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少年小夥伴
作者:楊允勇      更新:2020-07-23 09:26      字數:4011
  夏日炎炎,河邊是最涼爽的避暑的地方。柳蔭下涼風習習,細長柔軟的柳條輕拂著河麵,劃出一條條不規則的波紋,讓人生出無盡的想象;清澈的河水靜靜地緩緩地流淌,跳進河裏遊泳打水仗能消除暑氣,遊累了躺在柳蔭下的沙草地上,更是舒適愜意。

  魚兒沉到水底,河裏的老鱉卻探出頭來,在沒人驚動的河麵上露出三角形的腦袋,一個個的像是在窺探外麵的世界。

  膽大的會順著斜坡爬上岸來,晾曬甲蓋。一旦聽到響動,伸出長長的脖子往地上一頂,側著身子滾到水裏。小孩子們隻能望鱉興歎。

  柳曉楠從小酷愛遊泳釣魚,在河邊一坐就是小半天,偶爾會釣到老鱉,幾塊錢賣掉。

  父親工作的礦山靠著海邊,能買到魚鉤魚線,高興了會給他買些回來。那可是真正的魚鉤,帶著倒向刺,魚一咬鉤準跑不了。不像其他的小夥伴,魚鉤是用縫衣針自製的,放在火上烤紅了彎成“7”字型,魚常常脫鉤。

  他喜歡釣魚是因為玩不好彈弓,柳其順一天能用彈弓打下十幾隻鳥兒,放在火上烤熟了吃。他玩了幾年彈弓也沒打下一隻鳥兒,從此扔了彈弓拿起了魚竿。

  學校放暑假,柳曉楠有了時間釣魚。一大早挖了十幾條紅色的蚯蚓,拿起棉槐條做的魚竿帶著穀雨來到河邊,他想給穀雨釣上幾條大魚。可釣了大半天,隻釣上幾條小白條魚,看來情況不容樂觀。

  穀雨手裏拿著串在柳條上的小白條,失望地說:“你不是說能釣到鯰魚鯉魚和老鱉嗎?”

  柳曉楠收起魚竿說:“鯰魚鯉魚老鱉都怕你,躲起來了。”

  “我就那麽可怕?你怕不怕我?”

  “怕!怕你不借給我書看。”

  “知道就好。不過,今天是白白浪費時間了。”

  “不會的,釣不到魚我給你抓河蟹去。”

  穀雨不大相信,可還是跟著柳曉楠來到下遊一個河灣處。這裏河水喘急,打著漩渦,這樣的地方往往藏著大家夥。

  柳曉楠脫了衣服一個猛子紮到河裏,好半天才露出頭來,手裏抓著一隻腿上長毛的大河蟹。他遊到岸邊用三棱草捆住,伸手遞給穀雨。

  穀雨接過河蟹,高興得又蹦又跳:“你是怎麽抓到的?”

  柳曉楠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說:“河蟹在河底打洞,摸到洞往裏掏,就能抓到了。”

  柳曉楠再次潛到水裏,並不是每次都有收獲。他閉著眼睛在河底潛遊,雙手盲目地在河底靠近堤岸處摸索,有時摸到河蟹洞氣息又不夠用了,隻好記住大概位置上浮換氣。

  體力漸漸地消耗掉,他一連抓了九隻河蟹才爬上岸來。

  穀雨手裏拎著吐著泡泡的河蟹,興高采烈地說:“抓了這麽多,夠咱倆飽餐一頓了。”

  柳曉楠站在陽光下曬褲衩,褲衩曬幹了才能穿上衣服回家。他說:“我不吃,我想吃什麽時候都能吃到。你帶回家讓你媽給蒸了,又肥又香。”

  穀雨端量著柳曉楠寬肩細腰的身材,好奇地問:“我看你在學校不怎麽愛運動,水性怎麽這麽好?”

  柳曉楠說:“別提了,小時候我差一點在河裏淹死。”

  五歲時,柳曉楠跟東院老賈家四哥等一幫大孩子到河邊玩。大孩子們脫了衣服,一個接一個“噗通噗通”跳進河裏,四哥卻讓他坐在岸邊看守衣服。

  孤零零地坐了一會兒,他覺得很沒有意思。看到那幫大哥哥在水裏遊泳打水仗,又喊又叫的十分熱鬧,他眼饞脫光了衣服縱身一躍,也跳進了河裏,之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後來聽母親說,四哥偶然往岸上看了看,不見了他的影子,急忙四下尋找。卻見不遠處的河麵上,有兩隻小手在亂撲騰,趕緊遊過去把他從水裏撈上來。

  人是救活了,可他嚇掉了魂兒。一連幾天整天坐在小板凳上,兩眼直勾勾的不言不語,給飯就吃,不給也不知道餓。

  奶奶嚇壞了,讓母親到河邊給他叫魂兒。奶奶說,他的魂兒被河裏的淹死鬼勾走了。

  母親一手牽著他,一手揮動著竹竿敲擊著河麵,大聲呼喚他的名字,讓他的魂魄跟著他的肉體回家。就這樣,連續叫魂兒叫了半個多月,他的精神頭才慢慢恢複了正常。

  柳曉楠稀鬆平常地說著這件危險的事兒,穀雨卻流下了眼淚,摸著柳曉楠的後腦勺說:“你傻不傻呀!才多大點兒就往河裏跳,差點少了一個小作家。”

  柳曉楠問:“什麽是作家?”

  穀雨說:“就是會寫書的人,咱倆看的那些書都是作家寫的。”

  柳曉楠笑了:“你別逗我了,作家是那麽好當的?我可當不了什麽作家。”

  穀雨堅持著:“我說你能當上,你就能當上。”

  柳曉楠平時是不愛說話,跟她在一起尤其是討論書籍時,又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可謂滔滔不絕,句句都能說到她心裏去。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她看不太懂,尤其是人名太長記不住,看了不到一半便沒有耐心看不下去。柳曉楠看完後講給她聽,講述了保爾和冬妮婭的友情,為什麽經不住時間的考驗。

  穀雨覺得,這個農村少年的思維和眼界跟別人大不相同,跟自己學習看書玩耍倒是挺合拍。她覺得他不愛說話是有充分理由的,因為沒有人能跟他說到一塊兒去,除了她自己。少不了有些女孩子特有的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之態,在一個比同齡人見識寬廣的十三歲的少女心中,想當然地希望他能當上作家。

  穀雨無意當中,在柳曉楠的心裏播下了一顆種子,刻下了作家的印記。隻不過此時的他,心田是荒蕪的,長滿了野草,要等到若幹年後才能生根發芽。

  身上的褲衩還半幹不濕,柳曉楠穿上褲子,跟穀雨一同往家走。穀雨問柳曉楠:“你差一點淹死,又是怎麽學會遊泳的?”

  柳曉楠說:“那次出事以後,媽媽不準我再到河邊玩。大概過了兩年,我覺得越是差點淹死的人越要學會遊泳,不然對不起自己。

  “我先是在淺水裏偷偷地練,練會了才試探著往深水裏遊。開始學的是狗刨,後來又學會蛙泳仰泳紮猛子。我憋氣時間長,不然也不會潛到水底抓河蟹。

  “我苦練了一個夏天,第二年夏天,我決定跟我媽媽露一手。我媽媽去河邊洗衣服,我悄悄跟了去,在我媽媽身後脫了衣服跳進河裏。

  “我媽媽嚇得臉色都變了,鞋都沒脫跳進水裏想拉我上岸,水深夠不到我,隻好伸著雙手央求我趕快上來。

  “我朝媽媽揮揮手,一個猛子紮到水裏,我在水裏都能聽到我媽媽大喊大叫的。我在二十多米開外露出頭,開心地衝著媽媽笑。

  “媽媽剛剛鬆了一口氣,我又一頭紮進水裏,朝著媽媽站立的方向潛遊過去,在我媽媽跟前探出頭來。我媽媽笑著打了我一巴掌,從此再也不限製我遊泳了。”

  穀雨讚歎著:“真有你的,順口講一件事,都是很好的一篇記敘文。”

  柳曉楠不無得意地說:“在學校,跑跳什麽的我都不行,在河裏,他們都是我的手下敗將。”

  穀雨說:“我好想跟你一起抓河蟹,你什麽時候教我學遊泳?”

  柳曉楠說:“得了吧,我可不敢教你學遊泳。我爸爸本來就不許我跟你玩,要是讓他知道我帶你到河裏遊泳,他非打死我不可。想吃河蟹我給你抓。”

  “我爸爸都不管我,你爸爸怎麽管你管得那麽嚴?”

  “不知道,反正我怕他。”

  “咱倆秘密行動,不讓你爸知道。”

  “那也不行,你是個城市的女孩子,出點什麽事我賠不起。”

  “能出什麽事?出了事也不用你賠。”

  柳曉楠見穀雨態度堅決,知道拗不過她,便想到爸爸曾經給他講過的一個故事。爸爸想用那個故事嚇住他,阻止他下河遊泳。

  他添油加醋,複述給穀雨聽:“我們老柳家的老祖宗是從山東搬過來的,來了哥仨,其中一個落戶在石佛寺,離咱們這裏大概有三十多裏地。後輩人多數種地,隻有一戶以闖海為生。

  “這天父親帶著兩個兒子劃著小船來到大海裏。大兒子水性最好,他先潛入海底看看有沒有什麽值錢的海貨。等了一柱香的功夫也不見大兒子浮上來,船幫下的海底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影,有你家房頂那麽大。

  “父親意識到大兒子可能遇到了危險,他把一根繩子拴在腰上,另一頭交到二兒子手上,囑咐說:‘我一拉繩子你就往上拉我,如果拉不動,就說明我也遇到了危險,我和你哥都遇難了。你不必再冒險救我和你哥,你也救不了,扔了繩子趕緊劃船上岸,以後不要再闖海了。’

  “老父親潛到海裏,不一會兒就浮上來,手忙腳亂地爬上船,嚇得渾身直哆嗦。你猜怎麽著,海底下的那個黑影是個巨大的螃蟹精,眼睛有燈泡那麽大,兩隻大鉗子有電線杆子那麽粗那麽長,一隻鉗子夾著他的大兒子,一隻鉗子夾著一個大銅錨。

  “過了好久好久,船底下的那個黑影消失了。老父親再次潛到海裏,他發現螃蟹精不見了,他的大兒子也不見了,隻留下一個大銅錨。螃蟹精用一個銅錨換了他的一個兒子。

  “他和二兒子把銅錨打撈上船,賣了一點錢,買了幾畝地,從此再也不敢去闖海了。”

  穀雨聽得津津有味,可又膽戰心驚,眼睛一眨不眨,一隻手下意識地扯住柳曉楠的衣袖。又見柳曉楠咧著嘴偷笑,醒悟過來一把扭住他的耳朵說:“好啊,拿個破故事來嚇唬我,我看你是不想再借書了。”

  穀雨的威脅立竿見影,柳曉楠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帶你玩個更好玩的遊戲,釣蜻蜓。”

  河邊有個長滿蘆葦和香蒲的大池塘,一群群綠色的大蜻蜓繞著池塘邊緣轉圈地飛。柳曉楠事先用蜘蛛網抓住一隻母蜻蜓,用一根細棉線栓住蜻蜓尾部與身體的連接處,另一端拴在一根尺把長的小木棍上。

  他站在池塘邊,看見有蜻蜓飛過來,放飛手中的母蜻蜓,公蜻蜓看見會飛過來纏繞在母蜻蜓身上。把手中的小木棍插在地上,順著細棉線雙手捂住那對蜻蜓,輕而易舉地就能捉住一隻綠蜻蜓。

  穀雨用手指輕輕地捏住蜻蜓的翅膀,好奇地看著綠蜻蜓的大腦袋轉來轉去。手中的蜻蜓越來越多,她問柳曉楠:“好奇怪呀,一隻母蜻蜓怎麽能釣到這麽多的公蜻蜓?”

  柳曉楠說:“公蜻蜓傻唄。”

  “你怎麽知道是公是母?”

  柳曉楠指著蜻蜓尾巴和肚子的連接處說:“這個地方平的就是母的,鼓起來的就是公的”

  穀雨睜大了眼睛微紅了臉:“你是怎麽知道的?”

  柳曉楠傻乎乎地解釋說:“我自己瞎捉摸的。我以前專抓背背飛的蜻蜓,一公一母首尾相連,身體折疊飛起來像一架小飛機。抓到後我發現,總是一隻強壯一隻瘦弱,是強壯的帶著瘦弱的一起飛,我覺得強壯的就是公蜻蜓。”

  “你琢磨的東西都和別人不一樣。”穀雨手一揚,把手中的蜻蜓全部放飛,氣惱地說:“不好玩,你必須教我學遊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