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無眠死死凝視著楚寒煙，不錯須臾，後者再次重複：“我說，殺死你母親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鳳無眠，我親手殺了你的母親。”

  楚寒煙永遠無法忘記那個堅強勇敢，即逝滿身汙垢也依舊皓潔偉大的女人。

  那是她來到這個世上最最震撼的事情……

  她早已被虐待的不似人形，骨骼斷裂，渾身鞭痕，連……雙腿之間都已發膿潰爛，甚至還有惡臭傳出。

  但她卻死死護著自己的兒子，眼神中的愛意讓冷血的楚寒煙無比動容。

  她上一輩子不曾擁有親情，這一輩子出生後母親便不知所蹤，父親更是與她不親近。

  她感覺自己便是一道孤魂野鬼，無論在那個世界都沒有容身之所，而那個女人……是她第一次直麵“母親”。

  她當時太小了，她不可能帶著兩個人一起逃走，恒不願意讓鳳無眠的母親繼續留在那裏讓人糟蹋。

  所以……

  她毀掉了整個地牢，坍塌的牢籠淹沒了她的身影，是他親手葬送了她。

  她說，請她多多拂照鳳無眠，她說，請不要告訴鳳無眠她曾經承受的痛苦，因為那不能讓鳳無眠解脫，那隻會成為枷鎖，讓鳳無眠一生都被仇恨和痛苦所困。

  她還說了很多很多……

  這麽多年過去，楚寒煙還以為自己會慢慢淡忘那個女人的身影，但而今回想，一切還如此的鮮明。

  鳳無眠的母親，是楚寒煙永遠無法忘懷的美好。

  本來一切可以平靜的渡過，鳳無眠長大了，成為了能讓他母親驕傲的存在，成為了整個大齊的驕傲。

  唯一荒謬的是，她愛上了他。

  她愛上了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愛上了那個會竭盡一切守護自己母親的少年，愛上了那個讓人心疼、心碎的少年。

  或許這就是她的悲哀。

  因為她注定不會將他母親的死告訴他，她終將背負這個秘密，最終被反噬。

  怪不得誰，怪不得他不信任她，因為是她先對他隱瞞的。

  她隻是想要守護一個母

  親最後的尊嚴……

  即使承受了如此多的波瀾，但她想起那位溫柔的母親，心中並不後悔。

  鳳無眠沉默許久後艱難抬眸，視線一片猩紅，散漫的目光卻死死鎖定了楚寒煙，連呼吸都因為恐懼不斷輕顫。

  這樣的鳳無眠是極為恐怖的，楚寒煙甚至不懷疑他想殺她的決心，但楚寒煙沒閃躲，沒避讓，緩緩道：“我了結她的性命，將你救了出去然後又將你丟在了楊家溝。我本準備對你棄之不顧的，但我想起了你的母親，想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所以我又折回去了，成為了楊家溝的小女孩。

  你當年是目盲，所以你並不知道我和你一起在地牢中困了很久，你也不知道我是殺死你母親的人，更不知道我是將你從魔窟救出去的人，還有那個在楊家溝照顧你的小孩兒，他們都是我。”

  鳳無眠鬢角青筋暴起，雙手緊緊攥起，濃烈的暴虐的氣息纏繞著他，叫這山洞瞬間變成了深海，令人窒息。

  終於，鳳無眠猩紅的眼眶中不斷淌下眼淚，因為混合著鮮血，竟如此的可怕。

  楚寒煙看著，心中也隱隱拉扯著刺痛，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有些事情，必須說清楚。

  “鳳無眠，我猜你這些年來一定好奇過，既然我是楊家溝救下你的女孩，為何不告訴你？為何任由楚碧玉侵占我的功勞。而今你也知道了，原因有二，第一是因為我父親；第二是因為我是你的殺母仇人。”

  “……”

  “鳳無眠，我雖然救了你，但我也殺了你的母親。”

  “……”

  “鳳無眠，我跟在你身邊的時候，見過你喝醉，見過你瘋狂，我甚至不止一次聽你說要手刃殺母仇人，而今我雖然站在了你的麵前，但你也曾親手殺了我一次，就當一切落下帷幕吧，可好？”

  可好？

  她輕聲問他，嗓音被夜風吹得很遠很遠……

  遠得他追不到，握不住。

  “不……”鳳無眠從喉嚨間擠出一句話，嗓音低啞又痛苦，“不要再騙我了……”

  楚寒煙

  一愣，下一刻男人忽然抬手，耗盡渾身的力量將她穩穩抱入了懷中，他將頭顱埋在她的肩窩，如同一個無助的孩子般不斷嚶嗚。

  “不要再騙我了……楚寒煙……”

  楚寒煙有些手足無措：“我沒有騙你，我……”

  鳳無眠忽然收緊了手臂的力道，似乎想將她嵌入骨血之中。

  終於，鳳無眠輕聲道：“楚寒煙……我……看過我母親的屍體……”

  楚寒煙怔住，鳳無眠沙啞嘶吼：“我又回去了，我將她從廢墟中挖了出來，埋葬了她……所以我知道讓地牢坍塌不是殺了她而是救了她……謝謝你……送了她最後一程……謝謝你將我從地牢中帶出來，沒讓她抱著遺憾死去。

  楚寒煙，謝謝你……”

  他抱著她的雙臂不斷顫抖，可憐得讓楚寒煙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擁抱他，想給他一點力量，卻又怕自己會再次躊躇心軟。

  她的心也是千瘡百孔了，她也承受不住更多的波瀾了。

  忽然楚寒煙聽到鳳無眠低低道：“你可以再……抱抱我嗎？”

  楚寒煙：“……”

  鳳無眠整個胸腔都在震動，又可憐又無助：“隻要片刻就好……求求你……”

  楚寒煙鼻頭發酸，最終還是抬手抱住了這個男人。

  昆侖山巔的冷刺骨寒魂，但楚寒煙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男人將她小心翼翼護在身前，用身軀替她抵抗寒冷，免於傷害。

  是的，鳳無眠願意為了楚寒煙貢獻一切。

  那些痛苦的紛擾，便讓他獨自一人吞下吧。

  無論她是何種決定，多情也好，無情也罷，他都不會再越雷池一步了……

  因為他不配啊。

  因為她這一生的波瀾坎坷和苦惱，都來源於他啊。

  他不僅害死了自己最最深愛的母親，還讓這個曾經最最深愛自己的女子遍體鱗傷。

  或許他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這樣她們是否能一生無憂？

  他才是這些錯的根源……

  都是他的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