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菲爾德聽罷此言，突然從嘴裏發出了毛骨悚然的淒笑聲來。

  隻見這尚武之君一把拎起寶劍，雙眼充滿了血絲，像丟了魂一般慢慢走下了台階。

  他一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對威斯邁說道：

  “你永遠是對的，宰相，你永遠是對的！”

  突然間，洛克菲爾德舉起佩劍向左手邊的柱子揮去，鋒利的劍刃在金絲楠木的扶手處砍出了一道深深的豁口！

  這個萊茵帝國的最高統治者，此時卻怒火萬丈地咆哮道：

  “那些渴望得到大片封地的貴族們怎麽辦？那些壟斷資本把持的軍工企業怎麽解決利潤問題？這場戰爭什麽時候停止，已經不是寡人說了算的了！大概寡人很快就會和顛文克雷聯合王國的皇室表弟一樣了！”

  （備注：顛文克雷聯合王國皇室和萊茵皇室是親戚關係，聯合王國國王威廉三世是萊茵帝國皇帝洛克菲爾德的表哥。）

  洛克菲爾德一把調轉過劍尖，直直指向議事廳的大門高聲喊道：

  “魯德工業區，在我萊茵帝國的曆史上，往年都有一億金萊克的賦稅上交國庫，現在呢！今年隻上交了三千萬進入國庫！試問這些消失的賦稅都進了誰的口袋！？”

  （備注：萊克是萊茵帝國的通行貨幣，金萊克則是由黃金作為抵押的可兌換紙質黃金劵）

  “都進了那幫道貌岸然的假騎士口袋！都進了那些肥腸滿腦的貴族口袋！都被那些壟斷軍工企業連油水都刮幹了！”

  洛克菲爾德對著威斯邁繼續控訴道：

  “今年工業區整體產值上漲了30%，上交的賦稅主要都補貼給軍費了！結果呢！？那群騎士軍官團還過來哭軍費不夠，還要從寡人的帝國存庫裏繼續搜刮！一億金萊克，寡人拿三千萬，那群畜牲拿七千萬！還要繼續覬覦寡人這三千萬！”

  洛克菲爾德把佩劍往大門的方向一甩，對著大門怒吼道：

  “我萊茵帝國列祖列宗，苦戰百年得來的這塊工業區倒像是為他們建的了！那是寡人的錢！那是寡人的錢！”

  這時，洛克菲爾德突然感覺有另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他在這種慌亂的不安感裏四下環顧，最後把視線定格在前任皇帝佩裏斯的肖像上。

  洛克菲爾德凝視著肖像裏那張慈眉善目的臉，喃喃低語道：

  “哥哥，菲兒坐錯了嗎？也許你是對的，可是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像木雕一樣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威斯邁，突然開聲說道：

  “既然陛下決心已定，那臣自當赴湯蹈火。”

  洛克菲爾德瞥了威斯邁一眼，淡淡問道：

  “愛卿打算怎麽做？”

  威斯邁嘴角輕輕上揚，他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之前所有的慷慨陳詞，栩栩如生的表演，都是為了下麵要說的話，而做出的鋪墊。

  一切都在按照他所預定的計劃往下層層遞進，人類的心理是多麽的奇妙——

  如果你說這屋子太暗，需在這裏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

  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這個千年老狐狸依然匍匐在地上一動不動，用蒼老的聲音道出了他的計劃：

  “第一，請允許老臣開設帝國內務官廳，負責經濟發展和工業生產的政策製定。國民生產規劃和帝國軍隊的後勤調度也將由帝國內務官廳把持，三個月後請陛下開設帝國最高總參謀部，所有重要軍職由帝國內務官廳指定，而非騎士軍官團。”

  “第二，既然陛下不願意議和，那老臣次日會前往二元帝國，針對沙爾羅斯皇國南部的各經濟重鎮，發起一次聯合攻勢，以此掐斷沙爾羅斯皇國的運輸補給線，我國將東線一半的兵力抽調回西線戰場，讓東線進入相持作戰階段。”

  洛克菲爾德沉默了一會，開聲問道：

  “為什麽帝國最高總參謀部要三個月後才設立？”

  如同對著寫好的劇本念台詞一般，威斯邁迅速答道：

  “因為三個月後，新成立的三個西線集團軍需要武器裝備和油料補給，而這兩項是由帝國內務官廳決定的。”

  威斯邁頓了頓，泰然自若地補充了一句：

  “但是總參謀部司令官隻能由魯登道夫擔任。”

  洛克菲爾德眯起了雙眼，用疑惑的語氣問道：

  “這是為何？”

  “因為陛下雖然擁有帝國軍隊的指揮權，但魯登道夫能決定帝國軍隊的作戰效率，魯登道夫必須在軍隊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隻任命他本人為司令官，這也能分散他的權力，起到安撫騎士軍官團的效果，重要的軍職任命權依然在您手裏。”

  威斯邁頓了頓，繼續補充道：

  “帝國內務官廳應當接管元老院的主要職能，直接聽命於陛下的調遣，而新的帝國議會隻是為了集中管理那些國民自治組織。臣建議元老院往後僅僅承擔外交協商事務，這樣您也可以利用新成立的帝國內務官廳，來“打理”那些軍工企業和騎士軍官團。”

  聽了威斯邁這番近乎於明示的講解，洛克菲爾德已經明白了帝國內務官廳的作用。

  那就是把自己的皇權交予威斯邁主導的“帝國內務官廳”，利用這個機構重新進行權力洗牌。

  而威斯邁則是這條權力之路的重要樞紐，這既富有誘惑力，又充滿了風險。

  一旦這個方案成功，自己就可以通過該職能部門直接發號施令，無需再過於顧忌那兩方強大勢力的利益問題，財政大權和軍權將重新回到自己手上。

  其風險也是非常明顯的——政商軍的三角勢力平衡會被徹底打破，帝國宰相威斯邁將執掌巨大的權力。

  那麽擺在洛克菲爾德麵前隻有兩個選擇了：

  相信自己的宰相，還是相信已經貴族化的帝國軍官團？

  洛克菲爾德拾起掉落於地麵上的佩劍，他用雙手平舉起這枚佩劍，而視線則集中在了劍身鏡麵上的倒影。

  那個倒影即是一動不動的威斯邁，這個老臣正背對著洛克菲爾德，用跪姿匍匐在地。

  大廳陷入了萬籟俱寂的寂靜之中，唯有落地鍾上秒針的滴答作響聲。

  然而室內卻彌漫著一陣壓抑的氣氛，那執劍的帝王散發出了一陣強烈的殺氣，而這殺氣所指之處，正是那匍匐在地上的老宰相。

  十分鍾過去了，劍身鏡麵上的威斯邁，並沒有回頭窺視這名多疑的帝王。

  而是猶如石化的雕塑一般，紋絲未動地、姿態忠誠地、跪倒在了王權之下。

  “當！當！當！”

  在三條指針一齊指向正上方的刻度時，落地鍾的清脆響聲在大廳內回蕩。

  洛克菲爾德的考核到此結束。

  他決定回應威斯邁的忠誠之舉。

  這名皇帝把佩劍裝入腰間的劍鞘，神情肅然地向大門走去，揚起手對著身後的威斯邁高喊道：

  “票擬好公文，這事由你來親自籌辦，寡人準了！”

  在洛克菲爾德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以後，威斯邁才從地麵上慢慢地站了起來。

  一個小時後，奧托府邸。

  “父親！您為什麽要幫那兩個妖人說話！您......”

  “閉嘴！”

  威斯邁直接打斷了赫斯的發言，他用手指著自己的兒子說道：

  “你擔任人事大臣兩年了，看看你舉薦的那群空有貴族頭銜的酒囊飯袋！那些占領區之前都是帝國治下的模範合作大區，現在遍地都是襲擊我軍輜重部隊的遊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