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

  剪輯師正在剪輯室裏喝咖啡。

  揉了揉自己暈乎乎的頭。

  剪輯工作量太大，精神高度緊繃，很累。

  嚴言突然推門闖了進來。

  “嚴老師……”剪輯師臉色詫異。

  他並沒有聽說嚴言罷演的事，也沒想到嚴言會到剪輯室來，一時間有些迷糊，大腦轉不過彎來。

  “我的彩排視頻呢？”嚴言臉色發黑，瞪著眼睛問。

  他的心思縝密。

  雖然在大是大非上不太討喜，但一些小事情，可想的比普通人多了很多，也不願意給人留任何餘地。

  彩排時，他就演講過。

  嚴言這次過來，就是為了避免晚會官方用他演講時的彩排視頻，徹底把晚會的路堵死。

  “在這呢。”剪輯師還沒想到嚴言來這裏的原因，出於尊重，很快給嚴言調出了之前嚴言的彩排視頻。

  “讓開！”

  哪料，嚴言伸手一扒拉，剪輯師的滑椅直接滑開，嚴言上前，一把抓起鼠標，就把自己彩排的視頻永久刪除了。

  “嚴老師，你這！”

  剪輯師嚇得臉色煞白。

  這可不止有嚴言的彩排記錄，還有不其它人的彩排記錄。雖然其他人都表演完了，但以後還是要記錄在案的。

  “你們節目組不用我的演講，刪了好。”

  嚴言背負雙手，恨恨地說。

  “不讓您演講了？”剪輯師這才知道這件事，皺起眉試探問，“那用誰的？”

  用誰的？

  嚴言心裏冷笑。

  你們怕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了。

  “用許謙的！”

  嚴言一想到《最初的夢想》，就想到自己被頂替了的歌，就想到了那個寫歌的許謙。

  頓時冷笑著留下一個名字，轉身走了。

  “用許謙的？”

  剪輯師眉目微凝，看向了電腦屏幕，露出思索之色。

  確實，

  有個詩朗誦視頻是許謙的，之前剪輯師還奇怪這麽好的作品怎麽會發到自己這裏剪輯。

  太難剪了，剪輯師一刀都沒剪，丟在那裏沒動。

  現在一聽，

  原來這個視頻是為了現在用啊……

  剪輯師恍然大悟，明白了。

  ……

  最後兩個歌唱節目也結束了。

  嚴言看著台上主持人沒話找話，扯著一些空洞的家常，頓時冷笑一聲。

  演講的人沒找到吧。

  要靠支持人撐三分鍾還是四分鍾？

  演講稿是我寫的。

  你們去哪裏找我這麽好的演講稿。

  不用我的歌，

  我看你現在怎麽辦！

  嚴言幸災樂禍，可算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

  臉上的表情極其醜陋。

  ……

  台下的觀眾，眼看主持人有些不正常，胡言亂語，扯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已經扯了半分鍾。

  也感覺有問題了。

  不會是節目出現狀況了吧？

  這主持人明顯沒有這一段的詞，都是在現編啊。

  很勉強。

  觀眾們，已經發現了主持人的異常。

  事故，越來越嚴重了。

  ……

  主持人額頭上也冒出了汗珠，硬著頭皮在台上活躍氣氛。

  快點，快點！

  心裏祈求者，我快撐不住了，快點。

  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就算能撐三四分鍾，到時候可怎麽播出去啊，電視機前的觀眾可不想看主持人在台上說廢話。

  而且還那麽久。

  到時候直播事故，台長怪罪下來可就慘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台下的觀眾，越來越不耐煩。

  舞台上，很尷尬。

  就在主持人等待解救時，耳麥裏傳來了導播室的聲音。

  頓時，如同救命稻草出現。

  主持人心中緊張，一邊說話，一邊仔細聽著耳麥裏導播的任務。

  聽完導播的話，主持人心中一鬆，馬上改口。

  “未來還有很漫長的一段路，它是精彩的，是值得期待的，時間會和我們一起去尋找它……

  在今夜，我們還有一支特別的短片，一個特別的人，一段特別的話，想要送給大家。”

  主持人閃身，指著身後的大屏幕：

  “接下來，請欣賞許謙先生，為我們帶來《人生頌》！”

  ……

  “晚了。”張渠正準備去導播室，就聽到了場外主持人報幕的聲音，頓時腳下一頓，如灌了水泥，不動了。

  “唉……”

  張渠歎了口氣，身形頓時矮了幾分。

  嚴老啊嚴老……這又是何必呢？

  張渠已經從剪輯師那裏聽到了事情的經過，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作何感想。

  剪輯師把視頻發給導播室時，導播給總製片高程隨便看了幾眼。

  因為剪輯師和嚴言的原因，大家都以為這是張渠找的替補方案，也就沒有找張渠確認。

  時間緊迫，直接上馬。

  現在，大屏幕上已經在播放許謙的視頻。

  張渠沒有再去導播室。

  有些無力地，走到演播廣場，看著大屏幕。

  現在，

  隻能期望許謙的演講，出彩一些，正式一些，不要給晚會造成更大的損失。

  張渠隱約能猜到，許謙會講述自己的腿傷，或者一些勵誌故事。

  到時候，電視台直播，會直接把許謙的視頻投屏，掛上字幕。隻要視頻質量過得去，就可以把這次的直播影響降到最低。

  ……

  隨著一段剛加的特效出現過後。

  許謙出現在大屏幕上。

  他是在自拍的，正在調整著拍攝的角度。

  一張清秀，秀氣，有些茫然的臉，出現在大屏幕上，就好像一個不知道該如何拍攝視頻的新手。

  觀眾們看到這，頓時愣住，兩眼直勾勾的盯著許謙。

  這是什麽開局？

  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開場。

  有意思。

  張渠也是一愣，心中咯噔一聲，繃著一根弦，緊張地盯著許謙。

  剪輯師太忙，還沒來得及剪輯。

  ……

  許謙調整好了攝像機的位置，緩緩起身向後退。

  他的這個動作很隨意。

  但看起來怪怪的，觀眾們都不由得疑惑。

  直到，許謙露出了自己打了石膏的左腿。

  觀眾恍然大悟，

  原來是一個打了石膏的傷者啊。

  “沒勁。又要來給我喂雞湯，來一次勵誌的演講嗎？”

  有觀眾在心裏嘀咕。

  “這是勵誌晚會，不是賣慘晚會，怎麽總是有這些東西進來？”

  “不是我不尊重傷者，而是拿一個傷者的故事，還有堅持夢想的故事來當做勵誌，真的看了太多，沒感覺了。”

  “誰不累啊。”

  “我還以為是什麽呢，沒想到又是一個身殘誌堅的‘典範’。”

  “唉……這就是現狀啊，沒有的傷痛，都沒資格上電視了。”

  “我猜，他一會一定會說自己的家境有多慘，為了自己的夢想有多努力，有多麽累，才走到現在……”

  觀眾們有的在心裏暗暗歎氣。

  有的直接開始小聲交談。

  有的，則是已經開始分析演講走向，還有結局。

  都是老懂哥了。

  “嗬！”嚴言把這一切看在心裏，樂開了花，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陰惻惻地冷笑，“我還奇怪，怎麽這麽快就找到替補了，原來是換了個這。找一個腿上有傷的人，找了好一會吧。”

  嚴言開心死了。

  找傷患者上台演講，這是晚會經常出現的保留節目。

  也是拿手節目。

  但沒有人喜歡看了。

  這樣搞，沒用。

  張渠眉頭微皺，也感受到了台上微妙的情緒變化，但是並沒有多說什麽，繼續看著大屏幕。

  ……

  許謙笑著，衝攝像頭揮揮手：“大家好，我是許謙。很高興見到大家！”

  就像在跟小朋友打招呼。

  言語，十分有親和力，而且，聲音出乎意料的有點好聽。

  現場眾人愣了一下。

  一些討論的聲音弱了下去。

  “稍等。”許謙說著，幹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大家好，我是許謙。很高興見到大家！”

  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在場眾人傻了，怎麽不按常理出牌呢？

  不該賣慘嗎？

  怎麽還笑得這麽開心。

  把一句話重複說兩遍……看起來是因為視頻沒來得及剪輯的原因。

  這是什麽鬼。

  觀眾們突然停下交談，好奇地看著大屏幕。

  “我要送一首詩歌給大家。

  《人生頌》——朗弗羅”許謙的神色正經了一些，字正腔圓地說。

  所有人都是一愣。

  詩歌？

  “不該是勵誌演講嗎，怎麽是詩歌？”

  “這不對啊。”

  “難道我之前的猜測都錯了？”

  “人生頌是什麽？”

  “不知道，沒聽過，和演講一樣嗎？”

  張渠也怔住了。

  人生頌？

  詩歌？

  他也沒預料到許謙的視頻內容是這樣的。

  眾人還在疑惑。

  音響師已經開始播放一首鋼琴純音樂。

  琴聲婉轉，入耳綿長。

  許謙的眼中泛起光，深吸一口氣，向前走了一步。

  “不要在哀傷的詩句裏告訴我！”

  許謙的生態，聲音，氣息，完全改變了。

  話語擲地有聲。

  似乎在訴說什麽，似乎在祈求什麽，似乎在反抗什麽。

  這句話裏，夾雜著各種難言的情緒。

  眾人心中一顫，都被這聲音吸引，情緒急轉，直直地盯著大屏幕，沒有再說話。

  許謙繼續演講。

  “不要在哀傷的詩句裏告訴我：

  “人生不過是一場幻夢!”

  靈魂睡著了，就等於死了，

  事物的真相與外表不同。

  人生是真切的!人生是實在的!

  它的歸宿決不是荒墳

  “你本是塵土，必歸於塵土”，

  這是指軀殼，不是指靈魂

  我們命定的目標和道路

  不是享樂，也不是受苦

  而是行動，在每個明天

  都超越今天，跨出新步。

  智藝無窮，時光飛逝

  這顆心，縱然勇敢堅強，

  也隻如鼙鼓，悶聲敲動著，

  一下又一下，向墳地送喪。

  世界是一片遼闊的戰場，

  人生是到處紮寨安營

  莫學那聽人驅策的啞畜，

  做一個威武善戰的英雄!

  別指望將來，不管它多可愛!

  把已逝的過去永久掩埋!

  行動吧--趁著活生生的現在!

  心中有赤心，頭上有真宰!

  ——”

  鋼琴聲，不卑不亢，激進的旋律，如同黑夜裏翻滾的河流，向岸上不停的拍打，衝擊著每一塊礁石，洗滌每個人的靈魂。

  許謙高聲朗誦，神態、舉止，鏗鏘有力的字詞從嘴裏吐出，不像在闡述，也不像在朗誦，更像在告訴所有人，那平凡，卻又存在的真理。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觸動人心。

  許謙的演講情緒，向大海，將在場每個人都籠罩。

  而屏幕中的許謙。

  如同黑夜中的螢火，綻放著隻屬於他自己的光。

  視頻裏，

  許謙看著虛無的前方，似乎在看著在場的所有人。

  他像一位哲人，對每個人說：

  “

  偉人的生平啟示我們：

  我們能夠生活得高尚，

  而當告別人世的時候，

  留下腳印在時間的沙上

  也許我們有一個兄弟

  航行在莊嚴的人生大海，

  遇險沉了船，絕望的時刻，

  會看到這腳印而振作起來。

  那麽，讓我們起來幹吧，

  對任何命運要敢於擔戴

  不斷地進取，不斷地追求，

  要善於勞動，善於等待。”

  ……

  平凡，簡單。

  或者說，這是一首，質量上乘的詩歌。

  各種意味，觸動每個人的心。

  但許謙的朗誦，才是那樣的圓潤，那樣的擲地有聲，那樣的震撼。

  他的聲音、

  他的舉止、

  他的態度、

  還有他朗誦時，鼓勵人心的情緒。

  對於腿傷，

  他隻字未提。

  許謙朗誦完，鋼琴聲隨著一個大三和弦轉調，戛然而止！

  現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沉浸在許謙朗誦的情緒裏，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朗費羅《人生頌》”

  許謙緩緩鞠躬：“謝謝大家！”

  “好！”

  現場隨著一個中年人的喝彩聲，所有人反應過來。

  頓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歡呼聲、掌聲，充斥整個演播廣場。

  但是再也沒有了質疑聲。

  沒有演講，沒有身殘誌堅的勵誌故事。

  有的，僅僅是深入人心的聲音，那鏗鏘有力，不卑不亢的生活態度，和詩歌！

  許謙渾身上下散發著的魅力，征服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們從未看過一場這樣的朗誦。

  他們也從未聽過這樣的詩歌。

  他們，更沒有見過，朗誦得如此之好的人。

  ……

  許謙拖著左腿，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看了看攝像頭，然後關掉攝像機。

  視頻結束。

  張渠傻眼了，呆愣當場。

  而之前還等著看好戲，幸災樂禍的嚴言，此刻卻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將眼球都瞪出來，滿臉的豬肝色，和震驚。

  他？

  這個人……就是許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