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揚聽著李宏斌的話，雙眼血紅。

  他心底的怨氣蒸騰而起，心中有一種難言的憋悶。

  李宏斌看著善揚，也是雙目通紅，老淚縱橫。

  這一下，善揚什麽都知道了。

  這李宏斌背了一世罵名，看似大逆不道，但實際上卻是受害之人。

  那李宏文口碑極佳，身為庶子為老父養老送終，受盡排擠，但實際上卻是操縱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這天……到底還有沒有道理……

  善揚沒再聽李宏斌說任何話，他奪門而出，走上了熙熙攘攘的街道。

  街道之上，車水馬龍。

  但善揚的心中，卻是一陣冰冷。

  佛法，無法救他的師父和師兄。

  世俗之法，更是無法救自己。

  他選擇不說話，封閉自己的內心，想逃離這一切。

  但最終，這血淋淋的事實，卻擺在他的麵前，讓他無法逃避。

  這一切的一切，對於善揚來說，都是極大的衝擊，衝的他頭昏腦漲，無以言表。

  冥冥之中，好似有一雙大手正在撥弄他的命運。

  刹那間，他居然再次想到了佛法，想到了佛法之中的至理，想到了那些開脫自己的話。

  隻是現在，再回想起這些佛法來，善揚的內心卻無法保持平靜。

  一股極深的怨氣充斥在善揚的內心之中，讓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安寧。

  內心的躁動讓善揚頭疼欲裂，麵對這樣的事實，他不知該如何應對。

  這一夜，善揚沒有回家，他離開了孤山鎮，到了孤山寺之中。

  這寺廟，已是一片破敗。

  而善揚，已經有二十年沒有回來了。

  走入破敗的大門，諸多回憶，潮水一般的湧上善揚的心頭。

  他穿過破敗的大殿，走到了後院之中。

  後院，那顆殷紅樹葉的楓樹，粗壯了一圈。

  四個墳頭之上，雜草叢生。

  整個後院，一片狼藉。

  善揚的雙目之中，流下幾滴淚水，他上前幾步，跪在那墳頭之前。

  “師父……”

  二十幾年，善揚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這一夜，善揚留在了孤山寺。

  他將後院的雜草全部收攏，打掃幹淨，給自己的師父和師兄掃墓。

  孤零零的一個人，一如當如那秋夜之中的小和尚，一切好似都沒有變。

  夜深，善揚盤膝坐在墳頭之前，麵色蒼白。

  朦朧之中，善揚沉沉的睡去。

  在朦朧的夢境之中，他好似又聽到了西方靈山之上傳來的靡靡佛音。

  朦朧之中，善揚的耳畔，回響一個巍峨的聲音。

  “金蟬子……”

  清晨，善揚從睡夢中醒來。

  一個似曾相識的夢。

  他不由的又在心底問了自己一句，金蟬子，是誰？

  “老爺！”

  忽然，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善揚回頭一看，居然是自己家中的仆從。

  那仆從上前幾步，直接跪在善揚麵前，帶著哭聲道：“老爺，你怎麽在這啊，可找到您了。”

  “老爺，您快回去看看吧，老爺子，老爺子他……”

  善揚雙目一皺，立刻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孤山鎮中。

  此刻的李家，籠罩在濃濃的悲傷之中。

  兩具屍首被放在大殿之內。

  遠遠的，善揚就能看到，其中的一具屍身，是李宏斌。

  而另外的一具，是李宏文。

  進入前廳，善揚的腦中一直都是一片空白。

  “老爺。”管家上前，老淚縱橫：“昨天夜裏，老爺子找到了二老爺子的住處，兩人廝打了起來。”

  “沒留神，老爺子居然帶著尖刀去的。”

  “沒說幾句，老爺子居然拿刀便刺，當麵殺了二老爺子。”

  “隨後……隨後……”

  後麵，管家已是泣不成聲。

  善揚從李宏斌露出的脖頸上能看到一道深深的淚痕，是上吊死的。

  忽然，善揚感覺頭腦一陣轟鳴，他後退了幾步，若不是身後的仆從扶著，怕就直接栽倒在地了。

  “官府的人來了，查驗了屍首。”管家上前扶住善揚，道：“雖說是出了人命，但老爺子也歸西了。”

  “官府讓我們自行解決，將人埋了……”

  “我們左右尋不到老爺你，也不敢善做決定……”

  善揚被扶著坐在了大殿之中，他看向麵前的兩具屍首，不知道自己心中是個什麽感覺。

  一個，是他的生父。

  一個，是他的伯父。

  生父不曾養育自己一天，還想至自己與死地。

  伯父背了一生的罵名，將自己留在身邊養大，視如己出。

  善揚有些迷糊了，這慘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不知為何，他心底生出無盡的怨氣來，心中存留的不是悲傷，卻是憤怒。

  善揚抬頭，看向屋中的穹頂，他的目光好似穿透了一切，直接看向天際，看向諸天神明。

  “這一切……都是為什麽！”

  兩具屍首，被掩埋。

  李宏斌厚葬，李宏文，也是厚葬。

  一切，都結束了。

  李家，隻剩下一個孤零零的善揚。

  這一場鬧劇，付出了九條人命，就這樣草草收場，到了最後，沒有任何人是贏家。

  唯一活著的善揚，內心已是千瘡百孔。

  埋葬了最後的親人之後，善揚心灰意冷。

  他散去了整個李家的家財，安頓所有下人，而後隻身一人，回到了孤山寺中。

  每日清掃，打坐，參禪。

  青燈古佛為伴，善揚，好似又變成了那個小和尚，那個天資聰穎的，精通佛法的小和尚。

  善揚的故事，在整個孤山鎮流傳，孤山寺也因為善揚再次歸來，恢複了香火。

  重新出家的善揚，此刻在看向那大殿之中的佛祖雕像，內心之中的怨恨之意，根深蒂固。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盤膝坐在佛像之前，每日參禪，打坐。

  日複一日。

  後院，那楓樹，已是參天。

  這一天，善揚再一次到後院掃墓。

  因為善揚的操持，孤山寺，也有了人氣，他作為孤山寺的主持，收了幾名弟子。

  後院的楓樹，成為了孤山寺的禁地，隻有善揚能夠進入。

  盤膝坐在自己師傅的墳頭前，善揚雙手合十，麵色平靜。

  他的臉上，已爬滿皺紋。

  清楓吹過，殷紅的樹葉，紛紛掉落在善揚的肩膀上。

  樹葉一片片的掉落，而善揚，卻再也沒有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