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顧博明。

  慕兮年自詡膽子大，就連爺爺都是敬重大過於敬畏，然而對於顧博明，她卻是真心有幾分發怵的……

  當然不是因為他的威嚴，而是因為她曾經做過的錯事。

  雖然她已經有在暗中將曾經犯下的事情彌補回來，也並沒有真正出手，然而，她對於顧氏，確實是有過冒犯之舉的，這在慕兮年看來，就是一種不容饒恕的罪過……

  慕兮年不知道，顧伯父是否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

  然而，無論他那方是否知情，於她自己而言，都是問心有愧的……

  還有亦城，當初顧伯父把他交給她，是讓她來引導他熟悉公司事務的，自己卻假公濟私，跟他糾纏在了一起，鬧的滿城風雨不說，還牽涉進了元家，陸家……

  這樁樁件件，沒有一件不是小事，慕兮年可真擔心，擔心顧伯父會永遠沒有辦法原諒她！

  “伯父……”

  掙紮著要坐起來，想到現下的狀況，慕兮年臉蛋就微微有些發熱。

  很顯然的，顧博明也沒有料到慕兮年已經醒了，他還並沒有做好準備用什麽樣的姿態去麵對她，本來想著趁著這兩孩子還在睡的時候進來瞅上一眼，誰知……

  怔了一下，發直般的看著這倆小輩躺在一張床上，自己兒子的手緊緊纏著她不放，都要抱成一團了！顧博明微微有些發窘，拳頭提至唇邊，他輕輕咳了一聲，點點頭：“恩。”

  （⊙o⊙）啊！？

  顧博明此等反應完全出乎了慕兮年的意料，她都不免驚了一下，張了張嘴，傻傻的看著他，她遲緩了好幾秒，隨後才勾著嘴角笑了起來……

  “伯父您坐。”

  “你別動，躺著就好。”

  往慕兮年傷口方向瞅去一眼，心裏一緊，再一看自家兒子那大刺刺的睡顏，顧博明眉頭忍不住皺了一下……

  心裏頭“咯噔”一下，慕兮年揪心了：“伯父您別生氣，是我要他在這裏陪著……”

  “起來！”

  大步向前，傾身，握著拳頭直接往顧亦城的腦袋上敲了一下，顧博明低聲吼道：“混小子！你給我起來！”

  “伯……”1bFBi。

  “她受著傷你還這樣摟著，不怕蹭到她傷口嗎？！”

  完全沒有料到顧博明會吼出這樣一句話，完全是在關心她，半丁點的責備都沒有，慕兮年心裏頭暖暖的……

  她想，是不是顧伯父已經在接納她了？

  於是，不再做任何解釋了，她安安靜靜的半躺著，看著顧博明再接再厲的敲顧亦城的腦袋，去喊他：“臭小子，起來，是我，你爹！”

  “還睡，你還……哈，還敢打我？”

  手背上被重重拍了一下，往回一縮，頓了一下，看著自家兒子那依舊沉睡卻緊緊皺著眉頭的睡顏，甚至還哼哼唧唧著抗議，顧博明簡直哭笑不得了。

  混賬東西！脾氣還是這樣壞！

  從小到大，在他睡著的時候，家裏頭簡直沒有一個人敢去惹他，關鍵是竟然這樣叫都還不醒……

  起床氣更是大的不得了，簡直誰都不放在眼裏！

  一想起這小魔頭起床之後那人鬼都要避讓的脾氣，顧博明的心裏頭都緊了一下，揚起拳頭再度揮了一揮，意思性的嚇唬了一下，實在是沒轍了，他便收回了手……

  “伯父。”

  順勢就喊了一句，慕兮年很好的給顧博明鋪好了台階……

  抿了下嘴，顧博明雖然還是有一些許的猶豫，卻還是點了點頭：“恩。”

  不再是以往的完全抗拒，慕兮年心裏都要樂開花了，連帶著嘴角也翹了起來，再加上她剛睡醒，鈍鈍的，連帶著整張臉看起來都憨憨的，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小可愛……

  顧博明愣了一秒。

  他從來都沒有像此刻這樣意識到過，她其實就還隻是一個孩子。

  隻因為她在商場上的名號太響亮，在公司裏麵的手段又老練獨到，成熟到超脫年紀，因此的，自己看她的眼光，總是帶著那麽幾分不一樣的感覺，甚至還有那麽一點惺惺相惜……

  直到她與自己兒子傳出緋聞，他下意識就是排斥，因為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這樣一個成熟老練到近乎刻板的女子，會成為他的家人，在他看來，那樣不夠美好的一個女人，她配不上他兒子。

  再然後，看到她的真容，與那個禍水竟是那樣的幾分相似，鼻子還很像她父親，還有那性格，那才華，簡直如出一轍的繼承了慕遠山，他內心深處的排斥就越發加重了……

  說句實在話，他從來都沒有考慮過要接受她，來醫院也隻是被老爺子逼的，直到站在門口無意中聽到她的那些話。

  那樣懂事，那樣為他考慮，自己萬般刁難過她，她竟是一點抱怨都沒有……

  關鍵是——她懂他的用心，甚過於他兒子。

  心都要被慕兮年那簡短一番話給貼暖了，顧博明的腦海在那一刹甚至都蹦出來一句話——難怪人們都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

  比他那混賬兒子要貼心太多了！！

  顧博明一夜都沒睡，在思考自己是否堅持錯了，他翻來覆去，把家裏那徐娘吵醒了，惱了，被她攥著麵對麵坐著，來了一次深夜長談……

  妻子那一番話，是她從來都沒有說過的，也是他這麽多年來一直期盼的。

  豁然開朗，他也就不再糾結了，正在學著放手過去，學著接納現在，以至於深刻的意識到，麵前這一個，真真就還隻是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

  她再貼心懂事，心裏頭還是在期盼著自己的肯定的，還是會有些怕自己的。

  何必呢？

  鬥來鬥去隻會兩敗俱傷，最終鬧的兒子不認他了，妻子也怪他，老爺子都討厭他，家不再像家的，何必呢？

  心下變的開闊，顧博明連帶著心情都輕鬆了許多，偏生還是那個性子，嚴肅慣了，一時拿捏不準實在應該用什麽姿態去麵對慕兮年，提拳，再度咳了，他猶猶豫豫著道：“那個……咳！”

  “那個，就是……這小子以後要是，咳，要是欺負你，記得告訴我。”

  狠狠懵了一下，慕兮年旋即就揚起唇角笑到飛揚，重重點著頭，她甜甜的應道——好。

  至於某個家夥才不可能會欺負她，隻在偶爾特定的時候愛使壞，但也不會真欺負，時不時變下小朋友，耍一下賴，這種事情，她才不會說！

  看慕兮年笑到連眼睛都彎起來了，顧博明心下柔軟，越發意識到自己以前可能是對她太過苛刻了……

  “咳，還有這個傷，好好養。”

  “嗯！”

  “公司事……”

  此話一出口，顧博明自己就僵住了。

  真是個笨蛋！好好的氣氛都要被他搞沒了！

  反倒是慕兮年，依舊笑的甜甜的，輕輕點了個頭，她說：“伯父安心，亦城現在已經能夠獨當一麵了，等會我就讓他回公司忙。”

  “不是……”

  顧博明想解釋，說他不是這個意思，但轉念一想，反正他那倔驢一樣的兒子誰也趕不走，說與不說也沒什麽不一樣的。

  “也就這些了，沒什麽大事，你休息，好好養傷。”

  “好。”

  “一會把這小子喊醒，讓他來找我一下，我先去一下隔壁。”

  看向自家兒子，見他竟然還在睡，眉毛一個豎起，顧博明還是沒忍住去瞪他一眼，轉而就走了……

  慕兮年那句“伯父慢走”都還沒有來的及說出口，他就又折了回來，捏了捏拳頭，鬆開，猶猶豫豫的向著她伸過來。

  若非他表情沒有戾氣，慕兮年簡直都忍不住懷疑，伯父是不是要……打她？

  當然不是，顧博明隻是想要表現一下自己慈愛的一麵，雖然這在他身上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然而，某夫人嚴肅命令的，他……不敢不從。

  猶猶豫豫著伸向慕兮年，他再度捏成了拳頭，旋即就展開，在慕兮年腦袋上麵揉了一下，就像是揉小孩子，然後，立刻就收了回去，攥成拳，僵硬的貼在身側，飛速離開，閃電一般。

  ◆

  慕兮年徹底呆了，她完全不敢置信，剛才是發生了什麽？

  顧伯父他……揉了下她腦袋？

  這種事……

  太天方夜譚！

  眼前還在回閃著顧伯父那奇跡一般的表情，明明就做不來這種事情，卻還是做了，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一臉的糾結，半是不爽半是必須。

  小嘴一抿，慕兮年眼看著就要樂出來了，卻被賴在身邊的男人搶了個先，起身，看著門口，他“哈哈哈”的笑著……

  他光是笑也就算了，偏偏還在不停的說——爸，誒，我說我爸誒，您這麽著急著跑出去做什麽啊？兒子我也想感受一下父愛，您也回來摸一下我腦袋唄？

  這臭小子！絕絕對對是故意的！

  他不是在睡覺麽？他不是剛才鬧脾氣都還不肯醒過來麽？怎麽一轉身，就這般清醒，還笑的這樣猖狂？

  走路簡直如同在跑步，飛速拐彎往隔壁病房衝去，顧博明生平頭一次如此的窘迫，如逃一般……

  心裏頭正在咬牙切齒，簡直恨不得轉回去把某個張狂倨傲的臭小子給宰了！活生生宰了！

  竟然敢笑話他老爹？竟然敢言詞之間都嘲笑他老爹？！

  顧博明憤憤然，顧母卻笑的開懷，她一直都守在門口的，光明正大的偷看不說，現在更是光明正大的笑了出來，捧著肚子，她的笑聲毫無顧忌的在走廊之中傳蕩……

  一家大小都在笑話他，顧博明的窘迫就更似可想而知了，卻是真沒轍！

  無論小的，還是那女的，沒有一個是他惹的起的！

  於是，隻能逃，立刻，馬上……

  ◆

  耳畔男人在嘰嘰呱呱，門外顧伯母的笑聲也肆無忌憚，慕兮年總算是大開眼界了，對這一家子的相處模式……

  驀然之間，她就有些同情顧伯父了，想他那樣嚴肅威整的一個大男人，在商場上叱吒風雲，哪個提到他不戰戰兢兢？

  結果回到家裏頭，妻子不怕他不說，甚至連兒子都絲毫不對他的威嚴產生畏懼……

  菱唇抿著，慕兮年沒有說話，靜靜的聽著，柔荑卻在被子下麵擰住男人的大腿，指尖一緊——掐！

  “嘶”了口氣，偏轉過頭，看向她，顧亦城誇張至極的嚎，極其的不敢置信：“寶貝？”

  “用這麽大的力氣，你怎麽舍得？”

  當然舍得！

  心裏頭這樣說著，手上動作卻還是不自覺的放柔了，猶豫之間，慕兮年最終還是把手鬆開了……

  挑著眉頭，顧亦城不說話，隻用著一種很拽的神色看著慕兮年，頓了一下，抿抿嘴，她的手向著原位探了回去，用指腹輕輕的撩撫著，在那她剛掐過的地方。

  “我就知道我家小心肝舍不得。”

  長眸半眯而起，桀驁的眉宇之間徜徉著巨大的滿足，神色慵懶的男人挑起眉梢邪邪的笑，聲色低沉，帶著剛睡醒之時特定的沙啞，是專屬於男人的性感……

  慕兮年不明白，就這麽低低兩下笑聲，她竟是連心都酥了？

  就好比被十裏春風撩撫過一般，暖暖的，柔柔的，還沁著一泓甜絲絲，好似一點陰暗挫折都從未曾有過一樣……

  果然，還是有點愛過頭了。

  在心底深處淺淺歎了口氣，卻舍不得當真少愛他一些，指腹依舊撩撫著顧亦城，慕兮年輕輕啟唇……

  “你裝睡？”

  疑問的方式，肯定式的語氣。

  再度低低笑了一下，顧亦城倒是很誠實，點了頭……

  “這麽大動靜，我怎麽可能還睡得著？”

  “你這家夥，真是太亂來了！”

  掀眸嗔一眼顧亦城，慕兮年臉上縈繞著淡淡的不讚許……

  這家夥是真的太淘氣了一點，當著他父親的麵，竟然都還敢裝睡？就不怕被顧伯父戳穿了，受到懲罰麽？！

  “嘖”了一聲，顧亦城洋洋自得：“寶貝果然都是以我為第一位的。”

  “真要是心疼我，就寵寵它唄。”

  說話之間，握上慕兮年的手，牽引著她，摸上某根囂張的大寶貝，顧亦城半眯著眼睛，色狼一樣的神色，絲毫沒有顧及的袒露……

  “喂！”

  慕兮年都驚到了，眼睛下意識的往門外看去，一臉的做賊心虛……

  “別鬧，撒開……顧亦城！你別鬧了，我剛才聽到伯母的聲音了，她應該就要進……”

  “安心，她肯定要先同老頭說幾句，沒這麽快。”

  所以，他依然肆無忌憚，反正這還有一層被子罩著呢，誰都看不見，怕什麽？

  “那你臉皮太厚！”

  好氣又好笑，一臉無奈的慕兮年無奈的嗔，柔荑用力的往回抽……

  “好了，別鬧了，好不好啊小朋友？”

  “你確定你摸到的是小……”

  “行了行了，我錯了，我口誤，是大男人，是大男人。”

  急急的將顧亦城的話打斷，慕兮年露出一臉“我真是怕了你了”的表情，搖搖頭，她無奈的淡笑著，輕聲細語之間已然是在對他妥協了，在哄著他……

  “乖了，暫時別鬧。”

  “哦，寶貝的意思就是說，以後還可以再補回來？”顧亦城不依不饒。

  慕兮年：“………”

  “是不是？”

  “是……”

  尾音都拖長了，將慕兮年的無可奈何展露到淋漓盡致，再度搖了下頭，她連去瞪男人的穀欠望都沒有了，手順勢拍了他一下，便迅速往回收，她用腳踢了下他：“快起來，下去看看伯母。”

  “還有未未，看看她醒了沒有，我好想看看她。”

  隻奈何她這傷口太嚴重，動一下都是艱難，否則早飛奔到隔壁了……

  也不知道那丫頭到底怎麽樣了，竟然一天都沒有動靜？就她那性子，怎麽耐的住？

  慕兮年眉頭皺著，一副既牽掛又擔心的神態，看的好笑，顧亦城嘴角點點欣慰在縈繞……

  見她這樣靈透鮮活，他的心也跟著活過來了，有她在身邊的日子，真的太美好了，給他全世界他都不換！

  當然，他才不會告訴她，妹妹頭早就已經來過無數次了，都被他趕了出去……

  他寶貝身子這樣虛，當然睡覺第一位，當然，他也累，想抱著她多睡一會。

  長軀傾過去，鎖著慕兮年，顧亦城的無賴勁又上來了，才不管她樂意不樂意，噙著她的唇兒來了一記早安深吻，肆意橫掃了一番才勉強舍得抽離，翻身，下床，套衣服，一氣嗬成……

  他確實一向都有起床氣，以往都是借由運動發泄出去，今日沒轍，多虧了臭老頭提供了一場免費個人秀，讓他心情好了太多。

  利落的將自己收拾好，伸過手去在慕兮年臉上摸了一下，顧亦城低低一句——“我出去看看。”

  “嗯，去吧。”

  點頭，慕兮年淺笑嫣然，凝注著男人的眸光都是溫柔，如水一般……

  這是她絕對稀少的一麵，也就隻有他能夠得到。

  ◆

  一進門，顧媽媽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丫頭那柔情似水的笑，恍惚之中，她仿若看到了當年……

  “媽？”

  邁開步子迎上前去，手臂一個伸展，攬上自家母親的肩膀，帶著她往裏走去，顧亦城懶懶開口：“老媽你一大清早的發什麽愣？”

  “是不是被你兒媳婦驚豔到了？”

  “是啊，我兒媳婦太漂亮了，氣質又上佳，老娘我很納悶，怎麽就被你這麽一個混東西黏上了？”

  斜眸過去，很沒好氣的看一眼顧亦城，顧媽媽笑著損道，絲毫都不客氣……

  低低的笑，聳聳肩，顧亦城掛上無賴的表情：“沒辦法，你兒子我就是這麽會泡妞。”

  “嗤”聲，顧媽媽直接一肘子往某會泡妞的兒子肚子上頂去：“滾一邊去！”

  “老娘我一大清早過來才不是來見你這張臉的，一邊去！”

  “伯母。”

  “誒……”

  應的極甜，笑的也極甜，顧媽媽溫婉的麵容上飽含著疼惜：“丫頭，躺好，你傷口還沒愈合，能別動就不動。”

  “嗯。”

  輕輕頷首，慕兮年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她敢發誓，她這幾天的笑容堆積起來，比她以前所有的歲月加起來都還要多，她本不是個愛笑的人，卻在顧家人的熱情麵前，硬生生的被掰轉成了個笑容不離臉的洋娃娃。

  隻是，有些人，真的是你一看到就會發自內心的想要用微笑去麵對，對方也值得，值得你用最美好的笑顏去嗬護……

  至於某個男人。

  用眼角去瞅他一眼，慕兮年眯了下眼睛，一星點的清光飛閃而逝，驚的顧亦城心都是一緊……

  完了完了，媳婦兒生氣了！

  就因為他那麽一句會泡妞麽？

  不是啊老婆，你可別誤會，我一點不花心，還很木訥的！

  長到這麽大，我就隻泡過你一個啊老婆－－－－－！！！

  我是大忠犬啊老婆！！！！！

  ◆

  眼神灼灼，顧亦城情緒表達的很豐富，將他內心深處的活動展現到淋漓盡致，那一對眼睛，就像是會說話……

  簡直就是個活寶！這樣愛搞怪！

  心裏頭憋著笑，再度不著痕跡的瞅他一眼，然後，把視線轉走，慕兮年用行動直接無視了顧亦城，正麵著顧媽媽，她重新換上盈盈淺淺的笑……

  “伯母。”

  點點頭，顧媽媽伸手過去替慕兮年掐了下被子，旋即握住了她的手：“丫頭，身體怎麽樣了？感覺還好麽？會不會很痛？”

  “不怎麽痛的。”

  搖著頭，慕兮年噙著個小酒窩輕聲回答：“伯母您放心，我都還好。”

  “怎麽能放心啊……”

  握著慕兮年的手握緊了一些，顧媽媽歎氣一般的說著話：“當初城城也是這樣躺在醫院的，也是老二主的刀，從國外特意趕回來的，他命硬，所以扛得住。”

  “我想起你的身子就直冒冷汗，怕的不行，這次幸虧老二本來就在，否則啊，你這丫頭還不知道要受怎麽樣的罪，甚至都不知道……”

  撐不撐的過去！

  這話哽在喉頭，顧媽媽是不敢說的，也不忍，想起慕兮年遭受的痛苦，她就鼻間發酸，看著慕兮年，看著她那樣清透美好的容顏，她就連眼角都紅了……

  “小年啊，你啊，實在是太讓媽媽擔心了。”

  這……

  狠狠一怔，慕兮年腦袋都在嗡嗡響。顧大曾為過。

  “媽……媽？”

  “是啊。”

  不住的點頭，顧媽媽是那樣的理所當然：“我以為這已經是即成的事實了，我也已經認定了你，所以，我就是你的媽媽了。”

  “丫頭，難道……你不是這樣認為的？你不覺得我能做你的媽媽？”

  “不不不，當然不是。”

  狠狠搖頭，慕兮年當然不是那個意思，兩眼都在散發亮彩，將她的期待和欣喜展現的淋漓盡致……

  她當然是想的，自從和顧亦城私自定下一生的承諾之後，她就在期盼著，所以，怎麽可能會不這樣認為？

  “可……”

  “可什麽？”

  笑了一下，低著頭擦拭了一下眼角，重新抬起頭，顧媽媽又變成了一貫的活潑模樣，拍拍慕兮年的手，她道：“咱不管那些虛文，什麽走了程序之後才能喊的，在我這裏都不作數！”

  “我的宗旨呢，是——隻要我認定了，就成！”

  大手一揮，顧媽媽說的豪氣，這也與她一貫的風格相符合，在一邊靜靜的看著，顧亦城滿臉都是笑意，以及對母親的深愛……

  可以說，他人生能夠這樣無所顧忌的揮霍，有絕大一部分都是母親的功勞，她不同於一般的母親，她更開明放的也更寬，他所喜歡的，隻要不犯法不觸及道德規章，幾乎什麽她都會放手讓他去嚐試，即便是危險的，她也會鼓勵他去做。

  正是因為母親這樣子的教養方式，也是她一直允準他肆意妄為，這才養成了他這麽野的性子……

  顧亦城從不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麽不好的，他活的自在、瀟灑，從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享受他所喜歡的，摒棄他所憎惡的，這才是人生，不是嗎？

  ◆

  深深凝一眼自家母親，顧亦城一邊玩轉著水果刀一邊斜著嘴角笑：“寶貝兒，咱媽都發話了，你還墨跡什麽？”

  “亦城……”

  “別喊我，喊咱媽才是正經事，趕緊的！”

  男人催的緊，顧媽媽柔和的眼神也透著鼓勵，以及……渴望，心一軟，慕兮年也沒扭捏，啟著櫻唇輕輕的吐納著氣息——“媽、媽媽。”

  小丫頭一句媽媽，帶著無盡的渴望，輕柔舒緩，直接讓顧母紅了眼眶，止不住的點著頭，她近乎顫抖著應個不停，旋即，卻是捂住嘴，猛地把臉撇開了。

  “媽？”

  怎麽了這是？

  再激動也不至於這樣啊，都要哭出來了！

  眼看著是不對勁了，顧亦城急了，騰的衝過去，在自家母親身前蹲了下來……

  “媽，怎麽了這是？”

  “媽媽，您……”

  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慕兮年略是有些歉疚，摸了摸鼻子，她看著顧媽媽，心裏頭直發酸……

  她不知道媽媽到底是怎麽了，是不是因為她？

  “媽媽，對不起……”

  “不，不是……”

  不停的搖著頭，顧媽媽哽咽著喉頭止不住的否認著，她想要讓這丫頭安心一些，然而，隻要她一開口，空氣嗆進喉頭她就越發的忍不住了。

  想哭。

  顧媽媽是個經過事的，更是個很堅強柔韌的女性，以前那樣艱難的時候都沒有掉一滴淚，然而，此時此刻，麵對著初戀情人的女兒，她卻怎麽樣都止不住了……

  一聲媽媽，讓她想起了太多的事情，她想起了遠山，想起了當年情，想起了夏冰清，想起了慕家分崩離析時自己的崩潰情緒，更想起了丈夫的酸痛，以及，這麽多年來，丈夫對她的恒久忍耐與包容。

  越想就越是忍不住了，於是，顧媽媽索性就徹底放開，喉頭一哽，她眼淚直接掉了下來……

  ◆

  “媽媽，您……”

  媽媽竟是當真哭了出來，慕兮年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麽滋味了，坐在那裏，動也不行，不動又不對，她想去安慰媽媽，卻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竟是能從中感知到萬千情緒，她同媽媽一樣，在痛著。

  至於痛什麽？

  她不知道，她隻知，她很難受。

  抿著唇，顧亦城不說話，隻用力將母親抱住，讓她埋在自己頸側哭，時不時低頭去親吻一下她的發，他手掌在她背上輕輕拍打著，另一隻手，則向著慕兮年探去，握住了她……

  ◆

  顧媽媽哭了好一會兒，沒發出什麽聲音，就是一直掉眼淚，緊緊咬著唇，慕兮年倒是沒哭，眼睛卻一派通紅，淚花一直在眼眶中打著轉，像是在強忍著莫大的悲傷……

  擦著眼淚，抬起頭，顧媽媽重新看向她，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心一揪起，她於深呼吸之間重新開口：“抱歉丫頭，媽媽隻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心裏實在難過。”

  搖搖頭，慕兮年再咬了下唇，說：“那媽媽您方便說一說，到底是什麽事情麽？”

  “是……你父親。”

  “家父？”

  “對。”

  鬆開顧亦城，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示意他起來，她沒事了，顧媽媽便開始對慕兮年講述過往……

  這一段過往，她原本並沒有打算重提，她所想的是——既然都已經過去了，當事人都離世那麽多年了，就沒有必要再提出來讓自己痛一次。

  然而，昨晚與丈夫的一席話，讓她改變了主意……

  罷了，既然要做個了斷，那就該是徹徹底底。

  隻有真正說出來了，才能與過往告別，不是嗎？

  而且啊，這丫頭應該了解……

  ◆

  其實事情很簡單。

  慕遠山是她的青梅竹馬，初次動心自然而然也就給了對方，情到濃時，兩人以為就會這樣一輩子，卻沒料到，半途殺出了個顧博明。

  他對她一見鍾情，旋即便展開了猛烈的追求。

  顧博明並不會比顧亦城好多少，甚至可以說，他的霸道更甚，甚至還有些蠻橫，不管她怎麽樣拒絕，不管她說多少遍她有男朋友了，他依舊不放棄，他的感情那樣熱烈，他的追求方式亦是那樣的激烈，鬧的滿城風雨的。

  他甚至、甚至在她生日那天，當著全校人的麵下跪，手捧戒指說——杜予清，不管你愛不愛我，我都想用這戒，套住你，套住你的一生。

  那個時候彼此才剛上大學，連心智都還算不上真正的成熟，他竟然就捧出了戒指，實在是……

  顧媽媽是個專情之人，她當然不會被這麽些手段就收買，說不感動是騙人的，然而感動不是愛情，這點她很清楚，於是，還是拒絕，堅定不移的拒絕。

  她以為，她當著全校人的麵打碎了他的男人尊嚴，他怎麽樣也應該放棄了，然而誰知道，換來的，竟會是他越加瘋狂的舉動？

  要不怎麽說顧家人都一個德性呢！不僅一根筋認死理，甚至還一樣的瘋狂！

  為了心愛之人，簡直可以不擇手段不顧方式！

  就像當初老二老三追求夏冰清一樣，兄弟兩個鬥到全世界都知道了，一個個的被老爺子打到進醫院，卻還是不罷休。

  再像顧博明，明的不行就來暗的，軟的不行就來強硬的，在被她多次無情拒絕之後，他徹底瘋魔了，竟在一次聚會之上，光明正大的將她……擄走了！

  當著所有人的麵，也當著慕遠山的麵，他說——這個女人，是我的，我要了！

  然後，然後他就真的……要了！

  不顧她的意願，不顧她的劇烈掙紮和反抗，強行要了她！

  要知道，那個年代，雖然不那麽保守了，人們開始會自由戀愛了，然而，這種事情還是看的很重的，尤其是女孩子，怎麽樣都會堅守到新婚之夜的。

  所以，即便是與慕遠山相愛甚久，顧媽媽也依舊保持著清白，最多不過親吻……

  倒是便宜了他！

  顧媽媽氣瘋了，她這樣堅定守護著的珍寶，在這個男人的強取豪奪之下，就這樣沒了！

  他竟然就這樣不要臉的貼了上來！？

  年輕的時候性子多剛烈啊，又是遭受了這樣瘋狂的侵占，她怎麽可能原諒的了他？

  不，她恨他，她簡直恨透了他！

  然而，再恨也沒用，失去的終究還是回不來了，她不想接受他，卻再也沒有辦法麵對慕遠山了……

  慕遠山也是真的愛她，他為了救出她拚盡了一切，然而，他就一沒背景沒地位的窮小子，哪裏能與顧博明對抗？

  可他不管，硬著一口氣怎麽樣都要為她討回公道，最終，還是在她的苦苦哀求之下，罷了休……

  顧媽媽至今都還記得，那個雨夜，她對他說分手，他的悲愴和劇痛，他抱著她，死死不肯撒手，他那樣驕傲自尊的一個大男人，竟然哭了，哭的像個孩子，他顫抖著在她耳邊嘶吼：“不，不要分手，清兒，我不在乎的，真的，我不在乎的，隻要你還跟我在一起，隻要還是你，我就什麽都不在乎了，清兒，清兒你別放棄我，別放棄我們的未來好嗎？”

  清兒，我們不是說好了的，以後要生好多好多個孩子，男孩教籃球女孩學跳舞，讓他們快樂而幸福的飛？

  她當然想，隻是遠山，這樣一個不夠幹淨的她，已經不可能再給予你純真幹淨的孩子了，已經不可能再真正給予他們快樂和幸福了。

  於是，一段純真的初戀，就此落幕。

  那個雨夜，初戀情人的心碎了一地，他痛苦的嘶吼聲，她至今都不能忘懷，現下想起，心，依舊隱隱作痛……

  ◆

  “是我對不起他，我放了手，最不可饒恕的，是我還……”還愛上了那個罪魁禍首！

  都說女人對於自己的第一個男人存有特殊的感情，杜予清不知道這話的正確性到底有多少，但在她身上，卻得到了深切的體現。

  她當然恨他，以至於很長的一段時間見到他都不給好臉，她對他極其差勁，甚至無數次傷害了他，可是那個男人啊，他竟然也不退縮，怎麽樣都不肯放手，他對她的愛，猶如飛蛾撲火一般，絕望卻熾烈。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的亦然。

  日久之間，她最終，還是動了情，她被那樣一個強取豪奪的男人打動了，最後，還跟他結了婚，生了孩子。

  當然，那個男人也是知道了自己的錯誤的，所以這麽多年來，他都在努力彌補，他對她一直都是沒有條件的隱忍，他愛她愛到近乎……卑微的程度！

  甚至是慕遠山離世那一晚，妻子哭到撕心裂肺，他也隻是守著，抱著她，靜靜的，咬著牙一個人痛！

  那樣驕傲的一個男人，為她屈了膝，為她彎了腰，為她削減了銳氣，包容了太多太多，顧媽媽豈會不知道，這種感情，是她一生的幸運？

  ◆

  “我跟你父親之間，大抵就是這樣。”

  深吸一口氣，寥寥幾句，顧媽媽把過往陳述完畢，惆悵的語息，早已不再是當年的痛與恨，更多的是對初戀情人逝去的惋惜……

  她已不再愛他，但是這個人，卻一定是會在她心間長存一輩子的。

  “所以啊，兩情相悅實在是太美好的一種感情了，它太珍貴。”

  所以，麵前的這一對能夠如此心靈相通，對顧媽媽而言，實在是一種太大的欣慰了……

  這樣的感情，叫她還如何舍得去反對？

  至於某個男人啊，說到底，還不是因為這丫頭是她初戀的孩子？

  真是的，年紀一大把了竟然還吃醋吃的這樣凶！差一點就毀了一對孩子！

  昨晚，她已將他狠狠訓了一頓，當然，同時也知道了那個男人的擔憂——慕遠山是死了，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更害怕，怕你的恨，怕你永遠都會愛著他，怕，比不過一死去的人。

  真是個傻男人，都多少年了，竟然還不安心，難道他不知道，當初她能選擇跟他，就已經是對他最大的肯定了麽？

  至於遠山……

  “是我辜負了你父親。”

  正是因為如此，他的孩子，她才會更加善待。

  “竟然……”

  幽幽輕語，慕兮年神色都是惆悵，她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一出複雜過往？

  “那我母親呢？”

  “嗯？孩子，你是指？”

  “媽媽，我是想知道，您同我母親之間是怎樣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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