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帝頭痛欲裂，他緩緩閉眼道：“玄雷，不必爭論。”

  “皇上。”

  “朕讓你不必爭論。”

  縣衙當即安靜了下來，而晉帝屏住呼吸，心中的信念搖曳不止。

  眼前的人……會是楚寒煙嗎？

  楚寒煙再次將目光投向晉帝，還不忘再換一個音調，這次是小孩兒般的稚嫩，眼中盡是鄙夷和不屑。

  “大晉皇帝陛下，楚寒煙知道你手中有天雷子的配方，更清楚你的卑劣和手腕，你以為她還會親自來見你？還會毫無芥蒂的和你討論如何治理稻瘟病？你怕是吃錯藥了吧。”

  吃錯藥？

  對，可不就是吃錯要了麽？

  楚寒煙又怎麽願意將他當成地位平等的存在，心平氣和探討呢？

  晉帝眼裏終於燃起了怒意，駭人的煞氣讓楚寒煙懷疑他會不會把自己逼得吐血。

  “楚寒煙人呢？”

  “要賭一把嗎？大晉皇帝陛下。”楚寒煙換回了自己的語調，抬起下頷居高臨下凝視他，不急不緩從容有度，甚至還有兩分迫不及待，“引爆火藥包，將此處夷為平地，看看吃虧的人到底是誰。但隻要你先動手了，就算大齊將你大晉夷為平地，生生世世奴役你晉人那也立得住腳，天下人也隻會拍手稱快。剛好，開鑿運河需要不少人手呢。”

  晉帝恍然明白了，即使眼前的女子笑靨如花，美得讓人晃眼，但她的手腕、她的智慧、她的謀劃，能一步一步將他逼入深淵。

  從自己踏上這裏開始，他就不再有後路。

  不準使用天雷子和火藥麽？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閉眼舒出，再次睜眼時怒火已當然無存。

  “楚寒煙呢？朕答應她的條件。”

  “那你們身上的火藥包呢。”

  晉帝輕笑道：“眾人聽令，將身上的火藥解下來。”

  “是！”

  晉人紛紛卸下火藥包堆成一堆，鳳無眠並未讓人去收，而是命人抬來了水桶，淋濕了所有的火藥包。

  事後鳳無眠還命人將晉人從頭到腳檢

  查了一番，確定他們身上再無藏匿火藥才讓人帶玄雷去治療，並給晉帝看座。

  楚寒煙的銀針十分霸道，哪怕拔出後晉帝也麻痹了許久，他被人攙扶著坐在遠離楚寒煙的太師椅上，目光死死盯著楚寒煙的方向。

  鳳無眠返回楚寒煙身邊，不顧現場混亂的局麵，輕輕將她抱入懷中。

  楚寒煙一怔，小聲道：“怎麽了？”

  鳳無眠嗓音疲憊，讓楚寒煙不忍拒絕：“抱歉，你讓我緩一緩……一會就好……”

  在得知晉帝命人在身上綁滿火藥的瞬間，鳳無眠已在腦海想了無數種辦法，無論如何，他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

  怎料她如此大膽，愣是用心理戰贏了這場博弈。

  楚寒煙壓低聲音：“你先起來，我們還要去把‘真正的’楚寒煙和鳳無眠換進來。”

  鳳無眠輕笑，眸中滿是溫柔。

  “好。”

  兩人相攜離開沒多久，換了一身衣物又大搖大擺回來了。

  楚寒煙笑眯眯道：“哎呀呀，晉帝，一別甚舊，晉帝的身體如何啊？本公主替您瞧瞧？”

  看著楚寒煙嬉皮笑臉的模樣，晉帝眸光一寸寸從她的輪廓上劃過。

  如同一雙手在慢慢摩挲、探索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個表情，想將她的一切揉碎、掰開，細細觀察。

  忽然，一道身影攔在了兩人中間，男子語氣危險又懾人。

  “若晉帝無要事，那便送客。”

  楚寒煙在鳳無眠身後打了個寒戰，她努力壓下心中的不自在，從鳳無眠身後探出腦袋來，挑眉道：“看來晉帝好得很，不需要本公主再瞧了，那麽我們就談正事吧。”

  晉帝頷首：“好。”

  楚寒煙連忙在不遠處的太師椅落子，還不忘端起茶盞喝口茶，垂下的羽睫擋住那雙靈動的眼睛，卻不難想象出那雙眼的情緒。

  必定是恨不得對他翻白眼吧？

  思及此處，晉帝忽然笑了。

  縈繞在他身上濃烈的、無聲的火焰蕩然無存，連帶著眉宇之中的鬱氣也一掃而空，笑得楚寒煙莫名

  其妙，暗忖晉帝是不是被自己玩壞了？那眼神怎麽和變態一樣？否則這種時候為什麽還笑得出來？

  晉帝笑，是因為他看出了眼前之人。

  她是楚寒煙。

  方才那個對他咄咄逼人讓他下跪的，也是楚寒煙。根本沒有什麽易容不易容，也沒有什麽替身不替身，那隻是被他逼到絕路的脫身之計而已。

  不得不說，她太聰慧了，其智如妖。

  但那又怎樣？

  楚寒煙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輕易對他這個敵人心軟，對他身後萬萬的晉人心軟，有種近乎於愚蠢的善良。

  說什麽天下蒼生之命皆為命，說什麽不願意無辜的生靈塗炭。

  可笑啊，可笑。

  晉帝垂下雙眸，原本晦澀枯槁的心，竟又一點點泛起了活氣兒。

  他無法否認，就算這樣的楚寒煙愚善蠢笨，但他還是有些莫名的歡喜和慶幸。

  她還是當初那個笑靨明媚、宛若驕陽的女子，就算見識過黑暗、死亡和爭鬥，依舊耀眼如初。

  真想將她關在金堆玉砌的牢籠裏，慢慢把玩，細細評味。

  “我答應你的條件，所以稻瘟病的處理方法是什麽？”

  晉帝語氣中的愉悅和柔軟，鳳無眠聽得真真切切，心中湧起焦躁。

  是什麽讓晉帝忽然改變了態度？

  楚寒煙抬眸道：“我所知道的預防稻瘟病的辦法，我早已經告訴了這位……呃，這位是什麽大人？”

  西門成乃戶部侍郎，在進入帝都之前分管司農事物，再加上此次發現稻瘟病他也算是出了一份力，所以晉帝特意帶他一起來到青縣。

  西門成早就被方才的風雲突變嚇得半晌回不了神，楚寒煙乍一看向自己，他連忙跪地道：“回……回稟護國公主殿下，下官西門成。”

  “哦，”楚寒煙眯眼道，“晉帝，無論你信不信，給西門成的那個方子就是我目前能想出的一切辦法，我毫無保留。”

  晉國其他官員道：“護國公主，我們晉國誠心誠意，您還是莫要如此忽悠我們了，請您不吝賜教啊……”