魚群並不隨著潮汐而動,活動的地點比較固定,因此所受的影響不大。

  偏偏在這時,伍豔麗和關小雲走來,兩個人看了看裝在網兜裏頗為豐富的收獲,關小雲直接從董小軍手裏搶走魚線,伍豔麗則埋怨柳曉楠為什麽不喊她。

  柳曉楠看著紋絲不動的魚線,心裏這個急呀,給個麵子咬咬鉤吧,犧牲你一個,成全別人的快樂有何不可?

  眼看著另一邊的關小雲,大呼小叫地拖上一條黑魚,他對著大海念念叨叨地喊上了:“魚兒魚兒快上鉤,沒有大的小的也將就......”

  這是他兒時在河裏釣魚時,經常念叨的一句童謠,那是沒有魚兒咬鉤時的自我安慰,念著念著有時會真的有魚兒咬鉤。如今麵對著大海好像不管用了,魚線一直僵硬地沉寂在海麵上。

  伍豔麗蹲下身子笑個不停:“你念的咒語也不靈呀。”

  柳曉楠也很無奈。於智勇高喊著他們回去吃午餐時也沒有魚咬鉤,他全部換上新魚餌,把魚線全部放開,奮力地甩進海裏,靜等著放長線釣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